《长公主卷土重来》蓝艾草

41、第四十一章

　　临近过年，谢小王爷头到脚被遮的严严实实，连脑袋都遮了起来，被两名府中年轻的长随扶着从马车上下来，由侧妃带路，身后还跟着聂美人，一起踏进了自家酒楼。

　　正是饭点，酒楼食客也没几人，他们一行人穿着富贵，似风尘仆仆远道而来，店小二殷勤迎了上来：“客官可要上楼？”

　　江颐打眼一扫，店内卫生马马虎虎，店小二生的倒是周正，只是右腿微跛，面上还有一道刀痕，骤然一笑不见殷勤反而渗得慌，不由皱了皱眉头——胆子小的食客不得被吓跑？

　　“烦请带路。”

　　小二殷勤的引了一行人上楼，态度极为热情，可惜不得章法，显然缺少基本的岗位培训。

　　待得招牌菜端上来，挑剔的江颐先尝了一筷子红烧鱼，便有一股淡淡的鱼腥味，她示意聂蓉尝。

　　聂蓉只闻闻味道便摇头：“这鱼处理的手法欠缺，菜价虽便宜，但味道不佳。”

　　江颐将茶水点心热菜挨个尝了一遍，也就酒的味道不错，待得店小二端来最后一盘菜，她问道：“小二哥，你们店里这酒味道不错啊。”

　　其余菜的味道，大约就是食堂大锅饭的水平。

　　店小二原还使劲了浑身解数热情待客，奈何他也知道自家酒楼菜品一般，闻言双目顿亮，赞道：“还是夫人识货，我们家酒楼的酒是招牌，酿酒的师傅可是家传秘方，有不少客人都冲着我们家酒来的。”

　　江颐恍然大悟：“原来你们酒楼至今未倒，竟是因为酿酒一绝，不少客人冲着酒，而非菜品？”

　　店小二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夫人这话说的，我们家酒楼菜品……菜品也还可以。”他大约没有说谎的本领，实在夸不出太过份的话。

　　聂蓉自丧母之后，情绪一直低沉，再加之弟弟接到了身边，此身再无软肋被别人捏着，竟然也弃了往日伏低做小的作派，毫不客气道：“你这些菜不必尝，光闻着味道便知道不好吃，白送我都不要，何况花银子？”

　　“敢问客人上门是来找茬的？”店小二要恼：“我家的菜品哪有这般差？”

　　江颐补充：“恐怕富贵人家的下人都不肯吃，贫穷人家吃不起，你们这酒楼开给谁的？”

　　店小二怒气冲冲正要发火，谢小王爷揭起头上蒙着的帷帽，露出一张狰狞面具，也挟了一筷子鱼肉来尝，漫不经心道：“叶儿也没说错，的确难吃。”

　　店小二如遭雷击，原来一腔怒火被小王爷乍然出现的脸给浇熄，他想到或许有对家来使坏，想要砸了他家的招牌，再挖了陈师傅去他们家作坊酿酒，但没想到上来就砸招牌的竟然是自家主子，当即委屈不已。

　　“小王爷，咱们家的菜哪有那么差？以前兄弟们在军营里吃的可比这个难吃多了……”

　　江颐毫不客气：“你们也知道那是军营，大师傅多抓一把盐，少放一点油，只要煮熟了还不是全进了肚。这可是邺京，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难道你们还拿着军营的那套标准来对食客？不怪生意一直不见起色，恐怕若不是酒还不错，早都关门了吧？”

　　店小二：“……”

　　谢懿身后的长随催促：“这是府里陈侧妃，小王爷已将所有店铺交由侧妃打理，还不把厨子叫过来。”

　　陈大头在靖临军中原本就是伙夫营的厨子，后来有一次打仗受了点伤便退了下来，想着凭手艺谋个出路，结果四处碰壁，最后还是求到了镇南王府，便被送进了王府酒楼。

　　他倒是一心想做好菜，奈何手艺一般，也不曾有明师指点，故而不得其门而入，厨艺几年如一日的停滞不前。

　　听说小王爷带着侧妃登门，且把他做的菜批得一文不值，陈大头吓出了一脑门子汗，带着厨房店内其余人上了二楼，进门便要跪下请罪。

　　谢小王爷从来懒怠管府中琐事，冷眼看着这帮人老老实实给两人磕完了头，这才出声：“菜品做的如此难吃，本王估摸着这酒楼早都关门了，难为你们竟然撑了这么久。”

　　陈大头：“……”

　　酒楼众伙计帮手：“……”

　　小王爷这是安慰呀，还是嘲讽？

　　好心的侧妃娘娘替他们解惑：“小王爷这是在夸你们呢，夸你们竟然有本事撑这么久。”

　　众人：“……”

　　大可不必。

　　听着让人心里怪难受的。

　　江颐猜出了众人的难为情，也不想还未整顿便令店内诸人士气低落，还善解人意的安慰：“虽然菜品难吃，但佳酿难得，也算有些优点。”

　　陈大头：“……”

　　陈大头心里更难受了，跪趴在地上差点被臊哭：“小的当初就说自己不行，可娄总管说小人既然会做菜，打仗都没有临阵退缩的道理，哪有上酒楼做菜还推三阻四的道理？”

　　他被娄俊给忽悠了，又不曾在酒楼做过厨子，再加之自小生活困顿，并不曾见识过富贵人家的生活，头脑一热便答应了下来，也颇有几个下酒小菜还能入口。

　　谁知等担了酒楼大厨才知此任务之艰巨，比之在军营里给谢小王爷开小灶可难多了。

　　陈大头羞臊的几乎要哭出来，当场便要辞职：“小人原就说担不了此等重任，被赶鸭子上架，这才不得不顶上来。既然侧妃娘娘要掌管酒楼，还是容小人自去，另聘了大厨来做。”

　　江颐可不愿意轻易开人，扯着小王爷这面大旗道：“你们既然都出自靖临军，怎不知靖临军之军训，从不畏战，如今这是未打仗便先往后退了？”

　　陈大头暗道：这位侧妃娘娘瞧着养尊处优，恐怕也不会经营酒楼，到时候酒楼营收半死不活，倒也再怪不到我头上。

　　“小人都听侧妃娘娘的。”

　　江颐得了鸡毛当令箭，当即便令酒楼停业整顿，送走了最后几位食客，将酒楼门板放下，便带着酒楼一干众人挨个找出问题，从酒楼迎客的店小二容貌不讨喜，要另换了讨喜的人来，到店内桌椅摆放卫生问题，重中之重是大厨的培训。

　　她自己倒不肯亲自上手，而是遣聂蓉上手去做几盘菜端上来，令酒楼众人来品尝。

　　陈大头虽然厨艺不咋样，但基本的味觉能力还是有的，跟着聂蓉在厨房站了大半个时辰，眼睁睁看着她用自己没做完的食材做了好几样菜，一样的食材一样的调味品，但一筷子下去这味道便大为不同。

　　聂蓉做的是佳肴，他呈上来的便是猪食。

　　他现在相信小王爷与侧妃对他菜品的评价了，当即双目放光，恨不得拜聂蓉为师，奈何对方是小王爷的身边人，且还是位妙龄女郎，又不敢正眼瞧，直急得抓耳挠腮，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小王爷。

　　小王爷最见不得大男人做犹豫状，喝道：“有话直说？”

　　陈大头以前还在军营里侍候过小王爷饭食，也算是在主子面前混了个脸熟，当即顾不得羞臊，向小王爷央求道：“小人厨艺不佳，小王爷也知道的，也不敢腆着脸拜师，只求小王爷许小人跟聂姑娘学几样菜，也好在店里卖？”

　　江颐：“为何不敢拜师？”

　　陈大头：“……”

　　这位侧妃娘娘看来不大懂风俗，纵然聂姑娘厨艺极佳，可王府贵眷，哪有窝在酒楼里被烟火熏的道理？那样小王爷的脸面往哪搁！

　　谢小王爷也从来不在意这世间的什么狗屁规矩，甚至大郡主婚姻不顺长期居于道观，他还鼓动长姐和离，更是不懂陈大头的顾虑：“你是瞧不起女人，才不愿意拜女人为师？”

　　陈大头吓得慌忙跪倒：“小王爷说哪里话，小人不是怕王府贵眷……这个……抛头露面不好吗？”

　　江颐在吴国掌权已久，经过她的种种大刀阔斧的改革，吴国女子地位直线上升，所以对邺国的陈规陋习也不当一回事，反而以聂蓉的意志为主。

　　她侧头柔声询问：“蓉儿，你意下如何？若是有心厨艺，愿意收陈大头做徒弟，我也没意见；若是不愿意收徒也不要紧，总归全凭你自愿。”

　　聂蓉谨小慎微的活了十几年，到头来亲娘被正房磋磨而死，她自己也算是从困境之中逃了出来，也早厌烦了这些规矩。况且她也真心喜爱做出美食，加之谢小王爷明显一颗心不在她身上，以身相许来报恩这条路是走不通，能用自己平生所习的厨艺为谢小王爷的庇护而回报一二，正是她平生所求。当即应了下来：“若是陈师傅不嫌弃我年轻，所学不多，跟着我学做一些菜品，我自是没意见的。”

　　陈大头苦于多年厨艺没有进步，如今有人愿意指点，哪管她与自己女儿年纪差不多，当即跪倒磕头：“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邺京各家酒楼厨师各有派系师承，都是跟在师傅身边自小打杂，如同侍奉自己亲爹一般跟着数年，才有机会习得吃饭的本领，他如今算是捡了大便宜，哪有不拜的道理。

　　聂蓉没想到自己跳出后院的桎梏，竟然还有收徒弟的机遇，当即神情激动，收下了这位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