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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蛊身圣女(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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蛊身圣女的质料是魔神残渣,而在璃月,能被人类收集利用的魔神残渣并不多。
九黎部落的人精于蛊毒研究,与魔神的力量到底还是隔着一座天堑。
祭坛上是上任圣女的尸体,她死亡后的翅膀铺开占满了祭坛,让这一处阴暗的祭坛如同矿石洞一般耀眼夺目。
挑选出的蛊虫被她的尸体温养。
它们的身形变得更加庞大,蒙昧的眼睛变色,充满了兽性和类人的狡猾,开始相互厮杀。
但每一次,最后活下来的蛊虫,就像被催生的干瘪种子,疯长一阵,便迅速枯萎。
直到虞容。
她的质料不单是魔神残渣,还有更为珍贵的,世界树的树心。
虞容具有成为魔神的资格,就像眼前的滕一一样。
他们都是旧日魔神力量的延续。
滕一刚从蒙昧中醒觉。
虞容还在幼生期。
她平静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眸光幽暗罔辨。
浅粉的指甲不知何时已变得尖锐细长,如同折嵌于股节槽内的铡刀,闪着蓝紫色的光,看上去分外令人不安。
“我不是你想象中处理脏东西的泔水槽。”
滕一的眉心在那一瞬间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说是笑容,未免也太悲凉了,说是对非人之物的鄙弃,又过于宽和了。
“你会接受的……抱歉,虞姑娘,我们控制不住了。”
他觑着眼睛望了下挂满琉璃灯的街市,桃花逐水,春夜温静。
多好的温床,神权下暗涌的金钱,蛰伏的罪恶。
“你能察觉到赶来这里,而不是那部分盗宝团的海滩……该说是魔神的感应,还是命运啊。”
滕一觉得一切平静得有些虚假,忽又笑道,“重云……不要像我一样,活得像个笑话。”
他不得不做。
滕一要赌虞容的胃口,她的私心,还有自己背负的沉重罪孽,去换取……所剩无几的转机。
滕一慢慢蹲下身子……不,与其说是蹲下,不如说是人形的身躯突然坍塌,溶解,仅剩下嵌在胸骨中的头颅。
祂在向内生长。
面部融化,浓黑包裹着那颗头颅向内收缩,外翻的紫黑色血管包缠着变形的内脏,收缩,膨胀,球状的肉瘤又如心脏一般鼓动着,透过半透明的暗红色胎膜。
两只如未发育成型的婴儿一样的生物,如阴阳鱼一般安眠,首尾交缠。
暗流中的胎动,深红的欲望酝酿出的苦果。
它们在动。
空气中似乎涌现出了某种灼伤人呼吸的粒子,有人捂着鼻子不耐烦的沿着船坞看过来,却发出惊天的叫声!
“救……救命!怪物!怪物!”
“快去通知千岩君!”
“还有总务司……腿抖成这个样子,真没用,嘶……你,就你,快,快些!”
虞容知道蛇木耳是什么了。
阴欲的化身,才会有助兴的作用。
那大概是他们的孩子,罪恶与欲望的延续,炸碎后便成了蛇木耳。
眼前孕酿的力量无比强大,也无比脆弱,虞容能感觉到,她的指甲只需要轻轻一剜,一划,就能将这它们剜出来。
浓厚的力量和血香,带着一丝丝发酸的香味,她忍住喉头的痒,克制住自己的呼吸。
好饿好饿好饿好饿好饿
好想吃好想吃好想吃好想吃
很好吃很好吃很好吃很好吃很好吃
吃吃吃吃吃吃吃吃吃吃吃吃吃吃吃吃吃吃吃吃吃吃吃吧
不能吃
吃呀
……吃吧
虞容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举起了前足,如信徒祈祷般举在胸前。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没收拢的手甲,光亮柔顺的长发从雪白的脸颊垂下。
蛊女着迷地感受着脑海里,咬合力惊人的牙齿碾碎骨头的声音……但是为什么手在颤抖呢。
是因为脑海中那个撕扯胎儿的画面太过惊骇,即便是她也觉得恶心血腥。
还是因为她不愿意在重云面前露出自己非人的样子。
就好像要在他面前呈现自己是多么可怕的怪物一样。
…………
重云握住了她的手。
从刚才开始,他就发现袖口的符箓无火自燃,因为邪祟的气息烧得只剩下一点灰。
风一吹就散了。
他听得到虞容和滕一在说什么,至少清楚眼前那个肉瘤,不能轻易捅破。
重云的思绪因为一系列的变故,很乱,但他知道。
他想要帮她。
可是现在他能为她做什么呢。
……我能为你做什么?
淬毒的长甲刺入了方士的掌心,阴气也被他的纯阳之体消弭。
他们感到了相近的刺痛。
“不要管我,”虞容深吸了一口气,“得辛苦你去帮千岩君疏散人群……?!重云,冻住它!”
虞容的话陡然转折,重云却顾得上。
他不生杂念,静心凝神,当即飞符召将,催生霜雪,霎时间琳琅震响,以肉瘤为中心的圆形陡然扩散开,冰霜蔓延。
颤动的肉瘤也被冰霜一寸寸禁锢,封顶。
重云微不可查地一皱眉,嘴角抿得又直又薄。
作为施术者,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力量的极速流逝,和冰层下方又微弱变强烈的挣扎。
他的目光因力量的抽离而显得有些涣散,余光却能看见人群如退潮般散去。
她在东奔西跑……
虞容随手扯下花架上的绸布,反应极快,像抽网的蜘蛛,或是舌头飞跳的蜥蜴,几个瞬息边将一群人卷起抛远了。
免不了皮肉之苦,但总不会受到波及了。
虞容感受着身边力量的逸散,躯体欢欣雀跃,普通人类的神情却渐渐变了,她急得咬住后槽牙。
挥舞着彩绸,旗子,将人往安全的地势上赶。
恐惧又恰巧是魔神残渣的养料。
“我说你们千岩君——不要下来,去找你们的仙人!快组织你们的人远离这里,有空看热闹不如给你家帝君上香!”
快把你们的神请过来啊!
重剑连带寒冰铸成的灵刃又重重插进结界周围。
重云要尽可能地为虞容争取时间,不让肉瘤里的东西出来。
他的眼睫已经浸了一层霜雪,召请来的天地积阴之气,过于深重,即便有纯阳之体护着,却还是难以承受。
但还不够。
重云便继续,他咬破指尖,用大指掐住无名指的上节,存想月华,借月君决取用太阴之气。
凝成精血召请灵符。
他于拘神遣将上没过多涉足,单□□底深厚,却不输给几人。
坚硬的冰刺隆起,再将那肉瘤包裹了几重。
可冰面还是破了,重云登时吐出一口血来,面若金纸,身子后退了几部,险险靠着插在地上的重剑才支撑起身子来。
而这把剑也因为过于高强度地吸纳地里的阴气,已经损毁了。
肉瘤……如烈日下暴晒的豆荚一样,挣脱了冰层的束缚,炸开了。
里面崩裂出许多灰白色的怪物,他们有着类人的外表,只是脸部凹陷,只存在一个模拟“嘴”的空洞。
灰白色的韧皮裹缠在骨架上,怪物的肚脐下都生着一条粗壮的尾巴,腰股后却都连接一根鲜红色的脐带。
一开始只有一点点,但它们生长得很快。
身形迅速拉长,每一只几乎都有成年人的高度。
这种类人又非人的模样,让看见的人,哪怕是千岩君一时也愣在原处。
如果虞容,或者说玩家还存有先前的记忆,她一定会想起一个名词——恐怖谷效应。
而这群类人也是名副其实的怪物。
先前将平民疏散是正确的决定,它们扑倒千岩军,漆黑的口喷着腥臭的液体,将身着甲胄的人类腐蚀得在地上嚎叫挣扎。
它们将粗壮的尾巴插进烂肉里,抽搐,半透明的紫褐色卵泡吮着人血,密密麻麻涨了上来。
…………
璃月港的人才意识到这东西有多可怕。
与丘丘人,史莱姆和龙蜥,骗骗花,他们常见的任何一种生物都不同。
这是魔神的产物,魔神的子民。
狄俪瑟尔,□□之魔神,被尘神归终集众仙封于石珀,日夜淬炼涤荡。
祂不怕战争,因为祂的子民就是祂的孩子,譬如那个在古璃月流传的故事。神的使者生下了一个肉球,神使愤怒的父亲将肉球剁了个粉碎。
肉沫落到地上,便化生成了人。
无数的“人”。
它们没有除了生存繁衍外的任何欲望。
魔神不一定是人神,如蛇神眷属便是珊瑚王虫,海神眷属更与人类无关。人类也可能是他们子民的温床,仅此而已。
这是没法避免的战斗。
嘉义攥紧了枪柄,他忽视了周围令人作呕的气息,瞧见被扑倒在地上的同僚,枪杆子用力一甩,将攀附在腿上的怪物全都扫了出去。
“愣着做什么!站起来!无论如何,不能让这些怪物跑进绯云坡,影响民众的安全!”
身旁的同僚也都各自归位,结成枪阵,“千岩牢固,重嶂不移!”
虞容将长甲甩出来,双手控住毒素的量,挡在重云身前,哗得一声推出去。皮开肉绽,月华与空气被一同割裂。
重云抹去唇角的血,撑起身子来,单手掐诀,却又被虞容阻止了。
“别逞强,你需要修养……我看见那个僵尸小姑娘了。”
她周身气势尖锐,如带毒的芒刺,似欲将周围一切摧毁。
虞容一边引导着璃月港受驱使的虫子,一边给千岩军分担压力,心急如焚,又无暇分身。
…………
根本杀不死,比蚯蚓还可怕的再生能力。
她能感觉到很多人没气了。
人杀不死怪物,只能徒劳地拿自己提供温床。
只要有一块,就能活。
虞容发现自己,想不出除那以外的任何办法了。
她感觉到怪物被划开的身躯,在自己手上湿濡痛苦地震颤。
她张嘴,却下不了口。
众目睽睽之下,她做不到。
虞容听过一个故事,她记不起是谁写的了。
一个地方鼠患成灾,人们找来一只猫送进仓库……猫被穷凶恶极的老鼠们咬死扯烂了。
人们请来了最凶的猫王,干瘦的猫王看上去像是个打盹都费劲的小老头。
猫王将大耗子咬死吃了,其他小耗子也都解决了。人们很开心。
然后,他们将猫王毒死了。
因为解决了鼠患之后,唯一的麻烦就是老猫啦。
就像一块抹布,被用脏之后就心安理得扔掉一样。
一旦露出非人的特征,就与人类无缘。
与这座城市没有连接,就会被理所当然得牺牲。
【承认吧,你不是人,只是一个畜生,畜生就得回到畜生应该呆的地方】
【别犯蠢,他说你能解决,真相真是如此吗?别再傻呆呆让人利用了】
【你的膏血将铸就荣光的基石,这是你的荣幸】
刹那间几柄水剑芒破空而过,径直擦过虞容身边,将身后的怪物贯穿,又回转保护着虞容。
她借着这力险险后退了几步。
行秋来了,重云也被七七给治疗了。
虞容忽然放心下来,她笑着朝那边挥了挥手。
视线中,果然是那个秀雅如兰,眼眸清澈如黄梅雨的春衫少年。
几只怪物趴在她的背上,啃咬她的血肉,却又被毒素腐蚀成一缕灰烟,被深紫色的毒气包裹吞噬了。
“喂,重云,行秋,你们害怕虫子吗?”
“如果怕的话,不要回头,从现在开始跑远哦!”
她露出一个很模糊的笑,长发一半垂在泛起红晕的颊上,一半如水蛇般缠住头颈,被无端而起的风飘到身后,被皎洁的月光和血光镀上了一层凄艳的色彩。
少女投下的窈窕影子骤然膨胀,从中生出了尖锐的爪,锋利的前肢,庞大的虫形。
兰花螳螂的颜色会受周围环境的影响。
虫站在血里。
所以白玉般的壳也开始镀上血色,沾染了本不属于她的罪恶,看上去就更像个怪物了。
现在,这里,是。
她的,屠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