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剑客（大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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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的名字，全由你自己做主？”江允问完话，打算穿上衣物。在一个陌生姑娘面前裸着上半身，不是长久之计。可他刚刚一动，牵扯到了腹部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齿缝间溢出一声闷哼。
“我连姓氏都是由自己选的。名姓归我所有，我当然能自己做主。你别乱动，我帮你穿。”裴雁晚长在江湖，随性由心，毫不顾忌男女大防之事。她看见江允的难处，主动凑过去捻起了少年的衣角，随之又瞅见年轻人耳根的一抹红，不由轻笑出声：“现下不是顾及礼节与男女的时候。”
江允仍压着臂膀，没有要妥协之意，踌躇迟疑道：“可是……”
“你怎么罗里吧嗦的！”裴雁晚被他扭捏的模样搅得心烦，自己今日本是来勘探矿脉的，可要事不仅被耽搁，还要面对一些麻烦事，故而低声斥道：“你若一不留神，伤口裂开，我可不管你了。性命当前，你自己拿捏轻重。”
“……有劳你了。”江允唯有任剑客摆布，乖乖地抬起一只手。他此时与剑客贴得近，刚巧能端详救命恩人的容颜。
这姑娘高鼻薄唇，上挑的眼尾噙着隐隐怒意，凤眸乌黑深邃，仿若能窥透人心。她浓密的青丝由一根红色发带高高束起，配以窄袖口的外袍，利落爽朗。虽不是美人，倒也有中上之姿，明艳动人。
他思索着恩人的身份，打扮既然不似闺阁小姐，此处又在荒郊野外，莫非是猎户？可哪里的猎户，能有先前惊鸿般腾挪辗转的好轻功，与一剑封喉的好剑法？
或者，是军旅之人？
大殷北境的青州由江允的长姐永宁公主率兵驻守，她是大殷第一位女将军，手下的女将士骁勇善战，守卫大殷多年。
“我的脸上，应当没有长花？”裴雁晚仅用眼角余光，便能察觉自己正遭人注视。她并不觉得被冒犯，反而问道：“你方才还在行‘男女授受不亲’那一套，这下子又盯着姑娘家看，真是个怪人。”
“是我唐突了，对不住。”江允垂眸，鸦黑的睫羽轻颤。
“无妨，我不在意这些。”裴雁晚神色稍霁，“另一只胳膊也抬起来。”
一番折腾后，松绿色的衣袍妥帖地回到了主人身上。年轻人体量尚未长成，肩头却比同龄人要宽一些。他朝篝火边挪了挪，柔声道：“谢谢裴姑娘救我性命。今日之恩，来日必报。”
裴雁晚忽视了客套话，无心知晓其中有几多真心。当务之急，是拷问这个陌生人：“我还不知道你的全名。”
“单名，一个‘允’字。”
允，信也，与玉佩上的名字相合。当朝天子也不姓黎，而是姓江。至于“黎”，是已故皇后的姓氏。
所以，这人是帝后的幼子，江允！
“黎允，”雁晚看向她，半眯双眼：“现在已经入夜，你的伤势不能立刻骑马。所以明日一早，我再带你回山庄治伤……”
江允诧异道：“什么山庄？”
“此处是云州，山庄当然是——澄意山庄。”裴雁晚答完，便催着江允再睡一觉，有助于伤口的愈合。可她饥肠辘辘，又担忧自己离去太久，身后会有追兵，对江允不利。
无奈之下，她只能随手拔起地上的一棵枯草，放在口中干嚼。
“我暂时不困。”江允摇摇头，他看着随剑客唇齿而动的枯草，终于发觉自己也饥饿多时，于是从行囊中取出两个干巴巴的馒头，问道：“吃吗？”
裴雁晚双眸一亮，道谢过后，直接伸手拿过一个馒头，随意掂了掂，朗声笑道：“我看你身上穿着如此好的料子，便知你家世不俗。你从京城逃命到这儿，只能吃白面馒头，真有些委屈你了。”
她有意露出江允的身世，要观察这位“殿下”的反应。
而江允毕竟出身皇室，骨子里烙印着沉静，故而他如鱼得水地接过话茬：“逃亡艰难，能省就省。”
一番周旋过后，轮到江允问出自己心中的疑惑了：“我虽住在千里之外，可我曾听过澄意山庄的美名。”
“哦？”裴雁晚饶有兴致地动了动眉峰，“说说看？”
“百年基业，坐落人杰地灵之处，深谙铸造之法。”
甚至与朝廷有银钱交易。
江允人不在江湖，可他了解大殷各处风土人情，当然知晓江湖名门澄意山庄。
“说得好，”裴雁晚满意地点头，“你既知晓了我的家底，便知我不会谋害你，所以你可以完全信任我。”
完全信任她？
江允咬住下唇，思忖了片刻。他孤身离京，身负剑伤，唯一的活路，便是求裴雁晚收容自己，让自己养好伤口。他“嗯”了一声，沉声道：“我会的。”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江允断断续续地啃完馒头，仍难解头脑的昏昏沉沉，很快进入了梦乡。
夜风吹来云山秋日里盎然的生机，裴雁晚嗅到枯草独有的清香，也听到了啁啾虫鸣。她双手托腮，回顾着与江允的谈天，并由“做主自己的名姓”一事，想起许多幼时的事情来。
*
裴雁晚从前叫做“亭亭”，这是京城慈幼坊为她取的名字。她有记忆时，已在慈幼坊中住下了。
住在这里的的孩子，多是自幼失恃失怙的孤儿，也有一些是遭父母抛弃、与家人走失的。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慈幼坊的，但她常听人说，人都是有爹娘的。
“妙心姐姐，我也有爹娘吗？”亭亭抓住孙妙心的衣裙，疑惑地问。
孙妙心年长亭亭许多，两人亲如姐妹。她天生一张温柔端庄的脸，就连性子也如水一般，柔和娴静。她蹲下来，轻柔地笑道：“亭亭当然有爹娘啦，只是呀，他们暂时不能照顾亭亭啦。”
“哦，这样啊。”亭亭撇撇嘴，微声咕哝道：“既然爹娘是人人都有的东西，那我才不稀罕……”
别人都有的东西，她才不在乎。偏偏那些难以得到的，她才要争一争！
孙妙心被她的话逗笑，捏了捏小妹妹的脸蛋。
亭亭长到六岁的时候，坊中来了一个年轻女人，管事唤她为“周照”。
周照生了一对凤眼，长眉入鬓，不似好相与之人，拒人千里之外的气质紧紧环绕在她的四周。她浑身上下，若说还有一处是温暖的，便只能是腰间剑柄上挂的红色流苏了。
亭亭小心翼翼靠近周照，踮起脚，想要抓住那根流苏。而当她抬起眼时，周照沉静的眸子正盯着自己，嘴角浮起了笑意：“你是喜欢我的剑，还是剑上的流苏？”
“都喜欢。”
女人的剑银白细长，泛着清光。她拔出剑，耐心地问：“想学剑吗？我教你。”
周照收她为徒，把她从京城带到云州，又让她选择一个属于自己的姓氏：“姓是你自己的东西，由你自己来定，并无不妥。”
小姑娘用周照削好的小木剑在书本上随手一指，剑尖恰巧落在“裴”上。
“裴亭亭？”周照看着她，轻轻唤了一声，似是在问，就叫这个名字了吗？
裴亭亭摇摇头，一本正经道：“亭亭是慈幼坊给我取的名字。我虽在慈幼坊长大，但从今往后，我不再是没人要的孩子，我、我是有师父的孩子了！所以徒儿不要原来的名字了。更何况……更何况，裴亭亭真的很难听！”
周照严肃地纠正她：“我虽是你的‘师’，但不是你的‘父’。我仅年长你二十多岁，是称我为‘师母’还是‘师娘’，亦或者是‘师姐’，你自己定一个吧。”
女童眨眨眼睛，想起了自己素围谋面的爹娘，便抱住周照的胳膊摇晃，脆生生地喊道：“师母！徒女明白啦！师母，您给徒儿取几个名字，让徒儿自己选吧！”
周照忍俊不禁，无奈地提笔在纸上写下“嬿婉”二字，并耐心为“徒女”解释为何要取这二字。
小姑娘咬着嘴唇，沉思了片刻，道：“师母，可还有比这两个字更容易写的字吗？”
“……有。”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剑客（大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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