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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解围(修) ...

  •   入秋之后,天高气爽。每逢晴天,云州的天幕便如翡翠般一般,蓝得清透,意欲吸引人往天的另一头仰望。长风从天幕往四周散去,簌簌吹在脸上,也吹动了信鸽丰盈的羽毛。

      京城与云州虽相距千里,但惠王起兵谋反的消息,还是随着信鸽传到了坐落在云州的澄意山庄。

      裴雁晚从藏书阁管事岳知节的手中接过信,把信封内折叠数次的纸笺反复看了几遍:“京中生变,惠王谋反。即日回云州。”

      字迹龙飞凤舞,行云流水,落款处画了一朵小小的芙蓉花,此信应当出自她的师姐程芙之手。

      “这倒是件大事。”岳知节与裴雁晚向来不和,他与雁晚的交谈里,多半带了尖锐的刺,但今日却不同,竟仅含着真切的疑问:“惠王忍不住了?”

      本朝皇帝近年缠绵病榻,膝下只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太子之位始终空悬,朝臣屡次上书,但国本之事不仅依旧未定下来,反而还触怒了龙颜。

      三位皇子中,排行第二的惠王此时起兵,八成是怕皇位落到他人头上,等不及圣人驾崩,急着要逼宫了。

      裴雁晚不愿多给岳知节眼色看,她冷笑一声,敷衍道:“也许是罢。”

      那酒囊饭袋的惠王,哪来的胆子和智慧起兵造反?她心中波澜不惊,将信笺收纳进了藏书阁密室。

      澄意山庄自百年前建立起,便有一张遍布大殷的情报网。

      第一任庄主原本也只是个普通富家子,不知为何竟一掷千金在云州盖了座山庄,起名“澄意”,取澄澈本心做解。他广发英雄帖,招揽天下名士,一步步把山庄做大,边做情报交易,边铸造武器传于武林。

      待第一代庄主故去后,庄主之位传给了她在武学上天赋异禀的幼女……如今这位置传到十九岁的裴雁晚这里,已是第四代了。

      裴雁晚在密室的书架之间穿梭,终于把新信笺归进了它该存在的位置。

      百十座书架被细致地分门别类,内容繁复,宫闱秘事、他国纷争,甚至了哪座城里的首富莫名其妙地暴毙,也能在澄意山庄的密室中阅览一二。

      但,裴雁晚今日并不在乎这些与自己无关的事。

      更何况,山庄中人身在江湖,虽广纳世间杂事,但向来不涉朝堂。对于惠王造反,雁晚也仅限于知悉即可,无心再留意。

      黄昏将至,若再不进山,天就要黑了。

      她提剑上马,朝云山飞驰。

      *

      她这次进山,是为了将云山的矿脉分布图对着实物再确定一遍。山庄靠着铸剑技艺闻名于世,矿脉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了解矿脉的分布是裴雁晚份内职责。

      此事本该今日白天就做,只是她严苛的师母不知怎的忽然要问她的剑法,京城的信笺又意外地传来,才延误至了黄昏时分。

      云山秋季的满山红叶,是当地名胜,吸引来的文人墨客不在少数,云州也因此得名。

      裴雁晚驱马顺着溪水慢行,凉风习习,她正是惬意之时,马儿却停蹄不前了。马首流连处,有一枚小小的玉佩正静静躺在落叶堆中。

      什么人丢了东西?

      裴雁晚翻身下马,将玉佩拾起,拿在手中细看。玉质通透,是块不可多得的好玉。玉佩正面刻着两个娟秀的小字——信之,想来是主人的名字。

      可更让她在意的,是流苏上尚未干涸的血渍。

      紧接着,她在如火如霞的红色落叶上发现了更多的血迹,这血迹一直延伸到远处。若流血的是玉佩的主人,必定是受了重伤。

      裴雁晚的心颤了颤,连马也不拴,便握紧腰间剑鞘循着血迹奔去。不出几十步,她便来到一处山体转角,敏锐地捕捉到了岩壁那头的声音。

      “小殿下,我也是替我们殿下杀你。”

      有男人在说话。

      她弯腰捡起一把石子,朝前迈了一步,好将血迹主人此刻的境地窥个明白。

      只见一清瘦少年艰难支撑着自己的躯体,鲜血从他捂在腹部的手指缝间汩汩躺下。与他对峙的是一个蒙面人,手中的长剑还在滴血。

      这蒙面人举起剑,漠然道:“你虽无辜,但主命不可违,请恕我——”

      无辜?

      就是此刻!

      裴雁晚迅捷出手,数枚石子眨眼间全部打中了蒙面人的后脑勺,令蒙面人目眩一瞬,险些趔趄跌倒。

      但他显然训练有素,顾不得身后现状,眼前最重要的,是取少年性命!

      蒙面人欲提剑再刺时,那受伤的少年忍着剧痛,拼尽全力朝旁边闪躲。而裴雁晚也已经冲到蒙面人的身后,清冷剑光在空中扬起,朝前猛刺,一剑封喉。

      电光火石间,蒙面人双目失神,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甚至连杀死自己之人的眉目也没有看清。

      女剑客踢了蒙面人一脚,以确认他的死亡。见人果然死了,她便坦然地归剑入鞘,神色无虞。

      而这受伤的少年……

      江允心惊肉跳,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还来不及开口,便倒头昏死过去。

      “欸!你别晕啊!”裴雁晚慌忙喊了声,连忙去扶。

      惠王起兵前,几乎算尽了一切。

      或者说,是有人替他算尽了一切。

      他请生母淑妃将武将的女眷召入宫,美曰其名赏花宴,实则是形同软禁。再串通好看守皇宫西门的禁军,命禁军放叛军进入宫城。

      他手握兵权的长姐永宁公主远在青州,即使插上翅膀,也不可能在短短一天内飞回京城。而他的长兄端王在天子榻前侍疾,一网打尽便是;刚满十六岁的三弟身在宫外,不足为惧,只需派人诛杀。

      只是,惠王算漏了一件事。

      先皇后的侍书女官对故主忠心耿耿,不知从何种途径得到消息后,竟趁惠王起兵前便将先皇后的幼子——惠王的三弟送了出城。

      *

      云山无猛兽,夜来凉意逼人,裴雁晚升起了一堆篝火用来照明取暖。少年伤势不重,又恰巧附近长着几味止血药材,方能保住他的命。

      裴雁晚手中掂着玉佩,猜测少年的身份。

      按大殷礼制,何人可称殿下?

      ——皇后、太子、皇子、公主。

      显然,不可能是皇后与公主。再考虑到少年的年岁,那么就只余下一个答案——三皇子。

      若再将惠王起兵一事考虑进来,那么裴雁晚已经猜到了事情的眉目。兄弟阋墙,争储夺嫡,而眼前昏迷的少年幸运地逃出了皇城,一路奔波,竟辗转到了云州。

      裴雁晚拾起一根燃烧的木柴,照亮了少年的面庞。为了替少年处理伤口,她除去了少年上身的衣物,那附在骨骼上的薄薄一层肌肉便展现在了她眼前。

      她再用手帕沾湿了溪水,替少年擦拭脸颊,让少年露出原本的面貌。

      ……倒是俊朗不凡。

      少年约莫十六七岁,稚气未脱,但已能窥见日后的英俊潇洒。眉目如画,白净如玉,两道浅浅的眉显得容颜似雪一样清冷。偏偏他的唇色比寻常男子殷红,为整张脸添了一抹春色。唯有衣物上的污渍和脸上的青色胡茬,美中不足。

      他长得犹如春雪,介于冷冽与柔暖之间。在白雪纷扬之时,能窥见葱盈的新绿。

      裴雁晚从不以貌取人,她偏爱欣赏美人。不知不觉间,竟已望着少年的面目许久。正细细端详时,少年缓缓睁开了眼睛。

      一时四目相对,近在咫尺的二人皆是哑口无言。

      裴雁晚立刻移开了视线,尴尬道:“你醒了?”

      江允头脑发懵,四处张望,好了解自己现在的境况。此时已经入夜,四周唯一的光亮,就是眼前的篝火,唯一的活人,就是方才救下自己的女子。而今日忽然追上自己的杀手,已经成为了一具冰凉的尸体。

      他裸着上半身,虽不再流血,但伤口处仍旧疼痛难忍。他因这疼痛急促地呼吸,心有疑虑道:“这位姑娘……方才是你救了我。”

      “路见不平而已。”裴雁晚淡淡应下,朝杀手尸体的方向撇了撇嘴,问出了一个她已有七成把握的问题:“你是谁?他为什么要杀你?”

      江允看了看杀手冰凉的躯体,倒吸一口凉气,暗叹道自己真是福大命大。但是,眼前的陌生女子身手不俗,又凭空出现在山中,他不得不防备。

      他抚平呼吸,将母亲的姓氏搬了出来,为自己编造了一个身份:“我姓黎,是京城人……家族利益,他们杀我以绝后患。”

      裴雁晚心中了然,刻薄道:“你手无缚鸡之力,毛还没长齐,一阵风都能把你吹跑。是怎样的纠葛,值得那杀手对你穷追不舍?”

      什么叫毛还没长齐!!!

      江允青筋直跳,虽说救命之恩不可不报,可这恩人的口舌,也太刻薄了些!然而事已至此,眼下想要活下去的唯一方法,便是获得这女子的信任,求她为自己救治:“姑娘的身手,当真不俗。”

      “我从小学剑,日积月累罢了。”这女子表情淡淡,一丝情绪也看不出,仿佛杀人不是什么大事。

      要么是蔑视生命,要么是惯于杀戮。

      要么……是装出来的冷漠。

      江允浑身战栗,立时察觉到眼前人不可惹怒。

      他因浑身无力而压低声音,唯有一双漆黑如星眼睛依旧灼灼,炽热地看着裴雁晚:“家丑不可外扬,姑娘莫要多问了,日后若有机会,再细细说与你听。你今日救我一命,我还未问过恩人姓名。”

      他生来如此,双目炯炯有神,如星辰璀璨,有又如炬火跳动。

      这与生俱来的炽烈目光,倒让裴雁晚觉得浑身不自在了:“裴雁晚,亭亭似月,嬿婉如新。不过,不是‘女’字部的‘嬿婉’。”

      江允摸摸自己脸上冰凉的水渍,追问道:“那是?”

      “断雁孤鸿,相逢恨晚。”裴雁晚身子前倾,用剑拨动枯枝,让火烧得更旺。她随口解释完,忽觉得这样的话听起来略显矫情,便咳嗽两声,继续往下讲。

      这两人彼此戒备,此刻却能坐在篝火前闲聊。

      火苗温暖映照着周围的一切,为裴雁晚的面庞平添了几分妩媚艳丽。她把目光投向了青涩的少年。昏黄的火光之下,她竟从少年的双眼中看出几分戒备,索性多说一些,好博取对方的信任,借此套话。

      “我幼时学写字,总觉得女字部的那两个字难写,便自己做主,把名字改成了易写的。”她喉间轻动,忍不了多看几眼美丽的少年。

      年岁太轻、身份未明、人品未察,且萍水相逢一场,前路渺茫,她下不去手。

      真是可惜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解围(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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