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不忘》子之缓缓

66、真相

　　湿地公园的河道旁，船靠岸，谢谦大步跃下，转身将手给周茹茹。周茹茹搭着他的肩膀跳下船。

　　虽然已经确定关系，但两人的手只是相敬如宾地在对方身上，短暂地停留了一会。

　　一路的蛙声和虫鸣，颇有野趣妙意。谢谦牵着周茹茹的手，快她半步走在前，推开偶尔垂落的枝叶。

　　他摩挲着她的手心，摸到掌心边缘，有几处硬块。长茧了。

　　没少干农活。

　　“听说是陶北北当了客栈负责人后，极力邀请，你才去客栈工作的。当时在村里，还有谁经常帮你？”

　　“你在调查我？”周茹茹撅起唇角，一副不得了的样子。

　　“追到兰烟村的村花，不打探清楚，我不安心。”

　　当时陶北北组织的村花选举，没多少公正性和宣传度，他连这都打听到了。周茹茹有些恍然：“比一比，我对你了解太少了。可能我知道的，还没百度多。”

　　谢谦笑：“你想知道什么，真人就在这里，那还不比百度强。”

　　太多了。周茹茹想。

　　她的眼睛澄澈如鹿眸，带着肆意的狡黠:“能不能告诉我豆豆妈妈的事。”

　　谢谦笑容中带着尴尬。这问题，杀伤力无异于我和你妈同时落水，你先救谁。

　　况且，他们的故事那么长，该以怎样的口吻，告诉她。

　　岸边树枝低矮，一丛丛压下来，洒下绿植的清香。

　　他深吸一口气:“我穷追不舍，她被我打动，后来父母反对，最终再不相见。”

　　“完了？”周茹茹问。

　　就这么神秘吗，多说一句也不行。

　　就好像是古时皇宫大院里某个不能提名字的冷宫女子，一旦提起，就要引得九五之尊龙颜大怒，迁怒于人。

　　“没完，又遇到了你。”谢谦笑笑。

　　周茹茹又问：“如果再见到她，你会怎么办。”

　　谢谦停下脚步：“怎么，你不会想放手，成全我和她吧。”

　　周茹茹摇了摇头：“我只是单纯的想要多了解你。”

　　谢谦沉思片刻，定定地看向周茹茹: “我答应你，你会知道的。”
　　*

　　两人穿过湿地生态独有的植物群。

　　“这几天我比较忙，所以豆豆跟着奶奶住。”他主动解释，为什么没去接豆豆。

　　“等忙完了就把他接过来，我听说，孩子还是多跟父母在一起比较好。”

　　俨然一个操心的老母亲。

　　说话间，已经走到公共开放区。这里行人不多，流连着湿地夜景。

　　一个硕大的圆球停留在地面上，两人走近了才发现是一个可以载人的氦气球，竟有半个篮球场那样大。

　　谢谦拿出手机就要买票，周茹茹拉了拉他，表示有些害怕。

　　工作人员好意提醒，最后一班，再不来就停止营业了。

　　谢谦二话不说牵起周茹茹的手就往上冲。

　　气球缓缓升起，平稳顺滑，直到能俯瞰整片城西才停下。

　　位于百米高空，周茹茹微微发颤，她抓着吊篮的扶手，不太敢出气。谢谦的手不轻不重落在她的腰间，提供着安全感。

　　高空之下，水道如网，远处高楼黑影幢幢，由灯火连成一片。

　　在谢谦护住她的那一刻，周茹茹不慌了。她慢慢放开把在护栏上的手。

　　“你说，住在那么高的房子里是什么感觉？”她很认真地问。

　　“我以前就住在高层的顶楼，感觉不太好。”他可没忘记当年一觉醒来，被刘晓菲反锁在房中。从落地窗往外眺望，人如蝼蚁般大小，冷汗直冒。

　　那真是一辈子的阴影。

　　“但如果你喜欢，我可以为了你适应。”他说得很理所当然。

　　周茹茹眉头皱在一起：“适应什么？”

　　“难道以后我们不住一起？当然是为了你适应住高楼。”

　　周茹茹心底涌起一阵渴求。她先是看看风景，再回过头看他：“我也没说我喜欢住高层。我觉得最美好的家，就是像兰烟村那样，一幢独门独户的小房子，房前带院子的那种。种上些手残党也能养活的植物，像蓝雪花和灯笼花，再留出一块空地放秋千。”

　　谢谦边听边点头：“还要养几个孩子。”

　　周茹茹瞪瞪他。进程是不是快了点，他们才刚交往，他就跟她谈孩子了？

　　“还是先把豆豆带好。”

　　“不用太操心豆豆，我们的基因不会差。”

　　“我顶多算一个‘后妈’，怎么就参与豆豆的基因了？”

　　周茹茹又疑惑又开心，把自己整成了表情包。谢谦乘势将她往怀中搂，他的肩膀正好稳稳接住她的脑袋，好像这个位置专门为她预留的一样。

　　谢谦还有一点不明白，当年光芒万丈的周玉川和他在一起后，顾虑重重，两人一起畅享未来的时候，总是想一半，说一半。

　　变成周茹茹后，反倒坦坦荡荡，连房子和孩子这样的敏感话题，也毫不忌讳。

　　“假如，我是说假如，我妈找到你，软硬兼施让你离开我，你会听她的吗？”

　　周茹茹安心地靠着他，轻嗅他身上的男人香：“你不是把每一种可能性都分析过了吗，我离开或者不离开，你都有办法把我找回来，对不对？”

　　谢谦感到宽慰。确实，他现在已经足够强大到，让母亲接受他的选择。

　　退一步，母亲真的故技重施，他相信以现在的周茹茹，不会再心软了。

　　再退一步，就算周茹茹又跟从前一样，委屈自己逼他成长，但他也不是从前的他了。哪怕她逃到天涯海角，他也一路追随。

　　为什么还要问这么傻的问题。

　　谢谦在心里嘲笑自己。六年来每走过的一步，冥冥之中都是在治愈当年的遗憾。

　　周茹茹沿着谢谦肩膀，往上挪了挪，看着他的棕色瞳仁许久:“你为什么问这个问题，快跟我说实话，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是你们家又给你介绍了哪位姑娘？”

　　“还是说，你有某种不良嗜好？”周茹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你要有变态的癖好，一定要提早告诉我，我好有个准备哦。”小表情可爱至极。

　　话可真多。

　　谢谦嘴角笑容清隽，眼中却邪气凝聚：“这个算不算？”他只稍将头往前一伸，便用自己的唇堵上她的嘴。

　　难怪会再次爱上，因为她从未曾改变，还是曾经那个令他爱到骨子里的周玉川。更难得的是，她带着赤子之心重新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本不想进展迅速，毕竟现在的她涉世未深，恐怕令她产生不好的映象。

　　只是，没有把持住。

　　周茹茹人往后仰。谢谦大手插进她的头发，唇上没有松开。

　　他理智仍在，动作很轻柔，只是含着她的下唇，浅浅品尝。

　　周茹茹感受到他的温柔，慢慢睁开眼睛。从谢谦半睁的眸光中，周茹茹看到一丝……惋惜。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是那种一眼万年的伤感。

　　谢谦没有允许自己侵占她太久，很快放开。不料，周茹茹踮脚，循着男人柔软有力的唇，嘟起嘴唇主动吻上去。

　　随后，害羞地立马扑进谢谦怀中：“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们会有阻力，但我不怕。我只想谈一场不分手的恋爱，所以，我会努力的。”

　　氦气球缓缓落下，工作人员打开吊篮，游客离散。谢谦仍拥着周茹茹不想放手。

　　不分手的恋爱……

　　过去的画面朝他袭来，那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百爪挠心，将他心头挠得喷火。
　　*

　　西溪湿地和周茹茹住的地方，都属城西，只几分钟车程。

　　时光过得太快，谢谦只感觉踩一脚油门就到了。

　　车停在天天旅馆门口，这个时候，大多数店铺都已关门，一辆卖煎饼果子的流动摊贩车经过，

　　周茹茹想到什么，跑下车买了一份豪华版的煎饼果子，又回到车上。

　　“刚才你就喝了点水，饿了吧，快吃。”

　　谢谦又激动了:“你一直在关注我？”

　　周茹茹掀开包装袋，露出煎饼果子的一角，送到谢谦面前。

　　“你吃不吃，不吃我拿回去当早饭。”

　　谢谦目光中饱含幸福，“啊唔”一口就咬下去，要不是周茹茹逃得快，差点吞了她的手指。

　　他含混着:“你喂我。”

　　周茹茹笑着，像是面对一个孩子，耐心地一口一口送过去。

　　谢谦吃得很满足。又达成了一项成就，喂饭。这项待遇，在六年前他都没享受过。

　　周茹茹看着一旁大口咀嚼煎饼的男人，那样优越的脸庞，温润的性格。

　　竟然是自己的男朋友。

　　中途有几次，她掐了掐自己，心想会不会是入梦太深。掐得都快流出眼泪，他还在身边。她怕是晚上睡觉都要笑出声。

　　她喂完最后一口，将空袋子攥进手里。话题正聊到她在天天旅馆的邻居学姐，她今年考研终于上岸，学的是冷门专业，全靠一腔热情。周茹茹说得眉眼飞扬。

　　从氦气球上下来，谢谦就很少说话，她说他就听，目光深长。

　　“我这个学姐的故事，是不是很励志？”

　　“是个可用之才，你把我名片给她，三年后找不到工作，可以来千羽试试。”

　　周茹茹锤他一拳，笑道:“你太坏了。”

　　谢谦摸着她的头，嘴角扬起又回落。

　　他低声道：“三年后，会变成什么样子？”轻得压出了气泡音。

　　“三年后，我大三，你呢，或许又在跟张博士王博士谈更厉害的技术吧。”周茹茹温柔笑着。

　　他也笑笑，将她的头发揉乱：“时间不早了，快回去吧。”他连明天是什么样都不知道，还谈什么三年后。

　　周茹茹察觉出他的异样，她以为他是累了：“嗯，你也快回去休息。”
　　*

　　周茹茹走后，谢谦在车里坐了许久。

　　他假设过，如果周茹茹永远不知道真相，以一个后来者的身份，同他和豆豆生活，也不是不可以。

　　但这个方案，没有出现在他的计划里。

　　是他不允许这样的可能性发生。

　　只有一个理由，对她不公平。

　　他明白这个决定将彻底改变他们的关系，但他已经无法继续参与这场对她的欺骗。

　　就算她不原谅，甚至不想再见他，他也有办法，以他的社会地位和财富，让她幸福无忧地度过一生。

　　他毅然下车，走进旅馆，三阶台阶地迈步，来到周茹茹门前。

　　周茹茹打开门，看到是谢谦：“你还没回去？”

　　“有样东西要给你。”谢谦递过来一张照片，白色背面朝上，还看不到正面。

　　周茹茹狐疑地接过，正要将照片翻过来，被谢谦按住。

　　“进屋了再看。”

　　“噢，那你进来吗？”

　　“这么快就想留我过夜了？”

　　周茹茹羞赧起来：“我没有——”

　　“快进去吧。再见，茹茹。” 谢谦用尽最后一点乐观，开完玩笑，笑容在他转身离去的同时，消失在他脸上。
　　*

　　屋内安静。

　　周茹茹盯着照片背面，回忆起一件事。

　　在兰烟村里，谢谦给她看豆豆婴儿时期的照片时，有解释过照片背面为什么会有一些模糊的痕迹。是另一张照片因叠放久了黏连在一起。

　　并且，她隐约猜到，另一张照片，在谢谦心里跟豆豆婴儿照有着同等重要的位置。

　　她的目光回到手中，这种隐隐的感觉又来了。

　　会不会，就是这张照片。

　　如果是，为什么要以这样的方式给她看呢。
　　*

　　窗外，浮云飘忽，遮蔽弦月。

　　周茹茹翻转手腕，照片中的人物出现在她眼前。

　　她感到整个世界都在旋转，神情逐渐僵硬。

　　照片中，一轮圆月高挂，背后是一片璀璨的灯光。画面中央，是两个人在拥吻。

　　那种仿佛全世界只有他们的爱意穿透泛旧的照片，向她迎面扑来。

　　心脏绞痛，大脑空白。

　　为什么？

　　那两个接吻的人。

　　是谢谦。

　　和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