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阁之花颐原篇》半壁墙

2、第二章 吃霸王餐

　　陆纪森虽是陆皇帝的长曾孙，出入【陆政宫】各处都是家常便饭，而像如今带着政务来还是第一次。虽然是皇长曾孙但在【陆政宫】当值八成都是自己的长辈，莫说现在他不敢造次，就是平时他也只能以学生自居。陆家啥都好就是太过于家教严苛，刻板传统了，让他一个花季少年出落得老气横秋。

　　虽说是以陆纪森的个人名义接待陆纤年，但那些迂腐的长辈还是打算把各个方面关于接待外使来宾礼仪的前世今生都给他重新将一遍，虽然都是他以前学过的内容，但年长些的一向都喜欢做别人的老师，而且乐此不疲，从早上一直到中午，就连午饭时他也只有听各个长辈轮流讲解各种礼仪的份，恨不得将这些东西在重新塞进他的脑子一遍，毕竟那位来自【仙宫】的贵人虽是都有可能会来。

　　吃完午饭没多久，终于有个能让他喘口气的机会了。

　　礼仪堂的门卫进来通报说有位先生要找陆纪森。一位官员让门卫去问问什么事，要是没什么重要的事就让他先回去等着。门卫去了一会儿就很快回来了，说：“那位先生说是有位叫陆纪森的小先生可能要找他。”

　　“来的人是什么相貌？”一位官员问道。

　　“……”门卫奇怪地沉默了一会儿道：“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

　　“普普通通？什么叫普普通通？穿什么衣服，什么年纪总看得出来吧？”那位官员不耐烦道。

　　“……”门卫沉默了更久，才十分愧疚道：“是小人疏忽了。”

　　“这点事都做好，要你站那里当摆设的吗？”

　　陆纪森也十分纳闷，最近自己也没有重要的大事，昨天突然接到这个任务就已经推掉了所有的事情来专心应对，他对要找什么人一点印象都没有，面对长辈们带有责问的注视，有些无辜道：“晚辈并没有找过什么人。怕是又有人将晚辈与晚辈的某位兄弟搞错了。”又转身对门卫说：“请告诉那位先生，他可能找错人了，实在有事就请晚饭之后再去府上吧。”

　　门卫回去之后果然没有再回来，陆纪森又继续听着长辈的谆谆教诲。

　　礼仪堂门外，那位普普通通的男人在门卫回完话后也就只能稍有失落地耸耸肩离去，显然再怎么问人家也不会搭理的。

　　男人并没有走远，只是去了附近的街上闲逛，像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一样对任何事物都充满了好奇，东看看西摸摸地逛了大半天什么东西都没买，竟没遭人白眼，仿佛他这样走在人群中是在正常不过的了，就是那种丢进人堆里找出来的普通，但很明显他的行为举止都十分的怪异。

　　快晚饭时，陆纪森终于结束了着一天枯燥的学习，他倒是希望这位贵人赶紧来，现在就来！救救他这个可怜的孩子吧！

　　“你好，我是陆纤年，听说你是负责接待我的人？”陆纪森从礼仪堂出来没走出百步，那个普普通通的男人正好一路闲逛着走来，像是在路边问路一般找他搭话。

　　来啦！陆纪森顿时打满了鸡血，竟丝毫没有怀疑面前这个普通男人的身份，毕竟这个男人与长辈们口中描述的俊美绝伦，年少英杰，武艺高强，修为卓越，不谙世事的冰山美人有着云泥之别，可他也不知为什么就信了。也许是这一天饱受数位长辈压力和迂腐乏味的摧残，迫不及待想要见到那个能够就自己脱离苦海的人吧。幸福来的太突然让他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反应，学了一天的陈腐礼仪半点用都没有。

　　普通的男人……他突然意识到下午门卫说有个普普通通的男人找他，便是这个人吧，确实很普通，实在是太普通了，就算是再普通的人也该有一点特点吧，可这个人普通到一点特点都没有，相貌平平，身材一般，服饰也一般，让人对这个人无法产生印象，更无法形容。他本想带这个男人去已经安排好的酒店下榻，自己再去通传，刚想开口突然想到那个门卫被训斥时的那段沉默，于是很恭敬地鞠躬说道：“正是晚辈，下午时真是得罪了，不知道是您，您请跟我来。”

　　“不用了，这个点差不多都已经下班了，再将人叫回来实在太扫兴了，我这初来乍到便要惹得人不高兴可不好。反正我也不着急，今天就先随意逛逛吧，明天再来也不迟。”自称是陆纤年的男人没有给他反驳地机会，还没说完就开始往一街之隔的闹市走去。

　　这个时间正好赶在刚下班，街上人比下午陆纤年独自闲逛时多了不少，却不知何时来往的车辆就逐渐消失了。原本【临帝城】的宵禁是从晚上八点开始的，城里只有中间横跨南北东西的两条主干道和绕城的三条的环道允许进车，其他道路都是只能出不能进的。而这条路因为北接陆政办公区——【陆文城】南接乐政商业区——【乐游街】，所以这附近规划成了【临帝城】最大的小商品城，中间这条街道也便自然形成了最大的小吃街。夜市的小摊车也在陆续挤满街道，将白日并排跑五六辆车无余的街道分成狭窄的三条街，这里也人为地将车辆宵禁时间生生提前了两三个小时。

　　陆纪森不知道说什么，原本他已经在脑中重复思索了无数遍见到这位贵人时该说什么该做什么，然而现在却找不出一句应景的话。毕竟身为出身高贵的皇长孙几乎没来过这嘈杂凌乱的闹市，说不定他还没有比这个已经逛了一下午的男人更熟悉这里呢。

　　他道：“这条街的南端是全城最繁华的高档商业区——【乐游街】，那里有家名叫【流焰庐】的餐厅，他们家的招牌‘流焰霜羽花’是最有名气的特色美食，用的是模拟生长最好的【天岚山】顶峰的环境下生长的冰绒花。它最大亮点便是经烹饪后上桌时还是两朵洁白晶莹的并蒂绒花，开盖的片刻冰绒花凌冽的香气便可充盈整个房间，令人醍醐灌顶，从并蒂处浇上独有的流焰，两朵绒花便会逐渐合拢，最终形成一片羽毛的样子，凌冽的香气也逐渐变成经久不散沁人心脾的清香，待流焰即将冰绒花原本的寒气燃尽，流焰熄灭后残余的一丝寒气会在羽毛上形成一层薄薄的霜花，此时正是食用的最佳时机。这霜花做为冰绒花最后的寒气凝结而成同时也凝结了那最后的清冽，霜花之下是清甜绵软的花绒，花茎处不仅没有过多的甜腻甚至还残留着流焰的温暖。”

　　“哇~”陆纤年等他介绍完才惊叹道：“这位浇流焰的师傅一定是位顶尖的高手，这流焰又是什么，听起来是个很厉害的东西，这流焰不仅能将冰绒花的寒气燃尽，还能恰到好处的留下那么一丝能够形成霜花的寒气，这位师傅的手一定是极稳的，若是拿起兵器来不知是什么样子。”

　　“确实是个奇人，这世上能做流焰霜羽花的也就只有妙师傅了。”虽然这位妙师傅跟他并没有什么关系，但他还是有一些莫名的自豪，这大概就是向外国人介绍自己国家大能时的民族自豪感吧，他继续说道：“妙师傅不仅能精准地掌控流焰的量，还将曾经单一粗狂的流焰改进成了现在多姿多彩的流焰，就连【朽渊寺】的许多学者都来请教他关于流焰的技术，要是妙师傅考一个学者证，大概也是榜上有名的了。”

　　“这流焰又是什么？真很好奇它是怎么制作出来的。”

　　“若是您在流焰改进之前问我说不定还能打听出些门道来，可惜自从妙师傅改进了流焰之后，陆皇帝就亲自下令限制这项技术了，如今只有【朽渊寺】高层和【流焰庐】允许制作了，如今已是一向严禁泄露的技术了。”说起陆皇帝陆纪森心里有些毛毛的，作为皇帝的子孙就是不能像常人家的一样享受着来自祖辈的溺爱。他稍稍转移了一下话题：“那不如去见见妙师傅。”

　　“今日就算了吧，来日方长，今天先吃些粗狂的。”

　　这是这个男人第二次拒绝他的邀请，他不也就邀请了这两次吗？

　　陆纤年领着陆纪森来到一家装潢很是粗犷的但生意非常红火的酒馆，这家酒馆的名字也很形象——【酒池肉林】，酒馆面积不大，却坐满了人，大都是刚上工回来的建筑工人，即使坐在相对贵宾位的二楼也能闻到浓郁的汗臭味，这冲天酒气和浓郁汗臭混在一起真是让人一言难尽。陆纪森别说吃东西了，现在让他吐都能吐出来。

　　“听说这家的红烧肉做得是最好的，起初我还不信，看着客满的样子我倒是有些期待。”

　　陆纪森没有说话，他现在如坐针毡。桌面是金属制的，锃亮得泛着光，但仔细看亮的不只是金属表面，还有十多年得老油。坐着的没有靠背，是一条金属的长椅，他坐的椅子上有几块不明的褐色陈年污渍，他挑挑拣拣地坐在相对干净的边缘，长椅不重，即使是如此嘈杂的环境，隔壁桌的大爷抖腿时椅腿敲在石板地面上的声音也是十分刺耳。

　　陆纤年自顾自说道：“在到【仙宫】仙宫之前，只能靠自己打猎为生，连点调味品都没有，各种肉都吃得腻到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肉了，到了【仙宫】净是些清汤寡水，不得不说【星元大陆】真是个好地方，虽是清汤寡水也比曾经吃的大鱼大肉营养丰富。一开始还我还喜滋滋的，时间久了我这吃惯了鱼肉的人肚子里没点油水还真受不了。”

　　陆纪森的注意力基本上都在经过他的店小二身上了，店小二身上的围裙已经被油污染成了褐色，就系带的地方还能看出它原来竟是白色的。店小二正在给隔壁抖腿的大爷那座上菜，三个大爷点了一桌子菜，店小二从他身边过去了数遍，一开始没注意被店小二那褐色的围裙蹭了一下自己价值不菲的外套。

　　陆纤年再次自顾自说道：“那些仙人还真是有够夸张的，这不能吃那不能吃的，有一次偷偷溜出去自己猎了一只兔子，都快烤熟了竟还被飘渺老头抢走了，还以我的名义超度了一天一夜。太可惜了，【极乐宫】那种地方养出来的兔子肯定不是别的地方能比的。”陆纤年十分遗憾地又叹了一次：“真是太可惜了！”

　　听到“飘渺”二字，陆纪森的注意顿时被陆纤年的话吸引了。“飘渺”二字为了避讳大仙尊名讳连小说话本里都不会出现，听陆纤年说到【仙宫】又提到“飘渺”，多半说的就是大仙尊了，可听了陆纤年这十分僭越的话，内心震惊得不知该如何接话。听陆纤年的话里对大仙尊虽然很不尊敬但又不乏亲昵，那些说是大仙尊私生子的流言说不定还真有些由头。

　　“从那之后就天天派人跟着我，就连我出了边境都要看着我走远了。”陆纤年依旧自顾自说着，“要不是我赶时间，肯定溜回去逮上十只八只的！”

　　陆纪森终于回过神来插上话了，“说到兔子，【乐游街】有一家专门做兔子的【玉兔坊】，我也还没去过，不……”

　　陆纪森还没说完，陆纤年就抢说道，显然是又一次拒绝了他的邀请。“那太好了，有空一定去尝尝。”

　　陆纪森觉得很是没面子，这人是故意跟自己对着来吗？也没得罪他呀？

　　因为客人太多，厨房忙不过来，他们等了好久才上菜，陆纤年点了非常多，几乎将菜单上的硬菜都点了一半，桌子都放不下了，陆纤年让店小二把剩下的菜先放一放等下叫的时候再上。在陆纪森有些无语地看着这一桌子迅速摆满。一般宴请宾客也都会把桌子摆满了才显得好看，但通常都是吃不完的，陆家的规矩是餐毕无剩，陆家宴请宾客虽然也是会将桌子摆满，但每一道菜都做的量少而精致，反而比起寻常宴席更高级。可这桌子上的菜……这店家也太良心了吧，每一道菜都几乎都要溢出来，满满一桌子的大鱼大肉，随便拿出一个确实肉香醇厚，肥而不腻，可一桌子的肉香扑来真是腻到没吃就要饱了。

　　陆纤年却是很兴奋的样子，像是几年没吃过肉了的样子，眼里闪着光，对着陆纪森那不可思议的表情笑道：“别担心，吃得完，我饭量可是很大的。”说完便开吃了，陆纤年的吃相并不好看，也没有难看，但他吃得极快，也吃得很细致，像是山间野兽一般常年生活在需要抢食有限的食物形成的习惯。

　　陆纤年在陆纪森逐渐惊悚的表情中迅速吃完了一桌的鱼肉，看出陆纪森对这一切都十分嫌弃的样子，也没有跟他客套，也没有打算给他留出一点。吃到下一桌时不仅陆纪森惊悚地看着他吃，就连附近几桌的人也忍不住投来逐渐惊悚的目光，看看桌上被洗劫一空的碗盘再看看刚吃完正优雅的擦着嘴的他，丝毫没有吃饱的样子，甚至连肚子都没有任何鼓胀的样子。有人不仅感叹道：“这么多东西都吃去哪里了？”

　　“我的消化力可不是你们人类能比的。”陆纤年爽朗地笑道，还很骄傲。

　　“您是仙人吗？我听说仙人都可以直接将灵石吃掉呢。”人群中有个大爷说。

　　“不是哦。”陆纤年有些神秘道。

　　“难道是魔族？”一阵沉默后突然有人警惕道。

　　“啊哈哈，”陆纤年像是听了个笑话笑了笑，然后说道：“你们瞧着我像吗？”

　　确实不像，虽然他们大多数人没见过魔族，但也知道魔族长什么样子，他们的皮肤都是漆黑漆黑的，虽然身材较之人类来说大都十分怪异，但整体来说比人类要高半米，而且魔族很难吸收在【星元北陆】充盈的灵气。北陆与南陆充盈的灵气与魔气有着质的区别，即使是没有修炼过的人也能十分清晰的分辨出两者气息，所以理论来说即使是一个擅长幻术的魔族是很难在【星元北陆】长时间维持伪装的。

　　“那您是什么人呀？”

　　陆纤年略感为难道：“说实话就连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呢，说不定明天就知道了。”

　　说完也没过多停留，便离开座位往门外走去，显然是不打算结账的，陆纪森看着店小二期待的眼神有些尴尬。店小二对这些穿着华丽的贵人很有好感，虽然有些很不尊重他们，都结账时大都很阔绰，不屑与找零，付过饭钱剩下的就是他们的小费了，这位小公子的穿着极为讲究，肯定是个极富贵的。可他要是知道这位极富贵的小公子姓陆的话，那一定就是一张臭脸了。陆家的规矩无功不奖无过不罚，给小费这种事情不存在的。陆纪森在听到店小二报的账后仔细又迅速一张一票地付了帐，就差几纹都让店小二去找零，店小二拿着零钱过来时脸臭得陆纪森都以为换了个人。

　　陆纪森在店小二有些恶毒的碎碎念中出了酒馆，就在此时他发现了一件震惊他一整夜的大事——陆纤年找不着了，那位贵人找不着了！

　　“……”陆纪森不由得捏了捏刚塞进口袋的几纹纸票，思绪顿时成了浆糊。虽然请客对于他来说算不上什么钱，可这吃完就跑的……这不就是吃霸王餐吗？

　　霸王餐……他是被人坑了吗？可那人怎么也不像是等闲之辈，何须如此？难道有什么特殊身份？可【仙宫】贵人的身份不早以人尽皆知了吗？难道他不是那位贵人呢？！

　　陆纪森顿时警醒，这个“普普通通”的男人从来没有正面说过他的身份，就只明说了他是“陆纤年”这个名字，这个名字如今也是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可又无人知晓，他莫不是假借“陆纤年”的名讳到处坑蒙拐骗吧？陆纪森突然想起来，他并没有正面否定魔族的身份，这……

　　陆纪森更警醒了，努力回忆着关于这个男人的一切，竟对他的形象没有丝毫印象，就连身上的气息都没有丝毫印象，甚至于他都没有注意过这个男人的气息，这对于一个修行者来说是多么荒谬的失误啊，每个人、每个生灵都有自己独一无二的气息，这是远比外貌更加重要的身份标识，他此前竟丝毫没有察觉这一点，竟要现在被骗之后警觉起来才察觉到。

　　难道魔族又发明什么？可以屏蔽气息，甚至可以影响人的心智，魔族对于幻术的研究远比【北陆】要深奥，但就他所知还没有发明出让人丝毫察觉不到的幻术。若此人真是魔族？若魔族真的发明了如此强大的幻术，这岂不是？若是两国开战，这岂不是对【花颐原】来说是个灭顶之灾？！

　　越想越怕，陆纪森细思恐极，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便直奔【陆政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