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冬已无雪》宋春禾

1、今冬

　　今年冬天的大雪来得比往常要早一些。

　　昏黄的路灯下，硕大的雪花从上而下地飘落，连带着冬日凌冽的风，迎面而来，吹乱了夏渺的头发。

　　按理说，被这白色铺满的油柏路上，应当印着一些脏乱的脚印和车轱辘的痕迹。可走进民宿一条街的长安巷，却是什么都没有。

　　夏渺打量着眼前一排排的房屋，怀疑自己是不是来错了地方。

　　犹豫着，又是一阵冷风袭来。

　　“嘶——”夏渺倒吸了一口冷气，拼命地搓着双手。

　　算了，试试看吧。
　　如此想着，她硬着头皮，大步跑向了那一排房屋。

　　“你好，请问可以借宿吗？”夏渺敲响了第一户人家。
　　开门的人是个中年妇女，上下打量了一下拖着行李箱的夏渺，一句话也没说就关上了门。

　　被关在门外的夏渺深吸了口气，又走向了第二家。

　　“你好，请问可以借宿一晚吗？”

　　这次，对方有了回应：“可以！八百一晚。”

　　八百？这个价格，她还不如就去定酒店！更何况现在过年，各大酒店早就是满房状态，她想去也没地方。

　　夏渺有些窘迫：“可不可以便宜点儿？”

　　“没钱还想住宿？去去去，一边去。”穿着花色棉衣的大叔十分嫌弃的摆了摆手，“砰”地一声响，他也关上了门。

　　夏渺攥紧了手心，脸颊通红的继续往前走去，敲响了第三户人家。

　　“你好，请问可以……”

　　这一次，夏渺的话还没说完，房间门就被人打开了。

　　夏渺猝不及防地对视上了一双极其好看的瑞凤眼。

　　大雪纷飞，将整个世界染成了白色。
　　开门的男生身材消瘦，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黑色套头毛衣，背靠在门框上，双手环在胸前，不冷不热地瞥了一眼夏渺，轻声道：“这房子隔音不好，我都听到了。”

　　“你进来吧。”

　　“啊？”夏渺没听清楚，因为此时此刻，她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对面这个人的脸上。

　　怎么可能有人长得这么好看呢？夏渺的心底腾升出惊叹声。

　　她瞧着男生细软的刘海下，那双疲惫却依旧透亮的眸子，视线开始忍不住的一路往下。只见他高挺鼻梁上有一颗标志性的小痣，而淡粉的唇色透着点白，显得人有些没精神。可尽管这样，还是让夏渺看楞了神。

　　男生放大了自己的音量：“不进来我就关门了。”

　　话罢，他准备关门。

　　夏渺回过神，一把按住了大门：“别！我进！我进！”

　　因为着急，她喊得有些大声。反应过来后，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颊，连忙将手拿了下来：“那个……我、我的钱不是很多。”

　　男生无所谓地耸耸肩：“我都听到了。”
　　“你有多少给多少就行。”说着话，他打量了她一眼，“你会做饭吗？”

　　*
　　在厨房擀着饺子皮，夏渺抬眸看一眼坐在客厅，叫做周燃的男生。

　　她其实有些担心，纵然周燃面相很好，不像坏人。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是有点儿不太妥当。
　　想了想，她拿出手机给闺蜜发了条定位消息：“我暂且就在这，要是联系不到我，你就报警。”
　　消息刚发出去，周燃突然说话了：“还要很久吗？”

　　“快了快了！”夏渺连忙将手机收了起来，把包好的饺子丢进了锅里。

　　食材有限，她只做了最简单的白菜鸡蛋馅。配了醋水和辣椒油，又盛了一碗饺子汤，一并推到了周燃面前。

　　周燃尝了一口，有些意想不到：“还挺好吃。”

　　“那当然，我的厨艺还是很好的。”夏渺自信满满，坐在了周燃对面。

　　她刚吃了一口，周燃问了一句：“大过年的，你为什么不回家？”

　　“我不是本地人。”

　　“那你怎么在这儿？”

　　这个问题让夏渺陷入了沉默。

　　她的表情有些不自然，眸子也垂了下去。

　　周燃睨她一眼：“是来找男朋友，然后被分手了？”

　　他是从哪儿看出这么狗血的故事发展的？夏渺将卡在喉咙里的饺子残皮吞了下去，喝了口饺子汤压惊，有些好奇：“你是经常遇见有这样类似情况的房客吗？”

　　“我一个人住，不做民宿。”

　　夏渺打量了一下房间摆设，觉得他这里还是很像民宿，“那你品味还挺好的，装修很漂亮。”
　　周燃没答话，跳到了上一个话题，“你刚刚是想问，我为什么会认为你被分手了吧？”

　　夏渺点头。

　　“咱们见过的。”

　　“见过？”夏渺惊了，“在哪儿？”

　　周燃瞧着皮肤白皙、脸上有婴儿肥的夏渺，回想到了三天前的事情。

　　三天前，难得出一次门的周燃去超市买了些年货。拎着大包小包从超市走出来的时候，他看到门口卖糖葫芦的小摊前，站着一对情侣。

　　男生高高瘦瘦，戴着一副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女生挑选糖葫芦。女生穿着一件带有兔耳朵的外套上衣，虽然只露了一个圆鼓鼓的侧脸出来，但周燃能从她的声音里听到她的开心。

　　“你说我是要这儿夹核桃的，还是要这个夹糯米的？怎么办……我都想吃！”
　　“好了吗？能不能快点，冷死了。”
　　“马上就好了。”
　　“麻烦。”男生暗暗吐槽，实在是有点等不住了。

　　他往前走去，女生见状，连忙随手拿起一串，付了钱紧跟上了男生的脚步。
　　因为跑得太着急，她一脑袋撞向了周燃。

　　有些化了的糖衣瞬间黏在了周燃的大衣上，夏渺吓得连忙用手拍了拍他的大衣，急匆匆地弯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没事儿。”周燃低声道，没当回事，继续朝着回家的方向走去。

　　再然后，他听到身后传来了男生的喊声：“你烦不烦！能不能别唠叨了！”
　　周燃平时最不喜欢八卦，可那天不知怎么，他却回过了身，望了他们一眼。

　　他看到夏渺垂着脑袋站在原地，手里拿着糖葫芦，神情有些委屈。

　　不会是要哭了吧？周燃忍不住心想。
　　但下一秒，他看到夏渺倏地抬起了头，然后自己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扯开嘴角露出了一个大咧咧的笑容，举着糖葫芦，再次开开心心地追上了那个男生：“你不想吃糖葫芦，那我们回家吃火锅吧！”

　　真是没心没肺。
　　周燃撇撇嘴，就这样回了家。

　　只是没想到三天后，这个用糖葫芦弄脏他大衣的女生，居然会坐在他对面和他一起吃着饺子。
　　缘分还真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要不是那天他戴着口罩，恐怕她已经认出他了。

　　周燃垂眸想着，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了起来。

　　坐在他对面的夏渺看着这一幕，有些云里雾里：“你笑什么？

　　“你还没告诉我，我们在哪儿见过呢！”她说。

　　“大概是在梦里。”周燃淡淡瞥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