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驮海》多元一体机

6、入海

　　赵一带着李鱼回到了他的主阵地——海上研究所。
　　回归研究所的赵一彻底放松神经。这是他自己一手创建的海上城堡。几条大船配置着目前世界上最先进的技术设备，完全实现船上所有人的生活所需。这座海上城堡无需靠岸，是属于赵一的完全领土。
　　其中一条主船承载着核心研究处。被其他几条大船围靠在中间。
　　李鱼正被研究所的核心人员围在中央。白褂子的赵一离得最近，正在给李鱼身上贴小小的圆形感应磁片。
　　一番操作后，在场的研究人员暂时没有发现这具人体特异的地方。赵一让所有人出去，只留下自己和李鱼在研究所。
　　“它变成腿，是在你的舷窗外。”李鱼恢复出漂亮的银色鱼尾，略显缓慢，这个过程在他熟练后已经很久没展现过了。尤其在人前。
　　赵一没搭话，忽略一年前的那个深夜。径直上前，银色薄刀割开了一个小口，人鱼血装满长管。
　　一瓣鳞片也被生生摘下来。李鱼疼出了声，“赵一，很疼。”
　　“忍着。”赵一结束了取样，归置着物品。
　　形态转化过程中，李鱼取出了小片的芯片——出产自“水井”的“一队专属监控器”。赵一见着，扭过头去，“船上禁止携带有害易爆物品，尽快处理掉。”

　　李鱼上海上城堡后的一个月，混熟了船上的所有人员。研究所的白褂子们尤其喜爱投喂给新培育出的陆地新鲜蔬菜。

　　在一天清晨，金色阳光平铺在海面上，映出无数个太阳。
　　李鱼结束了早练，站在船头看太阳和海鸟。
　　这时，平常的日子突然反常起来。大船上的人群匆匆行动着。没有人解释发生了什么，只是有条不紊地以最高效率释放了大船附带的小艇。很多人开始转移，井然有序，显然得到了命令和安排。
　　赵一散乱着长发急着跑过来，显然刚清醒没多久。把脖子上的墨玉关公摘下来，递到李鱼眼前。神情看似镇定，但李鱼还是捕捉到了赵一瞳孔中颤过的一丝无措。
　　“李鱼，你是能在早上唱人鱼之歌的吧。”
　　“小艇用完之后，你尽力带剩下的人离开大船。”
　　赵一不确定地伸过玉牌，衡量着李鱼答应这个要求的可能性。没有任何筹码，所以没有任何底气，但赵一还是用了较为命令的语气。
　　玉牌，被李鱼接下来。
　　还有赵一左手紧攥着的一页传真。
　　一封简洁的“讣告”。是赵鹤芋发布的，关于长子赵一及其名下几条大船遭遇海难而丧于大海的故事。落款人是赵依。标注了大船上可能早被父亲安置了定位器，时间紧张，让赵一尽快离开大船。
　　这是赵一惹来的报复。登上这艘海上城堡之前，赵一把赵鹤芋放在心尖上的实验室的信息全部“送”给了“水井”。
　　想来，父亲赵鹤芋的实验室已经受到了重大的打击。或许，赵一想，父亲可能已经在这场打击中“弄丢了”他心爱的人鱼标本。否则，不会直接发疯，要和赵一同归于尽。
　　全部的小艇离开大船后，大船上还有很多人。
　　赵一没有乘着小艇走，决定留下来。与父亲的牵扯已经断干净，陆地上的赵依占有着不菲的产业，也不用自己操心。现在，他有点想陪着自己的海上研究所。执念、乐土，没有背叛…
　　人鱼之歌与晨光应和，让大船上剩下的人陷于安眠。以便毁灭从天而落的时候，没有人会目睹苦难。大船上沉寂下来。万物无声。
　　一个黑色微型通讯器塞进了赵一的耳朵。
　　“你去船长仓室。我去找定位器。或许，咱们能活着离开。”
　　李鱼拍拍赵一的肩膀，侧身走向大船深处。生理阈值被一步步拔高，突破着人类的标准。五感放到人鱼的最大限值。
　　翻天覆地的生理变化，让人鱼陷入巨大的陌生中，周边熟悉的环境全然不同。李鱼利用“水井”中训练过的方法保持冷静。开始仔细探查定位器的可能存在。
　　不绝于缕的各色感知，像刀子扎进大脑。李鱼突然扑捉到一段似曾相识的频率和律动。来自一年前的“公主号”。同样的定位器，也被赵鹤芋放心地使用在赵一的大船上。
　　研究所的墙壁上挂着滴答滴答的时钟，短短的针将抵达终点。

　　“赵一。往正东方去。”
　　大船被赵一调动到最大马力的准备状态。耳朵里传来声响的霎时，扣下启动器。大船以最大功率驶离原位。
　　黑色的定位盒子，透过舷窗，抛向很远的西面。
　　定位器的方向顷刻传来彻天的爆炸声。大船没被精准命中，却仍在爆炸范围的边缘。船体受损，开始进水。
　　赵一在巨大的冲击中昏迷。
　　李鱼稳住身子，跑进控制室，接替大船的掌控，规划至最近的孤岛。
　　大船随时有沉没的风险，不安全了。
　　李鱼在烈日下驮着人跃入大海，银色鱼尾有力地向前，一个个地，转移着大船上的人。
　　赵一在李鱼背上转醒。
　　赵一察觉到了，安慰道，“你的人都好好的。”留得青山在，总有再起时。
　　赵一看见岸边排着一列自己的属下，周围还有海鸟站岗。真诚地笑出声，“人鱼还能召唤海鸟吗？”
　　李鱼向赵一科普，“准确地说，是迷惑。今天运气差，没有迷惑到海豚群，只好自己驮了。”
　　“童话书里，你这个时候，应该是海藻般的长发。”赵一呼噜了一把李鱼短短的黑色发茬，扎手。
　　李鱼没有回头，带着人冲到了岸边，“童话书里，人鱼只需要救一个王子。”
　　赵一摆摆手，不置可否。躺平在细滩边，晒太阳。海浪一下一下地卷着脚丫，舒适凉爽。
　　李鱼熟练地扎起赵一四散的长发。

　　傍晚，所有人醒来，发现自己躺平在一座小岛的岸边。
　　大船被赵一指挥着修修补补，不至于沉没。

　　屋漏偏逢连夜雨。
　　入夜。不速之客逼近。
　　赵一恢复冷漠和冷静，整理齐整，笑迎钱考。
　　“钱叔叔，您怎么在这儿？”
　　赵一身后的李鱼见到钱考的第一眼就认出了身份。
　　“水井”的资料里，钱考是赵鹤芋多年前的兄弟，一直与赵鹤芋的“灰坑”互不干涉，却“一同向前”。以钱考为首的集团，被“水井”称为“灰坑二号”。
　　“一一不欢迎叔叔吗？叔叔专程来接你的。”钱考显然没有赵鹤芋保养得当，加上演技拙劣，显得格外不悦目。“你爸爸被水井的人害死了。实验室恐怕也糟了灾。我联系不到你弟弟，只好先来找你。不过你也不要太伤心。看在多年情分上，叔叔也已经让水井的三队长陪老赵一同上路了，算是大仇得报。”
　　赵一明显感觉身后的李鱼情绪不太对。马上想到，水井三队长，或许就是孙鹏。钱考杀了孙鹏，还正站在李鱼面前，危险。
　　钱考的人毫不掩饰地用武器对着赵一和赵一的全部属下。自然涵盖着李鱼。
　　任何不利于钱考的动作，都会被先一步扼杀。危险。
　　赵一像惊闻噩耗，踉跄着退一步，正好扶住李鱼的手。
　　“父亲他，死了？”
　　钱考嗤笑，心中暗道，这个时候装起孝子来了，谁不知道谁家里什么光景似的。
　　“一一不要伤心。跟叔叔走吧。”钱考计划着先把人拐走，再细细地跟赵依讲条件，怎么着，也得让赵依把实验室里的好东西吐出一半来。

　　赵一跟钱考谈妥了条件。
　　研究所的总负责人带着全部属下离开，赵一孤身上了钱考的贼船。
　　钱考爽快答应了。

　　“等一下。我跟我主子一起去。”
　　李鱼站到钱考眼前，提出要求。

　　钱考让人搜了李鱼的身，没搜出什么武器，也不介意赵一身边留个伺候的人，同意李鱼的要求了。

　　三天平稳的日子过去，钱考的船靠岸。
　　港口被里里外外包围住。
　　钱考也不急，赵依自己送上门来，也省去许多周折。把赵一推上船头，就要求见赵依本人，并让赵依分享出实验室的人鱼标本。

　　两厢对峙时，水井二队长肖杰带人赶到，红着眼就直奔着钱考杀去。
　　局势被点燃，三方都乱起来。

　　李鱼把活着的钱考交到肖杰手上。
　　船头的赵一也刚用李鱼塞进他手里的薄刀割开了束缚。

　　“哥，你要跟他走？”
　　赵依的枪口对准了李鱼。

　　赵一转身，走近赵依，呼噜了一把赵依的头。“你的脑袋，是你哥一年前拿他的血研究才能好的。”

　　“那就是他道德绑架你。”赵依瞄得更准了。

　　“首先，我没有道德。其次，你也没有。这个词你是从哪学来的？”赵一握下赵依手中的枪。

　　赵依看懂了赵一的意思，下一秒，抬起，扣扳机。然后，愣住。李鱼没被打中。

　　“哥。他也是人鱼吧。”赵依读过赵鹤芋实验室的研究资料，接手实验室后，也亲眼见过了那具人鱼标本，相信了人鱼的存在，和人鱼的力量。
　　赵依的眼汪起了清澈的蓝，“可你应该最厌恶人鱼啊。父亲的人鱼，还不够教训吗？”

　　风吹过赵依的委屈，吹起赵一的长发。
　　李鱼走近，拉住赵一的手，声音轻淡，向赵依陈述事实。
　　“他喜欢研究神秘的生物，我也乐意接受。我喜欢他陪着，他也乐意我在。”

　　李鱼驮着赵一从峻峭的岸边下坠。
　　入水，双腿化成鱼尾。
　　忠实的银刀划开孤寂的深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