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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一章 误入单于宫 ...

  •   书架子上一本碑拓放得太高,我踮着脚尖伸手去够,还是够不着,只得嘟着嘴,想回头去找个胡床来垫垫脚。还未及转身,右肩上就多出一只手臂,替我取了下来:“敏敏可是要这本?”匆忙中撇见一眼,来人的手指纤长,手形极好。宝蓝色的锦缎窄袖包着手腕,袖口上绣着云纹,还镶嵌了几颗硕大的松石,这颜色将他的皮肤衬得愈加白皙光透。

      不必转身,也知道是谁。心说,天色已晚,怎么又来了?“多谢殿下。”我还是给了个笑脸,欲从他的手里取书。他却捏着拓本不肯给我,自顾翻看起来。

      “老头子这里的藏书浩如烟海,敏敏,你一整天也看不过百来十个字,这么些书,你要几辈子才能看得过来?女孩子青春宝贵,躲在这书房里岂不是白白辜负了大好的时光?也忒没意思了!以前我母妃想请老头子做我少傅,为我启蒙,可是费了不少周折。好不容易等到他点头,母妃还亲自带我上门拜师,可一进这束高阁,我就吓得逃了出来。这铺天盖地的书,我要读到哪辈子才能出师?害得我现在一看到书就觉得恶心。后来我跟着几位老将军去前线打仗,疆场纵有强敌百万,都有杀得尽的一天,只有这束高阁里的书,是万万看不到头的……”

      我笑了起来,道:“殿下怎知我一天也看不过百来十个字?”今日我为一幅碑拓所迷,不知不觉真看了一天。

      刘翀见我笑,愈加高兴起来:“我自然知道!我大早就来了,找了个书架子打瞌睡,见你进来,想着昨天也没和你招呼一声就走了,实在是我失礼,只怕敏敏今日不愿理我。想着要怎么和你说话,倒不觉就这样看了你一整天。”

      我抬头看了看那几排快要触到房顶的书架,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爬上去的,只得调侃道:“殿下原来打梁上来,青春宝贵,您也真够没意思的!”我从他手里接过拓本,又问:“殿下今儿又是来躲清静的?初一到十五,皇宫里大宴连着小宴,那么多藩属之国前来朝贺,您身为皇子,倒没有正经事要做?”

      刘翀笑得益发得意:“敏敏可真是心急,还没等过门,就急着相夫了?日后定是个贤妻!”

      这人!你有没有事情做,与我何干?我拉下脸来,道:“殿下既是来躲清静,王敏就告退了。”

      才要走,又被他拉住:“莫生气莫生气!敏敏贤良淑德,我日后都听你的。我这就要回去呢。”他嬉皮笑脸地说着,伸展手臂挡住了我的去路。我心下恼恨自己,色迷心窍,面对这样的春之少年,还真是很难板下面孔对他生气。

      只见他垂下脑袋叹道:“我也知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藩属之国前来朝贺,晚上的筵席,还真是要回去的……老头子久不回家,大过年的,总不能留敏敏一个人过节,多凄凉……”见他越说越烦恼,忽又高兴起来,“敏敏随我一同回宫去吧,总好过一个人,闺房寂寞……”说罢,又将他那张冠玉般的脸凑到我面前,我只觉得半边脸儿一阵酥麻,那英挺的鼻尖几乎要触到我的耳垂了。

      “王敏一介草民,见不得皇宫大场面。”我躲开他,恼怒起来,这是将我当成什么人了?

      刘翀歪着脑袋,研究了一下我明显不悦的表情,突然认真起来:“敏敏可不是误会了?你是我真心想要的女人,我断不会不明不白就唐突你。若不是三茶六礼,明媒正娶,便是对你不公平!佳节思亲,以前我在外头打仗,最知道这样的滋味。团圆之日,老头子也在宫里,我只怕你一个人无聊,真心请你去赴宴的!”

      见他急于表白,又一脸坦诚,倒显得我适才小器了。可一想到自己的身世,皇宫是非地,还是避而远之的好。我摇头道:“殿下既有要事,还是快快请回吧。王敏身份卑微,大内禁地,哪里是我能随随便便进去的。”

      刘翀不理我的话,半让半拽将我推出门,“你是我请的客人,谁敢拦你?敏敏一去,准把那些藩邦公主都比下去!我带你去见我父皇母妃,省得他们再来逼我……”

      我在书房里呆了大半晌,夏生不放心,提灯来寻。才要进门,就见刘翀拉着我从里面出来。“二……二殿下……”夏生吃惊不小,眼睛瞪得滚圆。

      “快备车!”刘翀看也不看他,径直命令道。

      “小……小姐……”

      “你家小姐要进宫赴宴。”

      “大……大人……”夏生一路追着我俩跑,结结巴巴连句整话也攒不出来。

      “大人就在宫里,我会去和他去说。”

      夏生不敢拦他,只得看着刘翀软硬兼施,一阵风火似的将我塞进马车。不管我再说什么,他只用一张骗死人不偿命的脸对着我笑,害我又不能真去恼他。

      **********************************************************************

      马车沿着长安大道一路进入宫门,大殿内外灯火如昼,内官婢女往来蹀躞。我透过车帘向外张望,不禁惆怅,一样的金壁辉煌、热闹非凡,只叹物是人非。昔日太极殿,已成单于庭。

      刘翀扶我下车,几位公公趋步前来,躬身唤道:“二殿下,陛下找您多时了,快请入宴吧。”

      “我母妃呢?”刘翀不看他们,拉着我径直往里走,“敏敏,我带你去见见我母妃,她定然喜欢你。”

      “娘娘微恙,今儿晚上不能赴宴,陛下已恩准娘娘回宫歇息了。”为首的公公一路小跑,谨慎答道。

      “病了?什么病?今早我去问安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他猛然停下步子,我险些迎面撞上。

      再看那些公公,一个个从容站定,怎么就能把这距离保持得将将好。“回殿下,太医已经去瞧过了,也没瞧出什么。娘娘说,许是这几天通宵达旦,又饮酒过多,需要好好休息。”

      刘翀闻言,脸色才渐渐和缓,想拉着我继续往大殿走。我往后一退,这个人也太随性了,皇家国宴,他拖着我一个没品没阶的人进去,算是怎么回事?他没拉到我的手,回身犹豫了片刻,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莽撞。“罢罢,敏敏,我先带你去我母妃那里,回头我再来这儿露个脸,也算交代了我父皇的差使。你等着我,我一会儿就来陪你们说话。”

      他执起我的手,欲往西宫去。为首的公公立刻挡下了他的去路,俯首道:“殿下,皇上派人找了您一整天了,天颜已有不悦,还是快快入宴吧。”

      刘翀拉着我,面起难色。我本不愿入宫,被他强掳了来,才想说,还是让我回去吧,没想那宦寺看了看我,转着一对赤豆似得眼珠子率先开口:“殿下,这位姑娘暂且交给奴才安置吧……”谄媚之相,仿佛已经谙熟了主子的心意。

      刘翀想了想,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这位姑娘你需好生安置,若有什么不周到,你可仔细了!”威胁完内官,又来哄我:“敏敏,你先随他去,我一会儿就来找你。”

      我也无奈,只得点头。

      刘翀走后,那宦寺立刻挺直了腰杆,上下打量起我。我仓促出门,也没来得及更衣,先生的书房尘多,故我平日里常穿着一身灰棉布的衣裙,乱头土脸,活像个烧火丫头。他抿着薄唇,唤来身边一位品阶较小的内官,扯着尖细的嗓子顿挫道:“去后头找间空屋子,带这位姑娘先候着,万不要被人瞧见了。若是宴后,二殿下忘了去领人,你可记得把她弄出去,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小公公不及他老练,领了差使,畏畏缩缩走在前头。

      一路斗折蛇行,似乎已经进入掖庭。他将我安排在一间空置的院落里,道:“咱家还有差使,姑娘就在这里侯着吧。万不能让别人瞧见你,小心拿你当了细作……”他横着手掌,在脖子上抹了一把,算作对我的提醒。我也不知要说什么,只好点头。他又朝四周看看,确定没人,才转身离开。

      倒连灯也不给我留一盏,更别说是取暖的炭盆了。我搓着手在黑暗里坐了片刻,肚子就不争气地叫了起来,一整天都在束高阁里,现下真是饿了。又忍了许久,还是不见人。想着自己真是背运,何苦来哉!刘翀现下一定好吃好喝的,却把我弄来这里受冻挨饿,还混说是怕我佳节思亲。又想起那宦寺的话,可别几杯酒下肚,真把我忘在这里……心下越想越气闷,肚子就叫得更欢了。

      我倚着门颓坐下来,清冷的月光透过窗纸撒在地上,一格格,规规整整,像长安城里密布的街坊。我细细回想马车行驶过的路线……那小公公又是如何带我进来的……记不太真切了,但太极殿高大,我朝着那个方向走,总不会有错。宫中大宴,人来人往也多,不会注意到我。若是真被人拦下,我就抬出白石先生。先生在宫里也有下榻处,夏生为他送东西进来过几回,我只说是大司马府里的丫头,真要是把我扭送到先生那里,他也好来为我作保。等出了宫门往右,便是西市……

      盘算停当,便起身推门,蹑手蹑足出了院子,只见四周高墙林立,檐牙参差,我茫然四顾,才发现自己真真失策。但我既然决定要走,就万万没有回头的道理,大不了撞见守卫,把我绑去先生那里对质好了。我下定决心,抬头辨了辨北辰星的方位,便往南去了……

      **********************************************************************

      一路上倒也没有撞见什么人,可这宫廷之中,越是清静的地方就越是让人心生畏惧,我疑似走错了方向,这下子更是出不去了。正在心焦,忽见不远处有座凉亭,里面端坐着一名华衣女子,刚才只顾着脚下的路,不觉已经离她很近了。我吓了一跳,赶忙闪身躲入一旁矮树丛中。好在她看上去心事重重,并未发现我。

      透过树叶的缝隙再看,我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错打错撞,难不成误入瑶池深处?南谢北杜皆已作古,除了九天仙女,谁还会有此国色天姿?难道这就是传闻里的拓拔王妃?只是刘翀之母已年逾不惑,便是年轻的时候能媲美我的母亲,现而今,也不该如此这般,不着一点岁月的痕迹。

      可除了她,似乎又不能再做第二人想。

      冷月如霜,宫树低垂,美人愁绝。我又一转念,王妃不是抱恙在床,怎么会出在现在这里,身边却连个伺候的宫女也没有?面颊上两行清泪,又是为谁而流?

      正在疑惑,忽听她抬头唤了句:“阿烈,是你来了吗?”

      她在唤谁?我循声望去,更是惊得张大了嘴,一身玄色的紧身胡服,更衬得那人蜂腰猿背。来人正是元烈!高墙大院,他还真是进出自若。我就说这身胡服打扮,最适合做贼!

      只见他三步并做两步,伏跪到女子面前,平日里一张冰块脸,瞬时都化作了春水。女人情深款款,将他的头压在胸前,用唇来回摩娑他的头发。那两行热泪,更如泉涌。

      两人首首相抵,低声细语,说了什么,听不真切。

      已有眼见为凭,也无需再听。我只在心中大呼苍天,这贼原来是个采花贼,以前真是错看了他!不觉心中升腾起一阵莫名的恼怒,倒是比吃惊来得更甚。

      好不容易稳住心绪,想着快快离开此等是非之地。可越是想着小心,脚下就越不小心,也不知踢到什么,弄出了动静。我慌忙回头,只见元烈的目光已经追杀过来,一双绿眸顷刻间化作寒潭,冷浸星月,杀机毕现!

      四目相对,我确定他是看见我了。

      我也顾不得许多,横下一条心,返身就往外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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