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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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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又回到了从前。
梦见华阳宫里摇曳的紫藤花,梦见小小的自己,在偌大的宫门里哭泣。
“母妃呢,父皇呢,三哥呢,都到哪里去了,就剩下我一个人了吗。”
我好害怕,却又不敢哭。只能缩着身子,抑不住的发抖,好难受。
“母妃,母妃?”我小声的叫着,却听道一阵凄厉的哭声,从四面八方袭来。
我慌忙的跑了出去。跑着,跑着就到了承乾宫,进去一看,里面跪了一地的人。原来,大家都在这里啊。
我正要松一口气,却猛然听到一声叫喊:“陛下,薨了!”
“陛下,陛下……”
“呜……”
父皇,怎么了?
“把这些个嫔妃的嘴都堵上喽”一个尖锐的声音嚷道:“ 拖出去,喂狗!喂狗!”
我一战,抬头看去,郝然是一个无头的宦官在那里手舞足蹈的乱指着。
那,那是妖怪吗?太可怕了,我要去找三哥,三哥,你在哪儿?
我一口气奔到了华阳宫,只见一个青年穿着大将军的铠甲,背身而立。
“三哥。”我高兴地扑了过去。
不料他却一把将我推开,冷冷地看着我。
“三哥,我是小六啊,我是小六啊,你抱抱我,抱抱我。”
“我不是你三哥,也没有你这样不要脸的弟弟。”
我怕极了,忍不住哭道“三哥,小六很乖的,小六最听话了。”
“你要是还有点廉耻,就把他的头割下来。”说着,就把一把剑扔了过来。
我怔怔的看着三哥,止不住的流泪。
“都是他害得我们家破人亡,害得我们成了亡国奴,害得我们被天下人唾骂、耻笑。你还要装傻吗,这个人就是宗正王的儿子,以前的藤王,如今的新帝,这个人就是闻让。”
闻让!
我的心,一阵莫名的疼痛。
这时,一个声音调侃道:“要杀我,也得有本事。”
是闻让。
“解卿,你怎么又哭了,再不听话,可要打你屁股。”
我回头一看,只见闲庭漫步似地走了进来,冲着我一笑道:“过来。”
三哥怒道:“小六,拿起你的剑,杀了他!”
我颤抖地拿起剑,只觉得有几千几万斤重。
“刺下去啊,你舍得吗?”
别逼我,你别逼我。
“刺啊,刺啊。”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解卿,解卿,醒醒。”那个声音道:“是我,别怕。”
一边说一边拍着我的背,温柔而坚定。
我睁开眼睛,看着他一脸的急切,眼前却闪过那些或阴冷、或调笑、或霸道的表情,每一个都看不真切。
闻让,那些都是你吗?
“我做了个梦。”
“梦到以前的事了吗?别怕,我说过了,那些都过去了。”
我说不出话来,忍不住的发抖,只觉得身体里有样东西,拼命的要往外冲。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他一边摸着我的额头,一边急道:“宣太医。”
“别,我没事,只是,只是有点冷。”
他把我紧紧的抱在怀里,就是贪恋这点温度吗?我才会懦弱的活在别人鄙夷的眼光里吗?我是不是应该用力的推开他,指着他的鼻子,大义凛然地斥责他,然后义不容辞的举刀自尽。如果那样才是对的,那么我现在,算什么?
“你要是怕冷,这到容易,眼前就有个大暖炉”说着就钻进了背子里头道:“来,来,来,好用得很,任你予取予求。”
我气竭,道:“快下去,我现在不冷了,你回房睡去吧。”
他夸张的眨眨眼睛道:“怎么又不冷啊,可害得我白操心了一场。这大冬天的我可不想回去睡,咱们将就着睡一晚好了。”
说罢,竟然连打了几个喷嚏。
这个人,现在哪里还有一点万人之上的样子。
和闻让推推攘攘了好一会儿,才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等到再睁开眼睛,却不见闻让。这时候,他该是在崇政殿早朝吧。
看着那被褥上凹进去的一快,不禁的脸红。我翻过身,不再去想,忽然觉得右脚裸处一阵微凉,揭开被子一看,原来是一把小小的金锁,却不知道是何时候挂上去的。
“宁王醒了,快宣太医。”一旁的宦官道:“殿下,您可醒了,陛下吩咐,只等您一醒便宣太医,这都快侯了一上午了。”
病,我有什么病啊?
说着进来一个面无表情的太医,向我行了礼,便伸出手为我请脉。
一会儿,又来看我面色,谁知,他眉头一皱,又立刻低了下去,然后一告罪,又继续搭脉。
我一楞,立时想起,昨晚哭了一阵,这双眼睛还不知道肿成什么样子呢。
正在尴尬之际,只听闻让道:“宁王的病如何啊?”
太医连忙转身行礼道:“回陛下,宁王这是忧虑过度,只要放宽心些,并无大碍。”
“你下去,开方抓药吧。”
宦官们领着太医退了下去,闻让便坐到我身边,道:“最近你身体不好,往后的早朝,就不要去。”
原本就只是在那摆个样子罢了。
“这几日,天冷得紧,没事就别出去了,小心着凉。”
我一楞,这语气太过陌生。只见他眉宇间隐隐有些落没之色。
想着这几日,他越发的忙了,有时候,好几天都见不到人。宫里的人,自从李总管那件事之后,更是噤若寒蝉。连护宫的禁军也是一批批的换。
我隐约觉得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发什么呆?”一边搂住我的腰,一边坏笑道:“是在想我吗?”
这才有点像我认识的闻让。
“胡说八道。”我一边说,一边甩开他的手,却反而被他搂的更紧。
“怎么把它给拿下来了。”
原来是那把金琐。边说着便重新系在了我的脚上。
“从今往后都不许摘下来,知道吗!”
看着他的脸,我竟然不自觉的点了点头。
“禀陛下,姚大人、司马大人求见。”
“宣他们去外殿。朕,这就过去。”
我楞楞的看着这把小金锁,锁上的人是我,而钥匙却不在我手里。
好一会儿,一名小宦官过来,道:“殿下,陛下让您自己先用餐了。”
我点点头,穿戴好了衣裳,走出寝宫,瞥见闻让的奏折掉了一地,不自禁的走了过去,走近一看,却是一张美人图,只见图中一位妙龄少女正坐在贵妃椅上,侧头看书。眉梢若黛,眼波若水,嘴角微微扬起,端庄中不失娇俏,柔媚中却带温婉。好一个美人。
图侧写着一行楷书:姚中丞之女,姚静,小字安安。
我心中一惊,拿起旁边的奏折,是司马尧章所写。
“……陛下当为万民之表率,则定皇后入主东宫,早日完婚以定万民之心,以安先祖宗之心……”
闻让要大婚了!他要大婚了,他要大婚了,我满脑子都是这个声音。
自古以来,皇帝的婚姻从来都不是自己的事情。年轻皇帝大婚,更是举国上下的大事。
闻让他,早该取妻了。后宫中有了主人,我也该去别处了,我早就该去别处了。
不舍得吗,不舍得什么,难道舍不得别人鄙夷的眼光吗?舍不得他狎昵,猥玩的把戏吗?
“不要看。”
他的手蒙在我的眼睛上,却蒙不住我的泪。
“放手。”
“不放。”
“放我走。”
“永远都不放。”
永远?什么是永远?
母妃、容娘娘、丽娘娘、谨儿、黎儿、那些我以为会永远在一起的人,都随着父王的病逝一同埋进了黄土。
那些鲜活的青春、那些年轻的生命、或暗淡或强烈的挣扎过,呼喊过,太多了,没有人会在意,所有哭喊着,撕咬着,不肯离去的,还是一样要埋进黄土,都是一个命运。
所以,请你不要再说这个词了!
我的家人、我的国家都没有了,现在我贪恋的那点温度也要冷却。不,那本来就不属于我,我不该贪心。
“闻让,为什么要留着我?现在的我对你还有用吗?你有了司马尧章,有了天下读书人的心。你如今和姚中丞结亲,便有了一半的兵权。我对你还有什么用?”
闻让看着我,好一会儿才道:“你真以为我把你留在身边,就是为了安抚前朝百姓,收买人心吗?”
“高帝横征暴敛,满朝的奸佞。那些宦官把持朝政,欺上瞒下,太子、皇后也能随意废除,你在宫里,难道还不清楚吗?你父皇却不闻不问,一门心思的求神问挂,天下人的都恨不能食其肉,拆其骨。我留着你的命的有什么用?”
那是为什么?为什么?可我问不出来。只能全身发抖的张着嘴。
“解卿……”
他的唇覆上我的唇,温暖而湿润。
“大婚,只是权宜之计。”
那我怎么办。
“等局势定了,我便立刻废了她。”
那姚静怎么办?她还是个女子。不,我要的不是这个。
“放我出去。”
他瞪着眼睛看着我,眼神里有愤怒、有怜惜、有无奈、有痛苦,有挣扎,相互交织着替换。
“……好。”
他还是缓缓地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