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第 1 章 ...
-
春暖花开,嫩柳如丝。
可这满院的春色,也比不上满目的绫罗绸缎来得光彩夺目。
每年的花时节,多是皇室贵族子弟定下终身的时节。所以满朝的文武皆是携带家眷进宫面圣。
今年的花时节,正好赶上新帝登基。比起往常更是热闹,竟是从早上一直持续到了傍晚。御花园里以是早早的备好了通明灯。
我坐在惜时亭旁,只觉得浑身难受。
“陛下”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子捧着一盒子的物什向着闻让行礼道:“臣妾献上百年难得一见的天石一块,为陛下贺。臣妾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闻让挥挥手,笑道:“天石?果真是难得的很,赏了。”
“陛下。”李总管伏在闻让的耳边谄笑道:“这就是林中丞的次女,名微娟,小名娟娟,最是端庄贤淑……”
“陛下”又是一名女子亭亭袅袅的一拜,道:“臣妾并无天石这样的奇珍异宝,只为陛下亲手绣了一幅九龙图为陛下贺,原陛下福寿安康。”
“这是东方学士的长女,名唤樱樱,最是心灵手巧……”
“……”
闻让坐在园中的凉亭中,颇有兴致的看着各女子们献宝,竟然还笑眯眯的一个一个召见!
原来你是选妃来了。
只是我为什么也要来此作陪!
我心中着实烦闷,便悄悄的走了开去,索性一路去了秋霞宫。
当年的秋霞宫,四处皆是种满了奇花异草,每年花时,母妃就会点上特制的香片,香味便会围绕着秋霞宫久久不散。
母妃说,她就是在花时节时,被父皇钦点,才入得宫。
而如今,这里却是荒草丛生,落日西下,昏暗中更显得凄凉。
“呜……啊……”
一阵怪异的声音,吓我了一跳!
“谁?”
那花圃丛中隐约的似有人影。
不一会儿,果见一人从花圃中走了出来。
那人身材中等,年纪约二十三、四岁,身穿着校尉官服,神态却颇为嚣张。
“宁王殿下安好啊。”
一边说着,还还一边打量我。
好生无礼!
我冷冷道:“你是何人?”
“下官乃韩相之子,昭武校尉韩纬。”
是韩纲的儿子!
“你既是韩相之子,又是昭武校尉,难道不知道私闯后宫是死罪吗?”
那韩纬却不以为然道:“那下官这就去受罚好了。”
说罢又朝着我瞟了一眼,竟就是这样大摇大摆的走了。
好生放肆!
我正气恼之时,花圃中又出来一人。
这一个却是沉着脸,衣裳不整,面色发白,仔细一看,脸上还有些淤青,竟也是校尉的装扮。
他朝我一行礼,道:“下官御武校尉韩绎,奉旨守宫。下官失责,惊扰殿下,罪该万死。”
韩绎?难道也是韩纲的儿子?
“起来吧,恕你无罪。”
“谢殿下。”
说完竟然也是转身走了。
怎么回事啊?莫非这两人跑到御花园里打架来了?
“殿下,殿下,您怎么跑这来了。”
我回头一看,却是李总管跑得气喘吁吁的道:“陛下到处找您呢,可让老奴好找啊!”
找我?找我干什么?他不是玩的挺开心的吗?
“赶紧和老奴走吧。” 李总管拉着我,一路急急的小跑。
到了花园,这才发现,众人以是退了下去,只有闻让同几个内仕。
“又跑哪里去了?”闻让笑着走过来,亲昵的拉住我说道:“这么大的眼圈,怎么,昨晚没睡好吗?”
说着就往我脸上摸去。
我慌忙躲过。
“你底子寒,如今又入了秋,这里湿气重,不好站太久。”
说罢,立刻不由分说的拉起我的手,道:“好了,时候差不多了,陪我一起用膳吧。”
承乾宫历来是帝王的寝宫,紧挨着就是当年三哥住着的华阳宫。
我时常去华阳宫,却是第一次在承乾宫用膳。
宫女、宦官们早就备好了饭菜,皆是站在一边,伺候用膳。
“你快松手!”我急急的甩掉他的手,道:“你就不能好好吃饭?”
闻让却笑道:“你生病时,我不也是这么喂的你啊。”
说着,又凑了过来。
我急道;“可我现在又没病!”
“噢!原来你是忘恩负义啊。”
“我……”
我正要辩解,他却朝着宦官大声道:“日后,宁王就和朕一起用膳了,宁王的喜好,你们都得仔细了。”
“是,老奴遵旨。”
日后?那是要多久?
“来,海鲜宫里不常有,这些送来时还活着呢,都是养在路上,难得的很。”
说着就卷了一个送到我嘴边,狎玩似的抚过我的唇。
我别开脸,无视他的恶作剧。
“不喜欢吗?可惜了。”
见我不说话,故意的压低声音道:“明白了,是小解卿不好意思了。”
解卿是我的表字,只是家里人都叫我小六,这表字倒是只有他一人才叫。
“都退了下去吧,朕要与宁王单独吃饭。”
“是……”
宫女、太监们立时都去得干干净净。
我一楞,这才跳了开去,忙道:“我吃饱了。”
“就这么点儿?可我还没吃呢,解卿就陪着我再吃点儿。”
又来装傻!
“你就这么喜欢光明正大的戏弄我?”
“光明正大才好,莫非解卿喜欢偷偷摸摸?”
他夸张的眨眨眼,一脸真没看出来的表情。
混蛋,故意的装疯卖傻。
“解卿,你脸怎么红了”
他眯起眼睛打量我。
我一激动就会脸红,从小就这样,而眼前这个人,又最能左右情绪。
“好了,好了,别闹别扭了,你乖乖的吃饭,这几天我都忙的很,各地官员进京面圣,述职,各门阀、贵族都要一一的见,可再没时间陪你吃饭、撒泼、怄气了。”
“我没有,我没……。”
“等过了这几天,咱们出了宫四处走走,你生在皇城、长在皇城,这城郊外的法门寺还没去过吧。”
是,我生在皇城,长在皇城,也极少出城。别说是出城,就是这宫里也有许多忌讳的地方。
以前几个哥哥们出宫办差时,常常给我带些宫外头的小玩意儿。我常求三哥带我出去,三哥总说,等小六再长大些,再长大些……
我以为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此刻他这么一说,却仍然不禁的有些动心。
“这法门寺,很出名吗?”
“荒野乡郊,哪儿来的什么名气,就是香火好得很。”
我奇道:“既然不出名,香火又怎么会好?”
“因为菩萨灵啊。”
“菩萨灵、香火好,又怎么会不出名?”
“想知道啊,先把这个吃了。”
我看着那黑黑的一快东西,像极了泥巴,不禁的皱眉。
却听见闻让笑道:“怎么,还想着那件事啊,你可真记仇。”
哼,恶人先告状!
“想不到你胆子这么小!”
什么?
我赶忙一口吞下,愤愤道:“你赶快说?”
闻让闷笑道:“法门寺的菩萨与别处不同,既不教人向善、也无好生之德。”
“还有这样的菩萨?” 我越发好奇。
“把这个喝了。”
我一仰而尽,只盼着他往下讲。
“这些菩萨不仅灵,简直是有求必应。只要出得起钱,天大的事也能办得到,天大的漏子也能瞒得下。”
他把卷子送到我嘴边继续道: “这些菩萨用的手段更是匪夷所思,天底下,也独法门寺的菩萨有这本事。”
我越发好奇,什么‘出得起钱’、什么‘天大的漏子’。
“这些菩萨不仅不忌酒肉荤腥,就是杀人放火也少有顾忌。”
原来如此,我的乳娘是宫外头进来的,每天晚上睡觉前,我总是缠着她给我讲宫外头的事,最喜欢听那些江湖侠士、游侠剑客们的故事。
于是,我兴奋地道:“我明白了,这些菩萨都是快意恩仇的游侠、剑客吧。”
他一楞,接着笑道:“你这是从哪儿听说的,这都是亡命之徒。”随即又冷冷道:“所谓的游侠、剑客,目无法纪,胆大包天。富贾巨商、朝廷命官,他们都是说杀就杀,可这些人却逍遥法外,□□的律法根本奈何不了他们,可想而知这些人背后的势力何等了得。”
“这些人不事生产,不求功名。即不当差,也不纳粮,却是良宅美食,日子过得好得很,天子脚下,他们就敢把法门寺做为老巢,好大的胆子,在朕的眼皮下,尚且就能如此,别的地方还不知道是怎么个嚣张法呢。”
我大为不服,觉得事实并非如此,便道:“这些人,固然行事有些偏激,但侠义之气却是难得。比如呼鹰堡,我听闻每每有商队于回骱人通商,堡主就会组织堡中侠士保护商队。在北方各省,名声是极好的。”
“连你都知道,看来这呼鹰堡,真是名动天下啊。北疆是非之地,却屹立不倒,这几年越发经营的好了,俨然是一方之霸,商人往来通商,没有不向他进贡的,名副其实的占地为王。这次卢王屯兵回骱,不知道这呼鹰堡打算如何了。”
说完,便抿唇不语。
我忍不住的偷偷看他的神态。
他的脸有一点像三哥,十分的刚毅;他的眉毛,有点像四哥,却多了分英挺;他的眼睛,有点像父王,只是没有那些悲戚之色;他的鼻子笔直,这样的人性情坚忍;他的嘴唇,哼,平时最可恨的就是这张嘴,此刻抿着,却也,却也十分的优美。
我不禁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赶忙别开脸。却引来他狎昵的轻笑:“怎么,看够了。”
我气竭,却找不到话反驳。
正在尴尬之际,一名宦官在外头尖着嗓子道:“禀陛下,韩大人、姚大人、洪大人等求见。”
闻让眉头一皱,道:“叫他们都去外殿候着吧。”
随后又拉着我的手道:“走,一块去看看,他们干什么来了。”
大臣们齐齐的站在一旁,倒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多。看见我同闻让进来,立刻过来行礼。却都是盯着我的手看,我一惊,连忙收回手。
闻让却是若无其事的坐上龙椅,懒洋洋的问道:“众位爱卿,有何事啊?”
一名礼部的官员道:“回陛下,臣等是为了各地诸侯的封赏而来。”
闻让皱眉道:“这些事,爱卿们去办就行了。”
“回陛下,臣等已经按照陛下的旨意,安置妥了各位番王。只是,只卢王他……”
“卢王怎么了?”
“卢王差人送来了贺礼,并有一封请战贴。”
闻让抬抬手道:“念。”
“是,陛下。”
“陛下情谊,皇恩浩荡,然臣弟功薄,生性鲁钝,陛下厚恩实乃愧不敢当,唯愿为陛下镇守北疆,以报天恩……”
“我这个弟弟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温良谦让了。”
闻让似嗔非嗔,朝下鸦雀无声。
“宁王,你看如何?”
笑话,我一个前朝的皇子如何议论当朝天子的胞弟、手握重兵的番王。
故意的撩发。
“回陛下,臣,不敢随议天家之事,请陛下乾刚独断。”
“各位爱卿,有何提议?”
“请陛下乾刚独断。”
“韩卿,你看如何。”
“回禀陛下,卢王主动请缨,为陛下开疆拓土,实为陛下之幸,国家之幸。虽不符礼法,然卢王年轻,且其心,可表日月,臣请陛下恩准。”
“姚卿,你有何看法?”
“臣以为,北方回骱,实乃□□之隐患,朝廷早晚向其兴兵,卢王此举虽莽撞却实为陛下分忧……”
“罢了,今天就到这里吧。”闻让挥挥手道:“明天,新上任的官员朕还要一个个的见。新朝初建,百废待兴,各位爱卿各司其职,回自己的衙门当差去罢。卢王既然有这份心,朕,就准了他,北边要是大捷了,还要好好的赏他呢。”
“都退下去吧。”
“臣等告退……”
回骱人?又要打仗了吗?
“在发什么呆?”闻让笑眯眯的走过来,亲昵的拉住我说“瞧你,一脸的呆样!”
说着就往我脸上摸去。
我慌忙躲过,想起那些大臣的目光,怒道:“陛下,臣非陛下宗室,住在后宫实在不妥,臣请陛下赐臣仍住藤王府即可。”
“还没住够?我怎么记得有人整天嚷嚷着要回宫啊?”
那是因为我不想和你住在一起,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
我急道:“此一时彼一时。”
“好了好了,别扭了。时辰不早了,这几天你也乏了,早些就寝吧。”
“臣告退。”说罢,我便立刻转身走人。
闻让一把拉住我道:“去哪啊?”
“自然是回我的秋霞宫了。”
“那地方湿气重,往后你跟着我,一块住承乾宫罢了。”
“我不去,秋霞宫我从小住贯了。”
闻让笑道;“此一时彼一时啊!”
“我……”
“再说,住在一起,我才好同以前一样照顾你啊!”
照顾我?是你想随时随地的戏弄我吧!
“臣不敢,陛下忙得很,各地官员进京述职,各门阀、贵族都要一一的见,新上任的官员还等着面圣,臣不敢叫陛下分心,还请陛下早些歇息吧!”
闻让讪笑道: “那也无非是走个过场,这些大员都是各个门阀、派系的人,我也不指望他们。”
“倒是卢王那儿,呵呵,回骱苦寒之地,别人避之不及,他倒好,放着好日子不过,拦这个苦差事。朝堂上的大臣们竟然一口同声,放在平时,一点的事都要商榷个半天,争个你死我活。不知道是收了卢王什么好处了。”
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一闪而过。
“看来,卢王本事倒是越来越大了。我倒想看看,他比起当年的定远大将军来如何了。”
定远大将军?三哥,太遥远的过去了。
三哥捷远是父皇最喜欢的儿子。
父皇常说“吾家三郎,俊才天下”。即使他并不嫡长子,却没有人置疑三哥在父皇心中的地位和分量。就如同父皇固执的把他所有的爱倾注在三哥身上一样。
五千里路遥,三十区快骑。
每天都有军报从前线发来。事无大小,父皇都要问得仔仔细细,直比御架亲征还要劳师动众。宫里头的人全都凭着前方战事的情况做事。
只是谁都不曾怀疑,定远大将军,得胜回朝是早晚的事。
所以,这样的结局,让人措手不及。
三哥死在了北方,回来时已是第二年的初冬。
那一年的冬天分外肃杀。父皇下旨,全国上下为三哥吊丧。皇城内一片死寂。
后来,我再也没见到父王笑过。从前那个意气风发,从容自信的父王消失了。他最爱的儿子死了,伴随着他对这个帝国未来的憧憬以及他对将来的无限遐想而逝。
那之后,仿佛的所有事物,都无法承载他伟大的设想和热切的期盼,他忘了他还有其他的儿子,就这样固执的沉浸在往事的追思当中,他总是在每个皇子身上寻找三哥的影子,我害怕他在我脸上急切寻找的双眼,在一刹那的迷茫之后,转开的目光。
“怎么好端端的,又叹气了!”他亲昵的刮着我的脸说道。
“没……”我慌忙转过头去,狠狠的吸了吸鼻子,惊讶于自己的失态。
“解卿,你鼻子都红了,像只……小兔子。”
“好了,时候差不多了,早点就寝吧。”
我闷声不答,他坏笑道:“再不听话,便打你屁股。”
暧昧的称呼,狎昵的态度,这个人,总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