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交错的爱情冒险》符

29、29

　　再一次见到李傲涛是长假结束之后的第二天，因为春节的关系，火化不得不被推迟到了这天。奶奶应该还有远房亲戚在外地，但早就没了来往也找不到联系方式，只有敬老院的领导和平时接触较多的阿婆阿公来参加火化仪式，整个场面非常冷清。李傲涛在院长念读悼词的时候悄悄走进了大厅，上前摆好花圈，便默默退到了角落。

　　小山假装没有看到他，他也没有要搭理的样子。直到一切结束，火葬场的工作人员把骨灰盒交到他手上，七嘴八舌不断安慰他的阿婆们也终于无法可说，那些善良的老人知道就算再担心那个孩子，他也要自己去承受之后的生活。

　　小山捧着骨灰盒走向室外，明媚的阳光刺得他有些睁不开眼，但在白光中，他还是注意到了那抹黑色的身影。想要不理睬他，直接走过，男人却理所当然地跟了上来。

　　“你是小山吧？”

　　小山僵住了，他转过头，瞪向李傲涛，那不是诧异，而是明显的警惕，散发着随时都可能扑上来咬你一口的气势。

　　李傲涛当然不会被他吓到。“你以前那个孤儿院的院长全部都告诉我了。”

　　本市在位于郊区的孤儿院一共也就那么几家，李傲涛一家家找过去，查询曾经是不是有一个叫白晓峰的孩子。既然被指责什么都不了解，那就去了解，关于白晓峰过去和现在，李傲涛想要知道每一个细节。

　　他甚至想要去找小山，那个白晓峰口中经常提到的好友。这个人一定很了解晓峰吧？那就把他找出来向他讨教，即使心里嫉妒也必须忍耐下来。

　　然而他找到了白晓峰所在的孤儿院，记录却显示这里没有另一个叫小山的人。

　　“一定是哪里搞错了！他和晓峰应该一起在这个孤儿院，直到被人领养走。”在他向工作人吼叫的时候，被经过的院长听见了。

　　孤儿院的院长是个年过六十，头发苍白，但气质即温柔又高雅的女性。她把李傲涛带去会客室，她指着窗外，场地一角有处小型暖房，看得出里面绿色苍翠。

　　“那里面是晓峰当年种的文竹，最初只是用塑料布搭成简易小棚，现在也弄得有模有样，那株文竹也已经长到人那么高了。”

　　李傲涛从来都不知道，原来文竹居然能长那么高，他又看了那边好几眼。

　　“先生是晓峰的朋友吗？”

　　张开嘴，觉得有点苦涩，只能给一个含糊的回答：“算是吧。”

　　“是晓峰告诉你关于小山的事情？”

　　“是的。”

　　“那他最近有没有遇到小山？”

　　“没有，他说小山被人领养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他。”

　　院长点了点头，她亲自为李傲涛到了茶，送到他跟前。“先生为什么要找小山？”

　　李傲涛沉默了片刻，他知道没有足够的理由，院长或许不会透露给他别人的信息。但要完整说出这几天的事情，对他的表达能力是场严酷的考验。他真的不擅言词：“前几天，晓峰的奶奶过世了……我没能陪在他身边，等之后见到他，他好像完全变了个人。他说话非常冷漠，还说我原本对他就什么都不了解。我想、我想……”

　　“你想找回以前的那个晓峰？”

　　“是的。也许那个叫小山的会有办法，他们以前不是好朋友吗？”

　　院长笑了，“你很关心晓峰。”

　　李傲涛艰难地点头。

　　“但是你这样是不行的，如果你真的关心他，就不能无视另一个他的存在。”

　　李傲涛侧过头，明显不明白他的意思。

　　“李先生小时候有一早起床，死活都不想去上学的情况吗？”

　　哦，他几乎每天都不想去。但这和他们之间的话题有什么关系？

　　“大多数的父母遇到孩子这种情况，都会强迫孩子去上课，其实教会孩子有些事情必须去做，世界并不随自己心意而来也是很重要的。你说是吗？”

　　李傲涛点了点头，心里只希望她能快点切入重点。

　　“晓峰10岁的一天早上，他妈妈拉着他的手出了家门，要上班的父亲也跟着一起。早高峰时段小区外的马路车辆来来往往，他们按照信号灯的指示过了马路，但不想上学的晓峰却在那时挣脱了母亲的手，往回跑去。着急的父母当然要去追，也顾不得绿灯变成了红灯，事故就这样发生了。”

　　沉默，李傲涛从来没有想过发生在白晓峰父母生上的车祸，竟然是由晓峰造成的。不，这简直不可想象，白晓峰的形象与调皮、任性相差太远。但或许，就是因为那件事才造成了他现在的过于懂事？

　　“我第一次见到白晓峰的时候，他就沉默地坐在角落里，不论别人和他说什么话，他都不搭理。我担心他这个样子，会连进食都拒绝。但暂时照顾他的他家邻居告诉我，这孩子只有吃饭、上厕所，这种解决生理需要的时候才会有动作。我把他接到这里后，发现确实如此。有一次我忘了给他准备汤勺，他拉了拉我的袖子说，我要勺子。这是他和我说的第一句话。”院长停了下来，因回忆而放远的目光收了回来。

　　对比院长的平静，李傲涛已经坐立不安起来，他换了个坐姿，合拢自己的外套，双手捏在一起。“后来呢，他是怎么好的，因为小山？”

　　“其实和我说话就是小山。”

　　“什么？”

　　“在晓峰被自责与悲伤击败，彻底崩溃，拒绝外界的时候，出现在别人面前的就是小山。”

　　李傲涛倒抽一口气，他目光晃动，用半分钟来消化这件事，却还是难以明白。“你的意思是精神分裂？”

　　“李先生你知道吗？有不少案例可以证明，精神分裂的患者有时候是出于人类对自我保护的先天机制。”

　　“不明白。”

　　“很简单，你只要想想如果没有小山，这孩子会怎么样？拒绝外界，拒绝交流、甚至拒绝进食……他能活多久？”

　　指甲掐进了肉里，但比起抽搐的心口，疼痛不算什么。

　　“小山的出现不仅保证了他能摄取生存所需的物质，他也在精神上安慰晓峰。那种情况下也只有小山能和他交流。不过晓峰当时还小，不知道自己的情况，他慢慢从打击中恢复过来后，也开始和我们交流，我是从他自己的话里才知道小山的存在。晓峰把他当作是孤儿院里的孩子，最好的朋友。晓峰当时的情况很不稳定，只要稍稍做错点事情，就会习惯性的逃走，出来为他善后的都是小山。小山很聪明，或许是因为分裂的时候，感情部分都归到了晓峰那头，他甚至有些冷漠。他总是平静却不带歉意地为晓峰做错的事情道歉，打扫弄脏的地板或粘贴被撕坏的书本。也许理论上来说，人格分裂是一种精神疾病，但在我看来，这孩子不过是在用一种特别的方式坚强地活下来，挽救自己的精神世界。”

　　布置简单的会客室里，院长轻缓的声音回绕，李傲涛开始明白为什么上次见面时，白晓峰的神情会是如此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