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国旧情，爱连环，恨连环》让之

229、尾声

　　真相大白，吴子牛抱养的义子吴鹰，便是杜芊与王牌飞行员符坚所生。
　　对此，漱玉早就心中有数，她知道杜芊与符坚互相认识。她为何不主动说起？因为不重要……这对杜芊都并不重要，杜芊爱世上所有的一切，当然包括儿子、丈夫……
　　她回忆起陪都那一连串轰炸之后的情景，她数次在通远门废墟前伫望，在修好的街上伫望，什么都没有发现，包括她的脸儿，为什么呀？那一定是我相信她们一家还在！这么好的妹妹，我现在终于晓得她进了天堂。
　　漱玉的两任丈夫都去世了，她返乡的冲动不算强烈。而当她接到吴子牛，还有自己孙子方杰从同学会打来的电话，说大家已确认了吴鹰的家世，她立马就启程了。咦，想不到的是她对妹妹杜芊，感情似乎比对两任丈夫还深，这怎么回事！
　　她跟丈夫的学生们来到渝州那个叫空军坟的地方。在这里，说起符坚当年的赫赫战绩。
　　卢学长道：“许多人只晓得他自己打落的倭机，不晓得他除此之外，还担任飞行教官。
　　“当年日机轻容易爬高，我机的机头重，他指导学员开始爬得高些，占领制高点有利位置，发现敌机后即俯冲下来，如猛虎下山，进行突袭，就很奏效。因此别的飞行员按照他的经验，击落的敌机，那就数也数不清了！”
　　刘莺轻轻问一声：“不晓得他是怎么牺牲的？”
　　卢学长道：“说法不一。”
　　有人道：“我说我知道的，他的死，是那天有场空战，我方有架飞机，与敌作战，人机均中弹负伤，返回机场。他一说是婚假届满，一说是太太生产回去探看，正好返回。
　　“他目睹下属负伤着陆，当即穿上飞行衣，登上这架弹痕累累的飞机，升空迎敌。不料，他在上空急转弯时系统突然失灵，这一下子，唉！可叹我们的空军英雄，折于这样的意外……”
　　卢学长点头道：“据我所知，也是如此。”
　　她回到小城。吴子牛特意为她雇了上山的滑竿。轻巧的滑竿，颠呀簸呀，在她脑海中簸动出那样多的浮光掠影。出现在画面中的有那跟随父亲去爬山的四岁女孩儿，有泰西女校郊野作画时的明媚春光，有演《卖花女》的热闹戏院，有北碚江边、那对在暮霭中嬉戏的白色鸟儿……
　　这两个天性自由的小女孩为何而生？漱玉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她若是为自己，那从活泼少女时起为何就苦恋着他，差点为之丧命？若是为他，为何又中途分手？而那个后来的他，风度翩翩，带她离乡背井，祸兮福兮——那又为何不能一见钟情？
　　杜芊的解释只有一个：世间最美的东西，出现过，毁灭过，毁灭给世人看。像是鲁迅说的？

　　钱皮狱中就知道翠枝不在了。出狱后便去嘿木庄园，在那里听说在一次七月半请七仙女下凡后，翠枝一直神智不清，过后就失踪了，或说变成了白羊湖中的水蛇。
　　还听说梅林用得到的一笔遗产，捐钱修复了一座古庙，出家当和尚去了，也可能是住在庙里的居士，跟和尚念念经，敲敲钟，扫扫落叶这些。
　　钱皮遂想方设法寻找梅林。他后来和子都交谈：“我来到一座古刹，从山门里走出来一个瘪嘴老妪，死盯着我看。我也盯着她看，终于认出是假女。但我还是不相信，哪会变得这样老！
　　“当他亮出了兰花指，说哦，你来了？我这才确信了，说来了，这么多年……他说唉，是定数，不早不晚，就在今年的今天，这个时候……你是为她来的？我说就是，我来找她。
　　“我因为紧张，心都抓紧了，像等待宣判，第二次宣判。被抓之后是第一次，说实话当时心中有数，还无所谓，肯定判不了死刑。这次觉得就是死刑宣判，挣扎一下而已，再赌一下运气。”
　　“你还存一线希望，”子都说，“可如果她在的话，他们两个在一起，你怎么办？”
　　“我不晓得。我也许会笑了又哭，哭了又笑。
　　“一场空，他停了一阵才说，他的表情很复杂……”
　　“这说明他的道行还浅。”子都不知为何会这样说。
　　“我听他说一场空，头脑果然就稀里糊涂、一片空白，过后的事情，包括怎样和他道别的，都忘了。后来我再去，不是山走错了，就是庙子走错了，反正找不着。”

　　万万想不到，钱皮后来找着的是——群群。
　　他重游故地，群群是乡镇干部，都成了老姑娘，婚姻高不成低不就。钱皮当时除了身上穿的衣服就是张揣在兜里的户口页。他在群群办公室坐着啜茶，讲自己。群群二话不说，等他将一杯酽茶喝淡，就带他一起去扯了结婚证。
　　白娘只不过和白驹、杨灵、孙猴、浪子、钱皮他们熟，知青有时在她那里小聚，爱吃她炒的姜爆鸭子。与她和杜先生根本没谈些什么，谈也是说些鸡毛蒜皮。
　　她因为从内部晓得风声，说她是孙猴等人的幕后，要挨抓。
　　她这时已晓得自己有个孪生姐妹，住在省城，想在关起之前去会一面，就连夜赶晚走了。抓她的人扑了个空，就认定她是畏罪潜逃。后来是在火车上，来抓她时，她用杜先生的剃须刀片抹的喉。
　　最终她所谓的罪状，一样都没有落实。
　　她的墓最初连个坟包包都没有。形势变化后，豆腐、秋霞等约集知青，和杜先生一起给她垒了个像样甚至可说是气派的墓。
　　但是不久墓就从碑的一侧裂开了，修好以后又裂开，裂缝反而还更大。豆腐等便对杜先生说不要再修了，随他去，这可能是白娘想见青天，喘口气。
　　因为墓修得气派，而且年头不久，变得像古墓的架势。坟上的草都很刺眼睛，黄得快，春天又发得迟。周围都是绿草，单独这座坟上的草是白色，草又高。王昭君的墓叫青冢，秋霞说这墓就叫白冢！
　　于是没人敢惹，规划土地，清理乱埋乱葬，这墓连周围一片都没有被清理。连高级公路修到这里，都专门绕了个大弯。
　　墓就在群群当副镇长的那个镇。
　　钱皮婚后第三天，这天早上起来，居然在群群住房后院的一口露天水缸里，发现了降落伞鱼。所谓降落伞鱼是渝州方言，学名叫桃花水母，有绿色、黄色和粉红色等。
　　指甲大小，春天里三三两两地在江边的浅水凼中一张一缩、一升一降的飘浮，时间不过十天半个月，其出现和消失都有倏忽之感。
　　群群见他一直在看，便过来相依而立，笑言已经有几天了，对来历并不清楚，只是喜欢这小东西。
　　他马上便想起了听杜茂生说过曾在河滩捕捞降落伞鱼，用电灯泡装着送给白娘，白娘非常喜欢。
　　还有就是他在关起时遇到一生物学方面的高人，此人告诉他的桃花水母这个学名，并说了桃花水母的“休眠体”包括风、鸟在内的运动物体都可能传播，它的突然出现并不奇怪。
　　他便找来个100瓦的废灯泡，拧掉灯头，装2/3的水，盛上几只降落伞鱼，夫妻俩一同来到白娘墓前。
　　想把这只灯泡挂在墓侧的树枝上，正刮大风，根本不可能，挂好了也可能吹跑。
　　钱皮焚起一柱香说：“白娘，晓得你喜欢降落伞鱼，我们给你送降落伞鱼来了！”
　　坐一会儿后，说灵异也罢，是风自然的也罢，风慢慢就刮小、不刮了。他便将灯泡用网线兜着，挂在墓边的树杈上。
　　群群站在一边用手托着脸腮，像在启动什么念头，思考这样合适不合适。她当天就去找人来用水泥将裂缝补好了，这墓从此就再也没有开裂。

　　在陈闻道教授主持下，从泣红亭山沟里生长出的高产优质水稻“两吨谷”已育成了X代，为解决世界性的粮食问题做出了贡献。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