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焰火》宋春禾

4、第四章

　　第二天，方糖一上完舞蹈课，就让司机开着车将她送到了长安大院来找叶言芝。说是想让叶言芝陪她去逛街，但叶言芝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隐隐觉得方糖这是八卦之魂燃烧了起来，想要当面套她话。

　　因为昨天那条消息过后，方糖就开始一个劲地追问她，是不是心里有什么小秘密，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她那样描述的人……

　　这是方糖第一次来找她。
　　这种老式院子里住好几户人家，她只在一些家长里短的电视剧里看过。
　　一进院子，方糖就显得有些兴奋。
　　这看看，那看看的，她满眼亮晶晶。

　　叶言芝很是紧张。
　　因为今天赵明朗在家，她很怕方糖看到赵明朗，猜出来她心底的秘密，只能心惊胆战的拉过方糖，自己用身体挡住赵家的大门，火速地将她拽出了长安大院。

　　方糖觉得奇怪，“你今天怎么这么急躁！”
　　叶言芝眨眨眼睛，随口道：“我怕我妈一会回来了。”
　　其实叶晴今天出去打麻将了，按照她的习惯，一时半伙是回不来的。
　　方糖没再多问，两只手抱住了叶言芝的胳膊，拉着她坐上了自家的车。

　　“那我们今天就速战速决吧！”方糖甜甜一笑，对着司机师傅道，“李叔，带我们去商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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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糖的速战速决和叶言芝的概念里的不太一样。
　　远洋商厦里，叶言芝手里拿着三件衣服，对着镜子不停地比划着，一边比划，一边问叶言芝：“你说哪一件当新年战袍呢？”

　　而这三件衣服，是她挑选了将近半个小时后的成果。

　　在叶言芝眼里，那三件衣服都很好看，也都很配方糖这个衣架子。
　　她给不了答案，只能反问，“你最喜欢哪个？”
　　“都喜欢。”方糖抿唇，想了想，索性大手一挥，“算了，都买好了。”

　　有钱豪横。

　　叶言芝冲方糖点点头，表示同意她这个举动。

　　方糖结束了衣服的选购，叶言芝以为这就可以回去了。
　　可哪想这个小公主，前脚出了服装店，还没走上几步，又被一家灯光极其明亮的饰品店给吸引了。
　　叶言芝还没来得及反应，人就被拽了进去。

　　拽进去就算了，方糖还拉着她站在了镜子面前，手里拿着的发夹不停地给她换着。
　　五颜六色，各式各样，换了大概七八种。

　　叶言芝就傻站在那儿不动，只觉得自己在玩小时候所有小女孩都会玩的装扮洋娃娃的游戏。
　　只不过，她是被装扮的那个。

　　方糖一直乐此不疲地装扮叶言芝，直到拿到了一个樱桃形状的小边夹，夹在了她的耳侧。
　　“这个适合你！”方糖眼睛一亮，拿起另外一个一样的，又夹在了自己的头发上。
　　“姐妹发夹，真好看！”方糖搂住叶言芝的胳膊，十分满意现在她们的装扮。

　　“就这个好了！送你当新年礼物！”
　　说着话，方糖朝着收银台走去。
　　叶言芝拿下发夹，瞄了一眼上面的标签。

　　白色标签上印着：ＲＭＢ３０。
　　这么一个小玩意，要三十元！？
　　叶言芝惊到了，连忙拉住了方糖。

　　“糖糖，你买一个就好，我不需要。”她小声道。
　　“买一个多没意思，咱们一人一个，开学了一起戴去学校！”

　　“可是。”叶言芝垂下了头，心底的那种自卑感再次蔓了上来，“我没什么东西，可以回送给你……”

　　方糖才不介意这些，大咧咧摆摆手：“没事儿，开学了把你课堂笔记借我抄一份就好了。”

　　话罢，她拿着发夹，放在了柜台上，“姐姐，麻烦结一下账。”

　　叶言芝拗不过方糖，最后还是收下了那枚发夹。
　　而和她想的不一样，两人从见面到分别，方糖都没八卦她一句。
　　只是当在她站在大院门口挥手和方糖说再见的时候，方糖摇下车窗，从里面探出了脑袋。

　　“小芝，如果你想分享你的秘密了，记得随时找我哦！”
　　“拜拜～”
　　方糖挥着手，笑容让人心里一暖。
　　叶言芝点头，和她说了再见，转身走进了长安大院。

　　*
　　叶晴还没回来，叶言芝进门后松了口气。
　　看着昨天买好的菜，她简单收拾了一下，就拎着它们走进了厨房。
　　她推算的时间差不多，整理好全部的食材，准备下锅的时候，门锁有了响动的声音。

　　叶晴是哼着歌进来的，看样子应该赢了不少钱。
　　今天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了，叶言芝心想着，将切好的土豆丢进了油锅。
　　“滋啦”一声响，土豆在锅里翻起了面。
　　叶言芝观察着锅里的情况，正准备放调味料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叶晴的声音。

　　“你给我出来。”

　　叶言芝手一抖，心里突然紧张了起来。
　　她连忙关掉火，从厨房走了出去。

　　“妈，怎么了？”
　　“这个是哪里来的？”叶晴手里拿着方糖送的樱桃发夹。

　　叶言芝愣了一下。
　　她一进门就把发夹收了起来，不知道叶晴是怎么看到的。
　　捏了把冷汗，叶言芝解释，“今天我朋友来找我了，这个，是她送我的新年礼物。”

　　“新年礼物？”叶晴冷笑了一声，“你妈我都没收过新年礼物，你倒是出息。”

　　她看了看那枚发夹，又抬头看了一眼叶言芝。
　　叶言芝垂着头，长长的头发挡住了她的脸，看不清楚她的表情，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怯懦。
　　这个模样，让叶晴很不舒服。

　　因为当年那个小三也是这样垂着头，站在她的面前，一言不发，楚楚可怜的好像全天下都欠了她。

　　碍眼，真是碍眼！
　　叶晴皱眉，回头看了一眼置物柜，走了过去。
　　她拿起一把剪刀，冲叶言芝招了招手，“你过来。”

　　叶言芝很听话，走了过去。
　　“搬个凳子坐下。”
　　叶言芝又搬了个凳子，乖乖坐下来。
　　“转过去。”
　　叶言芝转过身，身体开始僵硬了起来。

　　下一秒，叶晴拿起了她的一缕头发。“咔擦”一声响，叶言芝的一颗心碎了一角。

　　“妈！”叶言芝惊呼一声。

　　察觉到叶晴想做什么的叶言芝开始反抗，可刚转过身，叶晴一把按住了她的肩膀，又将她转了过去。
　　“别乱动，剪刀可不长眼。”叶晴用着平静的语气威胁她。

　　叶言芝不敢动了。
　　因为叶晴发起疯来，什么都做得出。
　　不然高一暑假的时候，她也不会受那么严重的伤。

　　算了，认命吧。
　　叶言芝坐在凳子上，任由叶晴拿着剪刀，一刀刀下去。
　　没多久，她原本已经快要齐腰的头发变成了齐耳的短发。

　　叶晴满意了。
　　“好了，去做饭吧。”她拍了拍叶言芝的肩膀，“地上的头发扫一扫。”

　　叶言芝没说话，只站起身，走去了卫生间。
　　她是想拿扫帚和撮箕，将那一地的碎发打扫了，可一抬头，就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那凌乱不堪的短发。

　　算了。
　　她本来就长得不算漂亮，留什么发型都是那样。
　　这样安慰着自己，叶言芝打扫完碎发，回到了厨房。
　　如果可以，她真想睡一觉醒来，明天就能开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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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叶晴又去打麻将了。
　　临近过年，叶言芝自己把家里打扫了一番，然后提着装有脏衣服的洗衣桶走到了院子里。
　　大院里有个公用的水槽，大家平时手洗一些小件衣服的时候都会在那儿。

　　但她没想到，自己刚搬着凳子坐下来，正准备动手，身后却传来了赵明朗的声音。

　　“你这头发怎么了？”

　　叶言芝半梦半醒地回过头，赵明朗正站在她身后，看模样似乎是要出门。

　　“不小心剪坏了。”她低低回答，别开了视线。

　　昨天她还在安慰自己，本来就不好看，发型丑不丑都无所谓。可今天和赵明朗碰了个正着，她又觉得这该死的头发毁掉了一切。
　　她现在，一定很难看很难看很难看吧。
　　难看到赵明朗出门都忍不住过来问一句。

　　叶言芝低着头，看着桶里的脏衣服，一颗心往下坠落而去。
　　“我带你去修修。”赵明朗说，伸出手抓住了她的小臂。

　　叶言芝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真奇怪。
　　她的明明脑袋里想的是拒绝赵明朗，可一双脚却跟着他一步步地迈出了大院。

　　赵明朗带她去的是附近最好的一家理发店，那里价格偏贵，再加上最近又快要过年。
　　站在店门口，叶言芝再次因为钱的事情尴尬了。

　　迟疑着，她开了口：“要不……”
　　可后面的算了两个字还没说出来，赵明朗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
　　见她还愣着，他回过身冲她招了招手，“快进来呀。”

　　硬着头皮，叶言芝走了进去。
　　赵明朗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了下来，说了一句：“钱我出，你别担心。”

　　这句话，让叶言芝更加难受了。
　　她坐在那儿，手指搅在一起，不停地扣着指甲盖旁边翻起来的倒刺。
　　早知道口袋里装点零钱了，不然也不至于这样。

　　赵明朗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只冲剪发小哥招了招手，“这边洗一下头，再修剪一下。”
　　“我……我早上刚洗过。”她小声道。
　　“哦，那老板，这边直接剪一下好了。”
　　一个空闲的剪发小哥走了过来，看了一眼叶言芝，又看了一眼赵明朗。

　　“你妹妹这头发怎么成这样了？”小哥笑着问。
　　赵明朗没接话茬，只提了要求“简单修一下，有个形，别太短就好。”

　　“行，没问题。”小哥点头，随手拉了一个高脚凳，坐在了叶言芝身后。

　　大约过了十五分钟，叶言芝整个人都变得干净利落了不少。
　　叶言芝的心情，也好起来了一些。

　　她不知道这次理发花了多少钱，因为赵明朗在她剪头发的时候就去付过了。
　　理发师刚撤掉围在她脖子里挡碎发用的白布，赵明朗就站了起来，朝着门外走去。

　　“走吧，回去了，”他说。

　　叶言芝愣了愣，连忙跟上了赵明朗的脚步。

　　回家的路程不远，叶言芝一路默默跟在赵明朗身后。
　　盯着他的背影思虑了再三，她鼓起勇气开了口。
　　“谢谢。”

　　赵明朗回身看她，笑笑：“不客气。”
　　话罢，转念一想，他觉得有件事还是有必要提醒一下叶言芝。
　　“其实这种事情，你可以选择报警。”
　　叶言芝愣了一下，仔细品了一下他话里的意思，恍然明白了过来。

　　原来他知道的。
　　知道她有一个怎么样的妈妈。
　　知道她的生活有多糟糕。

　　叶言芝心口开始发闷，闷得她难受，闷得她想要掉眼泪。
　　明明每次挨打挨骂她都忍住让自己不发出声音，可赵明朗原来是这样的心细。
　　叶言芝咬紧牙关，憋着气，抬起了头。

　　“你误会了。”她扯开嘴角，冲赵明朗牵强地笑了。

　　“我知道我妈妈有些时候看起来可能不太正常，但她只是情绪不太稳定，容易生气暴躁。”
　　“况且每一次她生气，都是因为我做得不够好。”

　　说这些话时，叶言芝控制着自己不要低下头，不要显得不自信。
　　她尽可能想让赵明朗相信，她妈妈没什么问题，是个正常人。

　　可事实呢？
　　事实是叶晴自打离婚后，就被检查出患有双相情感性精神障碍症。

　　这种病，是狂躁和抑郁重复交替发作。
　　患病的人一旦发病，就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将所有的情绪无限放大，对外界的一切都熟视无睹，还会做出一些伤害自己的行为。
　　如果越来越严重，后面还会产生幻听，幻觉。

　　为了不刺激叶晴，这么多年来，叶言芝只能像一只被驯服的小狗，乖巧听话。

　　能怎么办呢？
　　无论怎么样，叶晴都是她的妈妈。

　　看着叶言芝，赵明朗没再说话。
　　也幸好，他没再说话。
　　不然，叶言芝生怕他再说出一些什么来，让她那颗自卑的心彻底崩塌。

　　就这样静默无声时，一阵冷风袭来，吹得叶言芝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看她怕冷，赵明朗将自己的围巾取了下来，往前迈了一步。
　　拉近距离后，他抬手，将围巾挂在了她的脖颈上。
　　“围巾给你戴着吧。”说着话，赵明朗将那条蓝色毛线围巾围着叶言芝脖颈绕了几圈，随手打了个结。

　　叶言芝木讷，抬头看他，却恍然对上了赵明朗的眸子。

　　透亮，深邃，像宝石。
　　怎么会有一个人的眼睛，生的如此好看。

　　对视的一瞬间，叶言芝很明显感觉到自己心跳加速了。
　　来不及反应，下一秒，赵明朗就已经转过了身。
　　“回去了。”说着话，赵明朗往前方走去。

　　叶言芝站在那儿，用手摸摸赵明朗厚实暖和的围巾，心底泛起了一丝暖意。
　　她抬头看他，赵明朗的脊背挺拔又笔直。
　　顿了顿，她连忙跟上了他的脚步。

　　就这样，两人一前一后，朝着回家的方向而去。

　　长街，枯树。
　　街边叫卖的小贩，商铺音响里喜庆热闹的歌曲，以及他不会回头的背影。
　　在新年前夕，悄无声息地落进了叶言芝的心底。

　　*
　　走回到大院后，叶言芝叫住赵明朗：“那个——”
　　“围巾……”说着话，她拆起围巾。
　　赵明朗却打断她，“围巾送给你了。”
　　叶言芝的手停下来，有些受宠若惊的时候，赵明朗又开口：“叶言芝。”

　　“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可以找我。”他说，语气很是认真。

　　片刻后，叶言芝点点头。

　　这天回到家后，叶言芝拆掉了好几张书皮，将它们一一裁剪又重新拼接，折腾了一下午，才做了一个防灰袋出来，刚好能装得下赵明朗送给她的围巾。

　　因为上次樱桃发夹的事情让叶言芝心里后怕，所以这一回，她额外的小心翼翼。
　　用袋子裹起来后，叶言芝又将它藏进了一个铁盒，最后塞到了自己卧室的床底下。
　　那里是叶言芝考虑过后最为安全的地方，因为叶晴从来都不会打扫卫生。

　　美好而温柔的东西是需要用心对待，百般珍藏。
　　叶言芝一直这么觉得，所以不打算以后去用这条围巾。
　　毕竟与其在她身上浪费，真的不如躺在角落里，成为她的念想，一直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