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偷偏爱》我曾踏枝

8、核桃

　　两人回到家时，已经晚上九点。

　　刘美玲这次外地出差一周，带了一袋子野生核桃回来。
　　核桃壳有得硬，有得脆，皮脆的手掌稍微用力，就可以直接碎开。不巧的是，杜昭正好挑了一个壳硬的。
　　最后直接扔回了袋子里不吃了。

　　不顺了一整天，就连晚上吃个核桃都和她作对。

　　“昭昭，妈妈看你情绪不太对劲啊，在学校怎么了？”刘美玲语气关切地走过去，伸手想摸摸她的脸和头发。
　　杜昭往后退了一步，侧开脸。

　　“没事。”她淡淡地回答，背着书包往卧室走，“壳太硬了，我去洗澡。”

　　刘美玲怔住了，伸出的手在空中无处安放，就连表情也极为不自在。
　　杜昭和刘美玲不太亲近，不像平常女孩那样会黏着妈妈，日常也很少说话。

　　她很小的时候就被丢给了爷爷奶奶养着。那时刘美玲一直忙着事业，在电视台做驻外记者经常跑外地，打拼事业。
　　有时候半年才能回来一次，很少有时间陪她。
　　如今她升职做了市里的电视台主任，很少跑外地，工作也安稳下来，便接已经长大的她回家住。

　　刘美玲回过神说道：“我这里有核桃夹。”
　　“麻烦。”
　　“哎，你这孩子怎么越过越懒了，都跟谁学的。”
　　“江晔。”杜昭关上卧室门。

　　江晔摇头无奈地浅笑。他坐在沙发上，修长白净的手指拿起桌上的核桃夹：“阿姨，我来弄吧。”

　　“阿姨看得见，若是昭昭能跟你学上半分，我就心满意足了。”刘美玲重新坐在沙发上，继续开着核桃放在一旁备好的盘子里，“你们高三学习繁忙，我特地从外地给你和昭昭带了上好的野生核桃回来，刚好明天给你们做核桃粥。”

　　江晔笑着回：“阿姨，你刚回来，先休息吧。熬夜会长皱纹，你们女人不都忌讳这个吗？我和杜昭不急着明天早上喝。”

　　“你怎么和昭昭一样学坏了。”刘美玲故作不满道，挥手赶人，“阿姨休假两天，有时间补觉。你回屋写作业去吧，不要耽误学习。”
　　江晔便没再多留。

　　“先等一下。”刘美玲叫道，她端起一盘已经剥好的核桃递过去，“这盘你拿去和昭昭一起吃。”
　　江晔端着盘子回了卧室。

　　杜昭洗完澡回来，看见自己的书桌上放着一盘剥好的核桃，停下手里的动作，心里一时不是滋味。

　　“是不是有点被感动到了？”江晔拿着换洗衣服经过，靠在房屋门上。
　　刚捎上心头那抹不是滋味的情绪顿时烟消云散。
　　“你在家里话怎么这么多。”
　　江晔也不打趣杜昭了，轻笑出声：“是你妈妈剥的。”

　　杜昭盯着盘子里的核桃没说话。
　　江晔继续说：“你不是一个人，你身边的每个人都在关心你，我和你妈妈都很关心你。”

　　“你可以把门关上了。”
　　“一点感动的话都听不了，这就开始赶人了？以后可如何是好。”
　　“江晔，我有时候觉得你比我更像我妈的孩子。”
　　江晔闷笑了声，声带震动，低沉又磁性，顺手带上了门。

　　杜昭坐下打开书包，掏出今晚的作业来回看了眼，拿着笔在一旁备好的草稿纸上写了几下，就直接塞回了书包里。

　　然后她从书桌上的几本书的夹缝里摸出一把小型钥匙，打开中间上了锁的柜子，从中掏出一叠冲刺试卷，就着暖白色的台灯一题一题地快速刷着。

　　灯光散落在她暖白的皮肤上，手指偶尔拿着笔在试卷上动几下，窗外夜色宁静，室内也安静祥和。

　　南华一中的早自习在七点之前结束，杜昭和江晔都是六点半时候离家。
　　刘美玲第二天赶早起来，一个人穿着围裙正在厨房里给两个孩子熬核桃粥。

　　杜昭作息很早也很规律，作为一名短跑训练生，每天都需要将身体的机体维持在最佳形态。五点四十起的床，下楼跑步完刚上来。
　　江晔也会每天跟着她一起晨跑。

　　两人进门后，一同在玄关处换鞋。鞋柜最下方摆着两双没穿过的最新款跑鞋，杜昭将穿得半旧的运动鞋放在中间一层。

　　“你们回来啦，快去洗手过来吃早饭。”刘美玲手里端着刚熬好的粥，瞥见玄关处刚回来的二人。

　　杜昭曾无数次在脑海里幻想过这种温馨的场景，推开门看见妈妈在做饭，也笑得像现在这样和蔼温暖，等着她和爸爸回来吃饭。

　　但匆匆而过的光阴里，有种东西叫做晚。
　　一切都晚了。
　　爸爸没了。

　　“妈，你好不容易休假两天，我们可以自己吃早饭，都已经习惯了。”杜昭洗过手从厨房里出来，声音淡淡的。

　　刘美玲脸色僵了瞬，随即恢复正常，笑道：“也没多费我太多时间，粥是昨晚放在锅里定了时间的，我今早起来就炒了几个清淡小菜。”
　　说着，拿起碗给江晔盛了一碗。

　　江晔将粥挪到杜昭的面前：“阿姨有心了，忙了一早上，剩下的我和杜昭自己来就行。”
　　杜昭把身前的一碗粥又重新放在了刘美玲的身前，拿起碗自顾自盛起来。

　　“我不是小孩子。”
　　江晔望着她，笑了下。

　　刘美玲也后悔地想过，因为以前忙着工作，没顾及到孩子的感受，自己生的孩子都不跟她亲。
　　女孩子，哪有从小到大不撒娇的。
　　杜昭却从来没有在她面前撒过娇，不仅如此，还当面说幼稚。

　　一顿早餐，吃得很安静，杜昭话少，也就江晔和刘美玲说些话，活跃下餐桌沉寂的气氛。

　　刘美玲：“江晔，你最近要准备物理竞赛，学业上也不要太累着自己。”
　　江晔：“没多大事，只是考着玩玩，当做放松而已。”
　　刘美玲：“你的学习我自然不用担心，等年底你爸妈回来我也好有个交代。若不是去年那次高烧，说不定也不用高三了还要准备物理竞赛。”

　　杜昭拿着汤勺喝粥的手顿了下，而后继续神色冷淡地喝着粥。粥在嘴里，却没味，整个人心不在焉的。
　　江晔往她这里瞥了一眼。

　　“我听说这物理竞赛拿了国奖是可以保送去京大的？”
　　“是的。”

　　刘美玲瞟了眼正在默不作声喝粥的杜昭，独自叹了一口气。
　　听见那声极轻的叹息，杜昭加快了吃饭的动作，只想尽早逃离这场与她格格不入的闲谈。
　　她心里清楚，刘美玲很早就想跟她当面提成绩的事，但久久没敢开口。
　　是怕她情绪激动跟她反着来？

　　刚开始那会儿，学校也不止一次找她家长，刘美玲也不止一次因为成绩跟她生气。
　　家里长辈，谁不喜欢自己孩子成绩好，刘美玲就属于喜欢成绩好的长辈一类。高中这两年，她对她的忍耐程度的确也令她意想不到。
　　杜昭随时都等着刘美玲的爆发。

　　没人知道她是故意的，她那时候脑子里只想报复刘美玲。
　　一句话就把她接了回来，从来没有问过她的意愿。

　　这个家里，她感受不到一丁点拥有父爱和母爱的感觉。家里没有一张一家三口的全家福以及任何一张两人的婚姻照。

　　大概是过了叛逆期吧。
　　杜昭偶尔一次撞见刘美玲独自在房里抹泪，她那种可恶的心境便淡了，心也会跟着难受。

　　“江晔，昭昭的学习，还需要你多帮帮忙了。”
　　“阿姨，这句话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帮她的。”
　　“若是昭昭真能有像你这样的亲哥哥就好了。”
　　“阿姨，我一直把杜昭当妹妹照顾。”

　　妹妹么……
　　杜昭听到江晔那句妹妹，心里不知为何有些难受。
　　她放下碗勺，接连在餐桌上砰地撞了一下，声音不轻：“我自己的事情我心里有数，你不用瞎操心。”

　　杜昭在说出这句话时，心底下还是软了些。
　　毕竟，坐在她面前的是她亲妈。

　　刘美玲动了动唇，想说什么，但终究未曾说出口。
　　可是杜昭从她不放心的脸色上便可瞧出一些，刘美玲不信她。

　　不过，杜昭也没指望她信过，对坐在餐桌对面的江晔道：“来吧，谁输谁最后洗碗。”
　　江晔笑着放下筷子伸出手。

　　家里没有懒人，江晔不用说了，在学校里就是女同学的完美情人，更不可能把懒字想到他的身上。杜昭每天都有规律的作息，自律性强，怎么可能会是个懒人。

　　通常两人在家分配事情时候，都是通过这种方式，随机又很公平。
　　两人就在餐桌上比划着石头剪刀布，谁输了谁去洗碗。往往一招便能分胜负。
　　“布。”
　　“剪刀。”
　　两人异口同声。
　　江晔站起来收拾碗筷，神色随意。

　　“江晔，你刚才是不是放水了，怎么每次你都输给昭昭呢。”刘美玲掩嘴笑，“我来洗吧，你和昭昭回屋里换衣服去。”

　　江晔没让，端着碗径直去厨房，笑容温和：“阿姨，洗个碗不浪费我时间，愿赌服输，这是我和昭昭之间的公平约定。”

　　刘美玲是个明眼人，她看得出来，江晔每次都让着昭昭，这哥哥当得真跟亲的一模一样。
　　她不禁打趣：“我看得出来，你比我这个当妈的还要宠咱家昭昭。”

　　江晔嘴角扬起，站在洗碗池边上戴上手套。
　　刘美玲盯着江晔的背影瞧了一会儿，突然意识到江晔这孩子挺听她家昭昭话，每件事都顺着她。
　　莫非……

　　她摇摇头，看见杜昭已经换好了校服从卧室里出来，书包背得没个正形，一头短发，跟男生似的带个深色的鸭舌帽，又瞬间把那种想法驱散了。

　　杜昭虽然是女孩，但行为举止和女孩子半点都不搭，性格冷淡寡言，一看就不会是那种讨男孩子欢心的人。

　　一天到晚脑海里就想着如何成为世界冠军，和她爸爸一样。长此以往，她长大后找不到男朋友怎么办。
　　找不到男朋友，她以后就抱不到孙子了。

　　若是杜昭此时知道刘美玲此时脑海里想什么，第一反应肯定是朝她翻去一个大大的白眼。

　　今早刘美玲开车送他们去学校，临下车时掏出一袋子剥好的核桃让杜昭拿着。
　　想起昨天晚上为了不拂某人的心意，杜昭硬是吃了两盘的核桃，见到核桃有点反胃，沉着额头直接塞给了江晔。

　　“你最近用脑厉害，核桃给你了。”
　　“既然昭昭这么关心我，那我就只能收着了。”
　　这话里，杜昭竟然听出一丝委屈之意。
　　见鬼！
　　她可以认为江晔这是在对她间接性撒娇。

　　杜昭冷呵了一声，斜睨着他嘲道：“是不是还要我喂你，你就能心甘情愿地收着了。”
　　江晔故作深思：“倒也不是不可以。”

　　平常江晔凡事都让着她，在外人眼里，她是仗着江晔这点欺负他。若论欺负，她哪能欺负到他头上，往往都是她总觉得自己在吃亏。
　　但她也不是不讲理之人。

　　杜昭从袋子里掏出一块剥好的核桃，放在他唇边，没好气地说：“就喂这一块。”

　　江晔眼眸含笑，狐狸般的眼尾肆意地向上扬起，形成两道好看的浅浅弧线。他抿了抿唇，张开嘴咬住，顺道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有意无意地添了下她的指尖。

　　杜昭的指尖瞬时传来软软的，湿漉漉的触感。
　　这种感觉一直蔓延到她的心脏和胸口这里，只觉得异样的痒和酥麻，挠人心窝。

　　杜昭愣了下，立即收回手，转身去开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