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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三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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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叶等于是晒书了,为了寻找一张照片。卧房里的书已经从阳台蔓延到客厅、厨房、洗手间,但是那张好不容易抱起泉在野外照的相片还是找不到。
衣叶没有像魏沙沙说的那样一张她和泉的照片都没留下。毕竟泉不喜欢照相,也没有几张合影。不过,那一张是幸免于难的。衣叶记得很清楚留下了那张照片。因为自己再没有那样开心的笑过了,因为那时的泉自己还抱得动。那也许是唯一一张像母子的照片吧。
衣叶当然介意沙沙告诉给她的隐情,她同样在反思着自己对待泉的态度。
——沙沙说,我会因为泉变得冲动、不理智。
那次是因为泉懒床,竟然造成起床的假象结果钻到推起的被子里继续睡。自己当然会紧张了,还以为被偷小孩的人半夜潜入家里把泉偷走了呢。当然惊慌失措的自己打给魏沙沙,当然要报警了。幸好110的电话还没有拨出去,泉自己从被子里钻出来还嘲笑自己笨,就不知道找找吗!
衣叶想着想着就笑了。机灵古怪的泉反衬出自己太多的缺点,让自己感到有些难堪的同时都是在关心着自己。
——沙沙说,自己在泉的面前会失去自己的伪装,变得不像自己。
那一次是在饭店,因为服务员上错了菜。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发脾气,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以为泉可以帮自己,结果他却很绅士的替女招待解围,哄着她转移注意力。并没有责怪她的无理取闹又帮她解围。这一次她的大喊大叫又被沙沙撞见了而已。所以,一共两次,沙沙不能断定自己将泉视作依靠、倚赖……甚至是她怀疑的其他身份……
衣叶不敢去想了。怎样想都会想到泉去法庭的前一天,他对自己说的话——我们不会分开,一生的约定。
找不到了,那张照片。
衣叶看着眼前用书铺成的地毯,墨字印刷的气味越来越浓重。衣叶循着摊开的书籍一一走过,第一本书——220与284是一对友好数,将他们的质数相加等于对方。这是一部有关时间的故事,一个只有80分钟记忆的数学博士——《博士的爱情方程式》。
第二段文字——
“人生就像是一匹用善恶的丝线交错织成的布;我们的善行必须收我们过失的鞭挞,才不会过分趾高气扬;我们的罪恶有依赖我们的善行把他们它们掩盖,才不会完全绝望——莎士比亚《终成眷属》
——已经不记得是一个关于何种的英国绅士故事,唯有这段话语平衡了遗忘所造成的遗憾。
第三本书摊开的文字——
可怜的漫游人,可怜的游荡者。疲惫不堪的蝴蝶,难道你今晚不想找个落脚的地方休息一下?——弗里德里希•尼采《遗稿录》
——同样是喜欢将自己比作蝴蝶的人,却没有庄子那般的豁达。也许,就是沉醉在自己那纠结不开的忧伤中才是美的。
第四本书蜷曲着页脚——
“爱情是一种信仰”,楚雁潮踏着亭边的积雪,缓缓地说,“它贮存在人最珍贵、最真诚的地方——贮存在心里,它和生命同在,和灵魂同在……”——霍达《□□的葬礼》
——有些人的出生就等于死亡,爱情同这寂静的生命一同枯萎。
第五本书的纸业泛黄,并不是因为长久的翻阅而造成的——
大地上所有的灾难,和你们所遭受的祸患,在我创造那些祸患之前,早已记录在天经之中,以免你们为自己所丧失的而悲伤,为我所赏赐你们的而狂喜——《古兰经》
——没有惊喜,同样没有获得智慧。
第六本书摊开的那一页上凝固着两滴泪水的斑驳——
每当你望着那些自己曾经深信不疑的人的背影时,或者踌躇于自己深爱的人那种漠不关心的态度时,你可以试着抛开那中忧郁而想想这句话:所有的人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两次、三次,甚至更多次地在心里小声的重复这句话:其实,每个人都是孤独的。——金在镇《我们都是独自一人》
哗啦,哗啦啦……
寂寞的春之残风翻动着满地的书籍,波浪一般的迭起、坠落直至如尘土一般的安静却又是真实的存在。
回眸中,映入衣叶眼中的墨迹的味道追寻着记忆却不见那段记忆的证明——一张照片。
一张照片而已,为何要选择消失?既然记忆无法与你一同离去,那就不要磨灭你所留下的全部的真实记忆。
衣叶闭上眼睛抬头面对天花板,叹息都没有了力气,因为感觉自己都不是真实的了。这就好像是真相被证明为是谎言一样的可悲——没有值得相信的了
因悲伤而起的眩晕支撑不住衣叶脆弱的身体。依靠的是那个在这间空旷的居室中被成倍放大的红色冰箱,垂落的手慢慢向上移动在冰箱的脊侧——一道、两道、三道……指尖的斑驳跟随着心跳,这是一个印记,驳斥着真相不是谎言。泉,一个真实的存在自己生活中、生命的个体,一个没有令自己踌躇、犹豫、孤独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薄薄的耳唇被滑落的液体滚烫着。嗡嗡鸣鸣的声音混杂着水汽……
“我不喜欢捉迷藏这种游戏……”
泉的小嘴巴有些微微撅起,因为需要仰望的关系。
衣叶保持着心花怒放的表情,却僵硬着声音:“……你是说,这个冰箱可以装下你吗?!”
“目前是可以装下我的。但是我不喜欢藏猫猫。”
泉上前一步,抬起腿——真的进到了冰箱里面!
“哇……”
衣叶不是在感叹一个五岁孩子的小巧,更不是在感叹所选冰箱的超大容量。衣叶惊叹着泉跳跃的思维。
“为什么要买这么大的冰箱?”
泉从冰箱里面出来,他是很严肃的小孩,可不想被陌生的阿姨、大叔掐脸蛋。
“这是我的梦想!”
衣叶拼命裂开小嘴绽露笑容:“我要有一个很大很大的房子,在里面放一个很大很大的双开门红色冰箱!”
“纯红色吗?”
“恩!要大红色!”
“这个有花纹,去别家。”
泉转身,没有听到衣叶跟上来的脚步声又转头:“走呀!”
“不烦了?走得动啦?”
衣叶的手被泉拉住:“快走啦!”
……
“基本上已经布置好了,只要把你的书搬过来就可以。书房虽然没有征求过你的意见,因为这是我送给你的特别的结婚礼物。我肯定你会喜欢的!”
薛董承手中握着刀叉,却对胸前的牛排视而不见继续着他演讲一般的说辞,虽然他意识到了衣叶同样是对食物没有兴趣,更对自己的谈话没有兴趣。
“窗帘、床罩都换新的,你要是喜欢就去亲自挑选……”
“恩,是什么让你认为我不喜欢家居用品的?”
“什么?”
“你刚才的意思就是在说你不认为我喜欢挑选窗帘、床单之类的……”
“我们还在相互了解之中不是吗?”
薛董承就这样打断了衣叶还没有讲完的话。衣叶继续了自己的沉默,但是这一次不是刚才的心不在焉了。
衣叶可以被人打断自己的讲话,一个是自己的父母亲,另一个是泉。父母的打断自己可以报复回去,因为他们会包容自己。自己也能因为不是真正的生气而发泄一下心中其他的不快;泉的打断永远都是苛刻的,因为那时的自己面临着被批评,虽然不甘但是自己会心服口服、从中获益。可是面对薛董承这突然的打断,而后又是他的滔滔不绝,衣叶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不想发脾气,更不觉得他的言辞有任何吸引自己之处。
“新婚旅行去马尔代夫好吗?很多人都向我推荐那里……”
“你是喜欢马尔代夫,还是因为那里被赋予了什么爱情之岛、什么新婚旅行必去之地之类的形容词,还是仅仅是虚荣?”
衣叶打断了薛董承的滔滔不绝,她敏感的神经已经在抽搐了。
“……呵呵,你不要这样神经质。你知道吗,你喜欢分析一些其实是很无关紧要的事情,这样反而是你……”
“啊!”
薛董承边说话边把自己的手伸向衣叶的手,本以为抚摸着衣叶的手背可以让她感到平和,却没有想到衣叶的反应如此之大,竟然打开了自己的手。
“……抱歉……”
衣叶显得很紧张,诚然自己刚才的举动是出于条件反射但是已经不能做出适当的解释了。这是一种排斥,事实也是如此。衣叶并不喜欢陌生人的碰触——陌生人。
衣叶似乎已经意识了问题的关键了。
“……你不了解我……”
衣叶被碰触的手依然在不安的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衣叶……是我该说……抱歉吗?”
薛董承更加的紧张,因为他知道自己没有做错。
“我需要时间了解你……其实我很了解你,我读过你的每一本书,了解你的思想,甚至我确信我了解你的潜意识……”
“可是你没有做到,和你在一起我感到……孤独。”
衣叶终于将自己悬置在空中的手交叉在胸前。这个姿势在说明衣叶的潜意识中在拒绝着薛董承。
“……生活中,也许,也许我不了解你……你不是也要给时间的吗?如果你觉得这样漫长就直接告诉我你的喜好!喜欢的和不喜欢的,甚至你可以规定我们谈话的主题,只要是你喜欢的……”
“问题的关键就是我不知道我喜欢什么。”
衣叶的眼中在闪烁的是,泪水吗?
“我不喜欢多说话,真的是到了讨厌讲话的地步。可是有时候我很想说话,说些根本就不要主题、内容的话。就是讲话、语无伦次,你会听这样的近乎是胡言乱语的声音吗?”
“我会的……”
“你打断了我的谈话,而我却不知道我该怎样应对……你让我感到孤独。”
薛董承转了一下手中的刀叉,最终放下了。
“难道你是那种相信一见钟情的人?”
“确切的说……我不知道什么是爱情……”
“可是,可是你所写的书中是有爱情主题的!纯美的、善良的、普通的爱情故事……”
薛董承真的是沉默了。
“有的人喜欢将自己写进故事中,但是有些人是将自己的另一面、缺少的那一面表达出来。我想我是后者,所以你不可能了解我……”
“连机会都不给我了吗?”
薛董承恳切的眼神在报以希望。
衣叶侧转着头,交叉在胸前的手最终因为没有支撑的力气而放在桌上,本来挺直的脊背也开始微微的弯曲。这样看似轻松的坐姿一点都不舒服。
“抱歉,是我没有给自己一个机会。”
——可以逃离记忆的机会。
“是因为刘夫人的事情吗?你在埋怨我没有答应你帮刘夫人对不对?”
薛董承开始了因为他的不自信而胡乱的猜忌。衣叶感到疲惫。
“不是的,我没有将你对我的感情作为任何事的筹码。这是两件事,而且是不关你的事!”
衣叶没有讲多少话却口干舌燥起来。
“既然你说你珍惜我对你的感情,为什么又要轻言放弃呢?”
薛董承激动了,情绪化的声音已经惊动了餐厅中位数不多的其他客人的主意。
“安静!你可以冷静一下吗!”
衣叶压低声音,她可不是喜欢海誓山盟、天崩地裂的人。
“你知道我有多爱吗?你相信我对你是一见钟情吗?连我自己都不相信!”
薛董承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了,在衣叶含着的泪水没有涌出之前,一个男人的泪水已经流下。
“十年,我把你放在女神一样的位置上只敢仰望着你,想尽一切办法让你爱上我,让你相信我们最终会相爱。你知道当你说我们要结婚的时候我有多么幸福,就像干涸的土地迎接到……”
“这不是言情小说……”
“你将我的心情比作了那些恶俗的言情套词吗?我没有!”
薛董承在声嘶力竭:“我爱你……”
“你知道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这不是什么可以随便说出口的话……你会感到幸福吗,当你对我说这三个字的时候?”
衣叶失去了严肃的表情,神情更加的落寞。
“这三个字,你让我感到……感到孤独……”
衣叶终于说了出来,含着的泪水却枯竭了。一个令自己感到孤独的人,是没有资格看见自己的泪水的。那种不能被理解的悲伤只能变为更大的不幸。
——陌生,真的很可怕
薛董承停止了关于爱的咆哮。衣叶最终还是无法忍受其他陌生人带着揣测以及调侃的窥视,选择了离开。
“抱歉……就当做是我故意伤害你的好了……如果怨恨可以缓解你的……”
衣叶觉得多说无益,匆匆的走了。
虽然一个人的背影凸显着寂寞,但是衣叶心中并不孤独。
——孤独感,是一种传染病毒,来自那个令你孤独的人。
薛董承的泪水已经止不住了,他不知道衣叶可否被定义为坏女人。而自己是不是就是个傻了吧唧的男人,就是喜欢被这样的女人戏弄、嘲讽!什么是爱?薛董承同样开始了这样的疑问。
忽然,翩然而至一方白色的绢制手帕在眼前经纬分明的编织着它优雅的做工。
“您的泪水不必要为一个不爱您的女人而流。”
低沉的、没有任何语气的声音反而因为脸上的灿烂笑容而冰冷到极致。
薛董承没有接过那美丽的手帕,眼前美丽的男人在他的记忆中有着模糊且强烈的任何印象。
“您是……”
“哈哈,一个对于您来说陌生的人。”
美丽的男人失去笑容之后,是一张严肃到令人感到恐怖的男人,美丽一词并不适用于他了。
薛董承已经跌入了人生的低谷,他可不像被一个古怪的人戏弄。
“薛副总编,您对于我来讲并不陌生。”
男人的声音依旧低沉,在看似没有情绪起伏的声音中是否隐藏着无尽的欲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