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入侵[无限]》林风早

13、013

　　唐秋衍的目光和面前拉美西斯铡刀虫的头颅对视，在手电筒的光照下，他能清晰的从梦魇油亮的黑色盔甲上看到自己的样子。

　　虽然是在对视，但唐秋衍知道，其实铡刀虫并看不见他们。

　　他慢慢伸出手，做了一个手势，然后面对着面前的拉美西斯铡刀虫，一步步向后退去。
　　费含蕾、贾红鹰和柯景也随着他的脚步，慢慢倒退向楼梯间内。

　　“咝……”

　　铡刀虫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侧过头颅，似乎是在倾听，它头上的鼓膜嗡嗡震颤，接受着周围的环境声。

　　唐秋衍注视着它，同时带着其他人缓缓顺着楼道向下走，直到他们一路倒退到楼梯转角，铡刀虫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众人才松了口气。

　　“太吓人了……”
　　柯景放低声音，轻轻拍了拍胸口：“我刚刚连呼吸都停了。”

　　别的暂且不说，至少这个副本相当考验人的心态，一片安静的氛围中，原本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呼吸声和心跳声都会被放大无数倍，恐惧也会随之扩散，没有过硬的心理素质，根本没有办法在这个副本里存活。

　　唐秋衍没有接话，他的视线停留在直播间的信息面板上。
　　他刚刚翻了一下直播间的信息，想要在里面找一点有用的内容。这个世界的个人直播间和现实世界的直播间不同，没有弹幕，信息面板上划过的信息往往都是一些较为笼统的描述性词语。

　　用这些词语来描述出直播间观众——也就是所谓神明的反应，诸如【疑惑】【兴奋】【期待】【饶有兴致】【赞叹】等等，就在刚刚，唐秋衍发现这些描述性词汇，似乎可以从侧面提供一些信息。

　　比如他刚刚提议要出去寻找母虫，不想在教室内坐以待毙的时候，信息面板上划过了几条消息。

　　【“焦土之鸦灾”喜欢你的敏锐。】
　　【“腥红之月”有些意外，并开始关注你的一举一动。】
　　【“骸骨的阴谋家”乐于见到你深陷危机。】
　　……

　　诸如这样的信息，至少可以说明唐秋衍的判断在一定程度上是正确的，不然的话，众神眀的反应应该是“失望”或者“嗤之以鼻”之类的描述词。虽然不算有力证据，但至少从侧面佐证了唐秋衍的猜测。

　　“你在想什么？唐秋衍。”
　　费含蕾在等唐秋衍告诉他们要去哪里找母虫，却发现唐秋衍正站在一旁发呆，忍不住伸手碰了碰他。

　　唐秋衍回过神来，想了想，将直播间信息的事情分享给了他们。

　　“梦魇……直播间？”贾红鹰目露疑惑和惊奇，显然他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观众是神吗？他们正在看我们的一举一动？”
　　柯景像个好奇宝宝，凑过头来，对着唐秋衍的方向挥了挥手：“你们好啊，能看到我吗？”

　　【“永恒的苍救骑士”皱起眉，认为此人十分失礼。】
　　【“铁兽战线”哈哈大笑，欣赏此人的胆识。】
　　【“兔耳导师”认为这个少年像某种小动物。】

　　“还有这种设定啊……”
　　费含蕾偏了偏头：“开启这个直播间的条件是什么？”

　　“应该是击杀一只梦魇吧。”唐秋衍说：“我是在来学校的路上斩杀了梦魇才开启的……你没有吗？”

　　以费含蕾的实力，渡荒魇级的梦魇不好说，但像之前古代鳄鬣犬那样的怅然魇，应该还是可以应付的。

　　“没有。”费含蕾摇了摇头：“我跟我的朋友们一起来的，路上我怕耽搁太多时间，只是击退了它们，没有击杀过。”

　　按照唐秋衍的说法，现阶段能够开启直播间的人应该是少之又少，毕竟哪怕是最低等级的怅然魇，对于现阶段的普通人而言也是不可战胜的存在。

　　唐秋衍将面板信息向上翻，他现在的直播间观众数是62个，因为没有其他的人参照，他也不知道这个观众数量是多是少。不过在翻阅之前的历史信息的时候，一条平平无奇的信息引起了唐秋衍的注意。

　　【未知神明进入直播间。】

　　看了一下时间，应该是他们在走廊上和几只铡刀虫战斗的时候出现的信息。
　　至少到目前为止，进入到唐秋衍直播间的神明们都是有“名字”的，或者说得更贴切一点，祂们都有属于自己的“代号”。而这条信息是唐秋衍至今为止看到的唯一一个，没有现实任何名字和代号的神明。

　　而当这个无名的神出现在直播间的时候，其他众神的反应也相当耐人寻味——
　　【“残酷撒旦代理人”陷入沉默。】
　　【“铁兽战线”朗笑一声，有些跃跃欲试】
　　【“永恒的苍救骑士”诧异地皱起眉，陷入漫长的思索。】
　　【一部分神明摇头叹息，并退出了本直播间。】

　　虽然暂时不知道这条信息意味着什么，但唐秋衍的直觉告诉他，这里面应该有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他暂且压下心中的疑惑，将这条信息默默记在心里，然后抬起头道：“关于母虫的位置，我有一些猜测。”

　　“什么？”贾红鹰忙问。

　　“图书馆。”唐秋衍说。

　　贾红鹰目露疑惑，费含蕾倒像是被点醒了一样，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想起来了，副本刚刚开始的时候，那些铡刀虫好像就是从图书馆的方向出来的！”

　　拉美西斯母虫……这个名字类似于蚁巢中的蚁后，大概率是这些拉美西斯铡刀虫的领导者，甚至拉美西斯铡刀虫可能就是母虫孕育出来的产物。按照这个思路推导的话，一开始铡刀虫大量出现的图书馆，或许就是它们的大本营，而母虫应该也在那里。

　　不过这些都是推测而已，想要验证猜想，最好的办法就是去图书馆那里走一趟。

　　“找到母虫后，可能又是一场恶战。”贾红鹰忧心忡忡。

　　费含蕾看了唐秋衍一眼：“你的伤怎么样？有影响吗？”

　　唐秋衍：“已经痊愈了。”

　　“痊愈了？！”费含蕾大惊失色：“这么快？假的吧。”

　　“知道还问。”
　　唐秋衍斜了她一眼：“当然有影响了。”

　　费含蕾：“……”

　　真的很不懂你的幽默感。

　　从梦魇商店兑换的战术绷带效果虽然没有那么夸张，但的确管用，唐秋衍已经能感觉到伤口已经不再流血，隐隐有开始结痂的趋势，伤口处传来的麻痒不断刺激着神经。这样的伤势显然不适合继续高强度战斗，如果可以的话，唐秋衍也不希望跟拉美西斯铡刀虫再正面硬碰硬。

　　走出教学楼，习习夜风迎面刮来，红与蓝交织的紫色月光让校园覆盖上了一层诡异的滤镜，四周稀稀疏疏的声音爬至耳膜，让人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们先去图书馆那边看看情况。”
　　唐秋衍说：“见机行事，如果铡刀虫太多的话，我们就……”

　　话说到一半，唐秋衍突然收声，回过头，手掌虚握刀柄，注视着身后某个方向。

　　费含蕾也察觉到了什么，向后踩了一步，摆出防备的架势。

　　柯景被他们俩吓了一跳，连忙抓起手里的棒球棍严阵以待。

　　“谁在那里？”
　　唐秋衍低声问。

　　没有回应。

　　不像是铡刀虫的动静，目光所及是一片人工种植的灌木，发出些微动静，很轻，不仔细听甚至注意不到。唐秋衍向前一步，右掌握住刀柄，将【残梦】缓缓拔出。

　　刀刃摩擦刀鞘的声音仿佛屠夫在轻柔磨刀，发出仿佛齿轮缓慢转动时的响动。
　　唐秋衍目光慢慢靠近，目光微敛，他的五官没什么变化，但却就是让人感到一股莫名的森寒。

　　“别……不要杀我……”

　　就在唐秋衍已经站在人工灌木面前，几乎已经将刀完全抽出时，灌木丛里响起一个虚弱的声音，紧接着一个人影佝偻着身体慢慢走了出来。

　　是一个年轻的男生，由于光线太暗，唐秋衍看不清他的样子，但听声音似乎是之前跟黄光耀在一起的某个小弟。他的身影看上去非常狼狈，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整个人像是虚脱了一般，感觉不到一点力气。

　　男生慢慢举起手：“我出来了……别动手。”

　　发现不是梦魇，贾红鹰松了口气，松开手里的灭火器，准备上去扶他。

　　唐秋衍伸手拦住了他，目光打量面前的男生：“你躲在这里干什么？”

　　“我听到这边有动静，还以为是怪物来了，就躲起来了……”
　　男生虚弱道：“听到你们的声音我才出来的。”

　　“你是从图书馆那里过来的吗？”
　　柯景注意到他身后的方向，小心翼翼地问：“我们准备去图书馆那边，你知道那边是什么情况……”

　　“别，别去！！”

　　柯景的话像是刺激到了男生的某根神经，对方突然整个人都激动起来，唐秋衍迅速上前，捂住他的嘴巴，防止他突然拔高的音调引来梦魇。

　　“不要，不要去图书馆……”
　　男生的嘴被唐秋衍捂住，只留下一个缝隙，他双眼中满是惊恐，含糊的声音响起：“你们是去送死，一定会死的，一定会死的……”

　　乌云短暂遮住了两轮幽月，校园内陷入短暂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男生惊恐的语气让其他人忍不住心中泛起一丝寒意。

　　“图书馆那边怎么了？”
　　唐秋衍追问：“你们有多少人？你看到了什么？你还有其他同伴吗？”

　　“他们……他们都死了，只有我逃了出来……”
　　男生一边说着，一边留下恐惧的泪水，将唐秋衍的虎口沾湿：“茧，那里有好多茧……我们有十个人躲到图书馆那边，他们全都被做成茧了……有很多小虫子……到处都是，哪里都是，我身上也是……”

　　唐秋衍感到有些不对劲，他打开手电筒，照向对方。

　　借着光线，唐秋衍终于看清了他的样子……

　　对方破烂不堪的衣物下露出皮肤，手臂，脸上，露在外面的皮肤上，密密麻麻的全部都是让人不寒而栗的洞。像是毛孔放大数百倍，坑坑洼洼的密集坑洞遍布他的身体，里面栖息着白色的卵，在手电的光线下清晰地仿佛可见，在皮肤下缓慢蠕动着。

　　唐秋衍忍不住后退一步。

　　对方看上去简直就像是行走的人形蜂巢，哪怕唐秋衍心理素质极佳，也忍不住被他的惨状震住。

　　“好多东西在我身体里面爬……”
　　男生一脸绝望地哭泣着：“帮帮我……帮帮我好不好，求求你救救我……”

　　贾红鹰心中不忍，上前一步：“别担心，我们会想办法帮你的，你先冷静一点……”

　　虽然外表看上去剽悍吓人，但贾红鹰的确是一个极为善良的男人，他忍着内心的恶心感和鸡皮疙瘩，轻声细语地安慰对方。

　　“我……我身上好痒，我好难受，哪里都难受……”
　　男生泣不成声：“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我要遭遇这种事……我现在看上去一定很吓人对不对？我会变成怪物对不对？”

　　贾红鹰不知道要如何安慰他，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我妈妈今天从外地回来看我，我想着，晚上可以回家去找她，一起吃晚饭，然后告诉她我过得还不错……”男生抽泣着，断断续续地说：“我已经好多年没有见过她了，我很想她，明明我马上就可以见到她了，但是……这个该死的游戏，这些该死的怪物，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该死，该死，该死……”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串，到后面声音越来越碎也越来越小。

　　“……好希望可以再见妈妈一面。”
　　男生颓然地捂住脸：“你们走吧。不要管我了。”

　　贾红鹰欲言又止，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我们要去杀母虫。”
　　唐秋衍说：“杀了母虫，副本就会结束，一切就会结束。”

　　男生流着眼泪，怔怔地看着他。

　　“所以，你可以找个地方先待着，不要发出声音。”
　　唐秋衍说：“只要你能撑到我们杀掉母虫，你就能活下来。然后，去见你的母亲。”

　　“……谢谢你，我知道了。”
　　男生沉默了半天，情绪似乎有所收敛，他慢慢站起来：“图书馆那边，有很多虫子，除了学校里这些手上长镰刀的虫子之外，图书馆二楼还有一只白色的，长得像蚕一样的虫子，很大，周围还有几只长镰刀的虫子在守着，比其他的虫子都要大很多，大概有三米多高……”

　　他细细地将自己看到的东西都说了出来，然后道：“谢谢你们，我情绪好多了，你们去吧。”

　　“后面这栋教学楼，三楼有一间音乐教室，里面隔音很好，你可以先在里面待着……”贾红鹰出声道。

　　“嗯，知道了，去吧。”男生朝他点点头，甚至没听贾红鹰说完话。

　　唐秋衍似乎从他眼里察觉到了什么，他默然片刻，朝男生点点头：“你叫什么？”

　　“钟明轩，我叫钟明轩。”
　　男生说：“我妈叫钟芳蔼，我跟她姓。”

　　唐秋衍拍了拍还准备说些什么的贾红鹰，然后将刀重新回鞘，转身离开。

　　“等我们。”
　　贾红鹰最后对男生交代了一句，随后跟上唐秋衍的步伐。

　　男生默默地看着他们背影离去。

　　“抱歉。”
　　贾红鹰知道自己有些擅作主张，主动对唐秋衍道：“我不应该把三楼教室说出来的，里面还有其他人……但是我实在有点不忍心，他看上去还很年轻……”

　　唐秋衍摇摇头：“没事了。”

　　“不过他还挺厉害的。”
　　柯景道：“要是我碰到他这种事，别说跑出来了，估计连……”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了男生用尽全力的大吼。

　　像是要宣泄所有愤怒和不甘，对着操蛋的世界大肆吼叫，难以想象方才虚弱连话都说不连贯的他能发出这么有力的声音，高亢，响亮，径直冲破笼罩在校园里的寂静与恐惧，像一封中气十足的战帖，发向每一寸角落。

　　仿佛被惊动的巢穴，四面八方响起了铡刀虫窸窸窣窣的动静，大量黑影掠过树丛，掠过林荫道路，朝着声音响起的方向一个接一个地扑了过去。

　　唐秋衍拍拍贾红鹰的肩膀，重复了一句：“没事了。”

　　贾红鹰错愕的表情停在脸上，而后沉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