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引》喻黛青

20、第 20 章

　　日上三竿，阳光直射房间。沈安冉昨晚失眠，凌晨几点才睡着。她起身后直接去找裴瑾，却不见他人。

　　半夏端了一碗安神茶，是裴瑾叮嘱她给沈安自沏的。

　　他很早就起了床，见沈安冉还在睡，不忍心打扰她，便直接去了医院换药。裴邵炜也是，一大早就不见踪影，家中除了仆人，只剩下陈红霞和裴知予。

　　偌大的府邸，寂静无声，除了客厅……

　　“谁这会在放音乐啊？”沈安冉闻声来到客厅。

　　裴知予穿着红色小洋裙，这样明艳张扬的颜色，在满屋子温婉传统的服饰中，显得格外嚣张显眼。但得益于她有一张天真活泼的脸，她这样的嚣张也不惹人厌。

　　客厅里播放着西洋时兴的音乐，她随着音乐哼起来，跳起舞。她自顾自地笑着，蜷曲的头发轻轻晃动，活脱脱地像从电影里走出来的明星似的。

　　她注意到了从楼上下来的沈安冉，但并没有停下来。沈安冉走到沙发边坐下，静静地“欣赏”着裴知予。

　　沈安冉一直盯着她看，这谁能受得了，更何况还是裴知予。她暂停音乐，直接走到沈安冉面前，皱着眉问道：“你一直盯着我看什么啊？”

　　沈安冉挑了一下眉：“眼睛是我的，我想怎么看就怎么看。”裴知予对她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沈安冉叫住了她，“知予，我能和你聊聊吗？”

　　裴知予愣在原地，她以为陆婉兮是因为昨日的事，想找她谈谈。她转身，双腿并拢坐下，不耐烦地说：“你想聊什么，说吧。”

　　沈安冉心平气和地说：“知予，我知道你不喜我，我可以理解，毕竟你接受的思想教育远比我多得多。但我想说，其实我看的出来，你这人，虽然有些傲慢无礼吧，可是你却惧怕你父亲。你自己心里应该也清楚，他送你出国留学的目的……”

　　裴知予打断了她，不想听她继续说下去：“你倒底想说什么？”

　　沈安冉起身，坐到她旁边：“知予，你我同住一个屋檐下，难道不应该互相帮助嘛？你父亲的为人，你应当清楚……”

　　裴知予未听她继续往下说，起身就走。沈安冉问道：“你去哪儿，我话还没说完呢！？”

　　她歪了一下头：“你管我去哪儿，我不想听你说那些废话。”她“切”了一声，朝沈安冉翻了个白眼。

　　人的耐心，是有底线的，沈安冉直接站起身来：“裴知予，你好赖话听不懂是吧，非要逼我骂你啊！”沙安冉略顿，继续往下说，“真不知道你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你连做人最起码的礼貌你都没有。”

　　裴知予眼睛都瞪大了，她可不相信陆婉兮会说这些话，她怒气冲冲转过身：“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沈安冉轻笑一声：“我有什么资格？且不说我比你懂规矩，识大体，有礼貌。再者，我是你嫂子，教导你两句还有错了！”

　　“你！”裴知予不占理，她气得说不出话。

　　沈安冉用挑屑的眼神看着她，裴知予冷静下来，她愈发觉得，自从自己回来以后，陆婉兮就像是变了一个人，眼前的人根本就不像是陆婉兮。

　　她直瞪着沈安冉看，一句话也不说，沈安冉转动了一下眼珠。似乎想到了什么，便询问道：“Are you okay？（你还好吗？）”

　　此话一出，可把裴知予吓了一跳，她的态度，从刚才的愤怒到现在的震惊：“你怎么会说英语！？”

　　沈安冉感觉装到了，心里暗自窃喜，自己这三脚猫的英语水平，有一天居然还能用得上。她得意地朝裴知予走去，与她擦肩而过，朝门外走去：“以后你会知道的。”

　　裴知予愣在原地，此刻在她的心里，对陆婉兮的态度发生了一丝微弱的改变。

　　—江家—

　　陆炳锋一大早就与周颜琳去了江语瑶家，这一次，江文彬没有躲着他，他从屋内出来，穿着长大褂，他看了一眼陆炳锋，还是说了一句:“陆老爷，久违了。”

　　陆炳锋朝他点点头，江文彬示意他进去。周颜琳则同江语瑶在偏房闭谈。

　　江文彬推了一下眼镜，背对着陆炳锋，长舒了一口气：“陆老爷，一晃我们应有二十年未见了吧。”

　　陆炳锋语调轻缓：“是啊，二十年了，时间过得真快。”说到此处，他略顿，眼神忧郁，“初瑶她已经离世二十年了。”

　　江文彬轻笑一声，转过身来：“陆老爷，初瑶虽已过世，但终究还是我江家的人，是我江某人的妻子。”

　　江文彬这话，像是在提醒陆炳锋，陆炳锋无言以对，江文彬说的，何尝不是事实。二十五年前他与二十岁的韩初瑶已相爱两年，两人决定厮守终生。奈何无情的战乱将他们分开。五年后，等到陆炳锋回来时，韩初瑶却已嫁给了江文彬。

　　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韩初瑶只能顺从。嫁到江家的她过得并不幸福。江文彬家也曾富有，可惜江文彬的父亲是个赌鬼，败光了祖上留下来的家产不说，还日日辱骂韩初瑶是个扫把星，污蔑她害得江家落魄。她整日备受煎熬，才25岁的她，最终因忧郁过度，离开了人世。

　　但好在，陆炳锋快马加鞭赶回来见了她，那时的韩初瑶知道自己病重，却仍旧打扮地精致，去见他最后一面。陆炳锋也知道她过的不好，这次回来，便是想带她走。韩初瑶不想给他添麻烦，便拒绝了他。因为她知道，物是人非，这一切终究是无法改不了。她不想让陆炳锋担忧，便宽慰他。可离别时，他们相拥的那一刻，她终究还是忍不住落泪。

　　回去后，不知是谁将韩初瑶与陆炳锋私下见面的事告诉了江文彬的母亲。她知晓韩初瑶曾与陆炳锋相爱，便用家法鞭打她。在那个年代，嫁出去的女子融不得有半点差错。更何况她私下与其他男子见面，这是会遭人唾骂的。

　　可惜，她身体本来就不好，再加上这一顿鞭打，当晚，她便离开了人世。或许，这对她来说，是一种解脱。

　　只是，没人知道真相，世人都在唾骂这个女子不守妇道，而江文彬只知她与陆炳锋见了一面后，便香消玉殒。

　　若说不恨，是不可能的。他恨陆炳锋，也恨自己的懦弱无能，连自己的妻子都护不住。

　　陆炳锋得知韩初瑶离世，连忙赶来江家。他站在灵堂前，不敢相信这一切，昨日还站在他面前的活生生的人，今日却躺在了冰冷的棺材板里。他在战场上，受了那么多伤，他没喊过疼，没流过泪，但是此刻，他心中的痛苦无处诉说，眼泪也止不住地往下流。

　　那个曾陪伴他走过最坚难岁月的人，就这样悄无声息的离开。带着遗憾，失望，去到了另一个世界。陆炳锋怎么都想不到，他们分离了五年，相见的第一面竟是此生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