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妆上门女婿》顾夏末

52、第五十二章（玉兔案）

　　得到了符合心意的答复，皇后满意地笑了笑，对皇上说道：“皇上，为了恭贺您的诞辰，乐坊特地排练了一支舞为您贺寿。”
　　皇上也很给面子地笑道：“喔，是吗，那朕倒要好好看看。”
　　皇后身边的侍女一声令下，舞姬们鱼贯而入，正是年轻少艾，如花年纪，个个身着月白色纱裙，头发绑的是玉兔簪，乐坊的司乐心思灵巧，特地选了萧管之声，在月夜下起舞，更显空灵幽然，舞姬们随着乐声起舞翩翩，层层绕绕的纱裙此刻成了最完美的点缀，每一个舞姬此刻是身轻如燕，步步生莲，连杨韫这样心怀愁思都不禁看了进去，其余宾客更是看得如痴如醉，赞不绝口。皇上也觉得颇有意味，一边举杯自酌，一边用手打着拍子，不时还与皇后探讨耳语几句。
　　这一支舞名为嫦娥奔月，舞跳到一半，嫦娥才露出影子来，其余舞姬侧下身去，只露出一个身着白裳，相貌清丽的女子，正是整支舞曲的领舞，她脸上挂着浅浅笑意，怀中还抱着一只白白胖胖，憨态可掬的兔子，几个动作就显现出比旁人高一等的舞技，脸上的笑意让她比人们印象中的清冷的月宫仙子更多一份灵动。
　　梁晋面上没什么表情，内心却已经掀起惊涛骇浪，这位嫦娥领舞的模样，与皇上寝宫内那副画像中的女子，几乎是一模一样。
　　皇上手中酒杯掉落，深红的酒水洒在龙袍上，是她，是她吗，已经过去了十余年，她终于又回来了吗？
　　皇后表面波澜不惊，华服下的手指已经死死地扣住座椅的扶手，那张她再熟悉不过的面孔，那张让她登上凤位的脸，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那个人在皇上心中的分量，世间真的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吗？
　　时间不断穿梭，那时他还不是什么九五之尊，只是后宫中一个普普通通的皇子，母妃在后宫默默无闻，皇后势大偏偏他又是皇子之身，只能在宫中忍受着父皇的漠视和母后的责骂。
　　那一年先帝在御林场狩猎，他也跟着去了，骑射一道他一向不大精通，年纪又小，只得看着旁的皇子欢声笑语随父皇骑马而去，他独自在密林里漫步，抱雪白兔子的姑娘就这么出现在他面前，眼睛还有些红红的，和怀中的兔子相得益彰，姑娘显然是没想到这里会撞到人，还是一个陌生少年，慌得往后一退，抬起头一双湿漉漉的眸子盯着他，十三四岁的年纪，容貌秀美，清尘脱俗，一身浅色衣服仿佛林间仙女，他的心中一动，忙喊道：“你别怕，我不是坏人。”说完才反应过来，这句话真像坏人，他也不敢过去，姑娘也不敢过来，两人就这么呆呆地站了半晌，姑娘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才放下心走近了些，才看见原来姑娘怀中的兔子前腿受了伤，姑娘放下怀中的兔子，掏出手绢，小心翼翼地帮兔子包扎，温柔而羞涩，少年心中的小鹿就这么乱跳起来，天色昏暗，远处传来号角声，这是皇上要回来了，姑娘忙和他告别，十三四岁的少年还不懂什么叫做动心就已经尝到怅然若失的滋味。
　　回到了宫中，日子还是一样的过，只是他再受到冷眼和委屈，心中总有一抹身影支撑和鼓励他。皇宫的天忽然就变了，四皇子谋害太子，证据确凿，皇后骤失亲子，悲痛欲绝，可江山总要有人继承，那天中宫向来对他不假辞色的女官忽然来了，皇后要收养他，从此他便是国之储君。
　　先帝驾崩，他理所当然成了新皇，一年后太后为他选秀，面对花样年华的少女，他却没什么兴致，皇后早就定下了人选，是成华长公主和辅政大臣之女于氏，那姑娘从小在皇宫中走动，骄矜又任性，他不喜欢可又无可奈何，妻子的人选不是他能决定的，只任凭太后选人，他在一旁答好，直到舍人喊出大理寺少卿之女赵月华，他随意看去，却大吃一惊，接着便是欣喜若狂，居然是她，如今她已长到十六七岁的年纪，更显得亭亭玉立，赵月华成了他第一位由自己选的秀女，封为婕妤，而如今的赵皇后那时不过是个幼女。
　　他那时年少，只想把世间最好的东西献给心爱的女子，后宫专宠，无数的珍宝赏赐，越级晋封，厚泽母家，却没想到自己的身份，这样明晃晃地宠爱会给她带来多少风刀霜剑。只是那时他还不明白。
　　入宫两年后，她终于有孕，他们要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了，没有人知道那时他有多惊喜，颤抖地摸着她的肚子，哽咽道：“朕一定会好好保护他，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给他。”
　　他赐她封号，原本是选了俪字，伉俪情深的俪，在太后的极力阻拦下换成了丽字，丽字也好，合她的美丽，全天下都知道皇上对赵丽妃的宠爱。
　　可是这个孩子终究是没有保住，不久后太后病了，赵丽妃身子还未痊愈就去太后宫中侍疾，加上哀思过重，久而久之就亏空了身子，区区的四品官员如何跟辅政大臣的嫡女相提并论，太后终极是出手了。
　　这个温柔清丽的女子最终还是支撑不了，月华死了，死在了秋天。
　　连续失去孩子和妻子，皇上万念俱灰，只觉得世间万物都失去了意义，这时候赵家的二小姐赵玉寒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如果说赵月华是一支空谷幽兰，赵玉寒便是带刺的玫瑰，又香又惹人爱偏偏又刺手得很，她天生就是适合后宫的人，甚至常常在皇上为前朝政事烦心的时候适当的给出建议，她在皇上心中的地位越来越高，加上对其姐姐心怀愧疚和情意的延续，于皇后逝世后，赵玉寒顺理成章地成为下一任皇后。
　　后宫就像一只有着深渊巨口的怪物，吞噬了无数如花似玉的女子，赵丽妃死了，不久后于皇后也抑郁而终，这个女子一辈子都生活在赵家两位姑娘的阴影下，若非如此，隆阳长公主也不会这般痛恨赵家。
　　时隔多年，一模一样的长相，甚至同样穿着浅色衣裳，抱着兔子出现在他面前，叫皇上那颗沉寂已久的心怎么能不心动。
　　“看来今天的酒香醇厚，连皇上都醉了呢。”皇后笑道，一句话将皇上的失态遮掩过去，只不过两人的心中再不能平静。
　　薛可艾从舞姬进场时就起身离开，她心中愤懑哀伤交加，再好的舞蹈都看不进去，她瞧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舞蹈上，便悄悄独自离席。
　　为皇上办寿宴的是一处行宫，附近多有草木，郁郁葱葱，她随意寻了一条小道走过去，一边走，一边想到：“为什么，为什么她会是一个女子，我们全家可都被她骗过去了，难不成舅舅找的人连男女都分不清吗？我真的要和一个女子过一辈子吗？”又想到自己下半生无望，不禁哀愁起来。她心中有了心事，只往那一条路上漫无目地走，不知不觉已经走了许久。
　　寿宴开始的时候已经到了晚上，只是行宫中灯火通明，倒不觉得已经入了夜，此刻走在这密林中，周围树木环绕，四周越来越暗，薛可艾忽然一惊，才发现自己已经走了这么远，她心中有些害怕，正准备离开，却见到不远处似乎有一点点光亮，在黑暗中分外明显。
　　薛可艾疑心是大团的萤火虫，她原本就是贪玩的年纪，便起了要去捉几只的心思，想着带几只萤火虫在这密林中与我做伴也好。
　　她小跑几步往前探身一看，却被惊住了，这皇家御林之中，居然有一个木屋，里面还不时有人声传来。
　　薛可艾心中疑惑，借着树枝遮挡往前探着脑袋，只听见，里面男声传来，“此次咱们来到中原，他们吃香的喝辣的，老子却只能在这里挨饿受冻。”说的虽是汉语，但语调颇为奇特，薛可艾大吃一惊，这分明是异族人，怎么会出现这里？还来不及细想便听另一个男人道：“这里不是有人送吃得过来嘛，咱们此行若是完成大王交代的任务，回去之后奖赏还会少吗。”
　　薛可艾心中惊恐万分，“任务？他们到中原来会有什么任务，他们又是那一国人？”他还想再看
　　这时一个人忽然从身后捂住了她的嘴巴，悄声道：“别出声。”薛可艾被吓了一跳，心中正惴惴不安，只想脱身，她猛地往后一踩，身后人吃疼闷哼出声，她赶紧一把挣脱，往后一看，只见是个身形高大的男子，蒙着面，只露出一双极亮的眼睛，薛可艾突然觉得眼前的男子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两人的动静引起了屋内人的警觉，只听见一个男人喝道：“谁？谁在外面？”说完就听见起身的声音。
　　薛可艾心中慌乱，正要往外跑。身后的男子叹了口气，随后薛可艾就被敲晕在地，不省人事。
　　这边宴会很快就结束，自从那为“嫦娥”出现后，皇上的心思就不在宴席上，皇上皇后两位走了之后，其余各家也都陆续散了，王氏还沉醉在方才的舞蹈中，和身边的夫人们寒暄，回头发现薛可艾不见了，也没在意，以为她去找杨韫了。
　　到了准备坐马车回家的时候，王氏疑惑地看向杨韫道：“可艾没有和你一起。”
　　杨韫听到顿时有些心慌道：“没有啊，我没看到她。”
　　王氏蹙起了眉道：“这便怪了，她一个人能跑到哪里去。总不会是先回了家吧。”这时马车夫等下人都纷纷说没有见过四姑娘。
　　王氏顿时慌乱起来，这可是行宫，若是可艾乱走撞到什么便不好了。
　　杨韫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忙将梁晋找来，让他帮忙找可艾，梁晋忙将在王氏身边侍候的宫人一一询问，一个宫人怯怯地说：“奴婢瞧见薛姑娘往后面御林去了，梁晋不由得皱眉，御林是皇家专属，没有手谕都不许进去，薛可艾怎么会往那里面去，便厉声问道：“你当真看见了？”
　　那宫人语气便不确定起来，说道：“也许是奴婢看错了。”
　　杨韫此刻心乱如麻，回身对王氏说道：“母亲，请您先回家看看可艾有没有到家，若是还没有见到可艾，再请父亲和舅舅派人在城中找找，这边就由我和梁大人来找。”
　　王氏此时也没了主意，只胡乱点点头就听从杨韫的主意上了马车回家。
　　见梁晋一个个审问排查行宫里的宫人，却始终得不到肯定的答复，杨韫慌乱道：“可艾会不会是因为我，她不想见到我才自己离开的。”
　　梁晋安慰道：“你何必这么想，薛姑娘若是为了这个，今天便不会来了，别担心了，薛姑娘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杨韫此时已经慌得六神无主了，叹道：“叫我怎么不担心。”
　　梁晋何时见过她这副模样，说道：“你放心，就算是将京城掘地三尺，我也一定会找到薛姑娘的。”杨韫只胡乱点点头。
　　凤仪宫内，皇后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道：“你说什么，皇上要封那个舞姬为婕妤？”
　　座下跪着的宫人点点头，十分为难道：“是，小李公公说皇上已经拟好了圣旨。
　　皇后的手握紧了拳头随后松开道：“不能让皇上如此行事，走，本宫要去太和宫。”
　　到了太和殿，皇后直奔内宫，皇上有些惊讶道：“皇后怎么来了。”
　　皇后浅浅笑道：“臣妾思念皇上，不能来瞧瞧皇上吗？”
　　皇上笑道：“刚好朕新得了一幅画，皇后也来随朕一同品鉴。”
　　两人寒暄几句，皇后笑道：“见皇上在寿宴上的那副模样，只怕后宫中又要多一位姐妹了吧。”
　　皇上哈哈大笑道：“她那副模样实在难得，玉寒不会吃醋吧。”
　　皇后见此事显然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便笑道：“皇上那时见过臣妾做那小妇人之态，皇上喜得佳人，臣妾也为皇上高兴。”皇后话锋一转，道：“只是皇上准备给她个什么位分。”
　　皇上却叹了口气道：“瞧在你姐姐的面子上，给个婕妤的位分也不算辱没了她。”
　　皇后见皇上把话挑明，忙道：“皇上，从来宫人出身，都是从末等选侍做起，舞姬出身只会更低，皇上若是喜欢她，封个美人才人也就罢了，直接封为三等婕妤，这实在是不合礼仪。”
　　皇上听后，神色一冷道：“朕一把年纪，黄土埋半身的人了，看中一个合心意的宫人，给个高点的位分又如何，她这样的才貌，就是昭仪甚至封她为妃她也当得起！”
　　皇后想不到此女竟在皇上心中占了这么高的分量，凄然道：“皇上，自姐姐去后，你时常郁郁寡欢，如果如今你有了个寄托，臣妾又怎么不替皇上欣喜，只是她初进宫就封为婕妤，一来前朝大臣会肯定心思各异，严重点会斥责皇上贪图美色，二来后宫姐妹心中不平，对她也不利，就是若是姐姐在天上知道，皇上对姐姐的思念，却成为另一人的踏脚石，姐姐心中会如何想呢。”
　　皇上听到皇后提起赵月华，面上果然一软，但还是态度强硬道：“此事朕已经拟好了圣旨，朕心意已决，不用再说了，皇后也应该体谅体谅朕吧。退下吧。”
　　皇后还想再说什么，皇上已经径直走进内殿，皇后咬了咬唇，只得退了出来。待走出太和宫，她脸上却浮现出诡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