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妆上门女婿》顾夏末

51、第五十一章（玉兔案）

　　近日皇上常常做同一个梦，梦中有一位白衣仙女，在高台之上，迎风起舞，虽然看不清容貌却只觉清丽非凡，有一股神秘的吸引力，可每当皇上想要走过去，靠近她的时候，那个女子就消失不见了。皇上这个时候只得满怀怅惘地醒来。
　　皇上再一次从睡梦中惊醒，他坐起身，往外一看，窗外黑夜如一团迷雾，明月当空，月色皎洁，犹如梦中的那个女子，眼波清清，满含羞意。
　　王多禄听见动静赶紧进来，一面给皇上倒茶，一面问道：“皇上您怎么又醒了，现在才三更不到呢。”
　　皇上接过茶杯，抿了一口然后说道：“朕觉得心里烧得很，你去换一杯冷茶过来。”
　　王多禄忙不迭去换了冷茶过来，有些忧心道：“皇上就喝一口吧，这冷茶喝多了对胃不好。”
　　皇上将茶杯放下，撇了王多禄一眼道：“多嘴。”
　　说完看向寝宫里挂着的一幅画像，画像中的女子一身白衣，巧笑倩兮，一双美目温柔的仿佛要沁出水来，与赵皇后的容貌有几分相似，王多禄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轻声道：“皇上这是想娘娘了。”
　　皇上也没有否认，只叹道：“看来朕真是年纪大了，才会越发思念故人。”
　　王多禄忙道：“怎么会呢，皇上春秋正盛呢，皇上快些休息吧，明儿还要早朝呢。”
　　皇上复又躺下，时光流转，流年偷换，当初那个少年郎和他心爱的少女都已经不见了。
　　天光晴朗，梁晋约杨韫出来走走，他知道虽然隆阳长公主之事已过，但她设计长公主性命，始终心结难解，杨韫因为此事也始终抱有欠他人情的想法，梁晋便正好要杨韫陪他春日游湖。
　　暮春三月，桃花初开，曲湖旁嫩柳抽芽，青年男女结伴同行，梁晋与杨韫走在湖边，本身就是一道养眼的风景，有大胆明媚的少女含着羞意向他们掷来瓜果，杨韫被突如其来的木瓜吓了一跳，梁晋忍着笑意解释道：“这是姑娘在向你表示爱慕之意呢。”
　　杨韫脸上一红，依旧不解地看着梁晋，梁晋眼含笑意道：“投我以琼瑶，报之以木桃，曲水边原本就有向中意之人投掷瓜果的习俗，你竟不知道吗？”
　　杨韫隐隐约约记起好像是这么一回事，只是她女儿家的身份注定是回应不了这些姑娘的爱意了，她忙带着歉意向那些姑娘摆摆手，梁晋始终带着笑意站在她身旁，那些姑娘也不羞恼，反而看着两人交头接耳了几句，姑娘们传来一阵笑声，若有所思地看着两人随后离去。
　　梁晋握拳放在嘴边轻咳两声道：“看来那些姑娘把咱们当成了一对呢。”
　　杨韫瞪大眼睛看着梁晋道：“可是我现在是男子打扮。”
　　梁晋一本正经的点点头道：“对呀。”
　　两人找了一处空旷地方坐下，杨韫半拖着腮，不知在想些什么，梁晋忽然道：“你把眼睛闭上。”
　　杨韫不明所以，但还是将眼睛闭上了，清风拂面，莺啼燕飞，她可以感受到曲水的清泠，草木的清新，一时间，身心似乎不自觉地放松不少。
　　梁晋在一旁道：“你的双眼灵敏，可以看到许多人看不到的东西，可也不要让自己太劳累了，有时候停下来，让自己闭上双眼休息休息。”
　　杨韫笑道：“从前倒不觉得，原来闭上眼睛听到的声音会更多。”
　　两人坐在柔软的草地上，柳枝拂水，绿意清新自然，梁晋刻意说了许多生动有趣的事来引杨韫发笑，杨韫果然弯起了眉眼，看着她白皙清秀的侧脸，眼睫毛倒映在脸上的阴影，梁晋有些怔怔地，心里又乱跳起来，他极力维持着呼吸的平稳。
　　杨韫嘴里哼起了小曲儿，语调模糊又缠绵，流水曲殇徐徐流过，梁晋心中，世间万物，不及此刻温柔，他起身对杨韫道：“等我一下。”杨韫点点头，感受着水边丝丝凉意，只觉身心都放松不少。
　　忽然，杨韫只觉得身上被轻轻地砸了一下，回头一看竟是梁晋，他手上还捧着桃李等物，眉眼弯弯，眼含笑意，面如桃花，长身玉立，好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
　　杨韫心中感叹：“这样一个人，又是这般模样，若不是身世坎坷，又怎会入宫呢。”
　　杨韫将桃李鲜果从梁晋手中接过来，用清水洗了，咬了一口，清甜可口，甜甜的汁液顺着喉咙流下。
　　杨韫惬意地眯了眯眼，看着不远处嬉戏的明媚少男少女，开口道：“有时候我真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帮我。”
　　梁晋也咬了一口手中的鲜果，温柔笑道：“因为我们是朋友啊，朋友之间不就是如此的，你也帮了我许多。”
　　杨韫还未答话，梁晋忽然伸出手道：“等等，你脸上沾上东西了。”在梁晋的手指拂上她的脸庞时，这一刻杨韫忽然感到知觉特别敏锐。梁晋笑着伸手给她看，原来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了细小的绒毛。
　　两人眼神对视，不远处出来少女们曼妙等歌声，有少年人和声而歌，杨韫心中跳个不停，许是此时太美好，叫自己乱了心思，她慌张的避开眼睛。梁晋看见她的动作，心中叹息，这个人什么都好，凡事聪敏却偏偏在此事上天真，仿佛在情思上没有开窍一般。
　　从曲水离开后，杨韫当真心中郁结疏散不少，想到可艾，她兴致颇高去了六安居买了刚出炉热腾腾的点心。
　　回到府中，杨韫兴冲冲走进薛可艾房里道：“可艾，我买了两样糕点，茉莉清甜，桂花软糯，都是你喜欢的，快来尝尝。”
　　薛可艾手中拿着一本书，见杨韫进来，将书放下，神色颇为冷淡，瞥了她一眼，神色异于往常，却也不想往日使性子的模样。
　　杨韫不知她情绪怎么就忽然冷了下来，放下手中点心，有些小心翼翼问道：“怎么你不开心吗？”
　　薛可艾看了看左右侍奉的丫鬟，说道：“都退下吧 。”丫鬟们鱼贯而出。
　　薛可艾看向杨韫的眼睛，从前只觉得她眼睛生得极好，精致有光，如今看来只觉得是黑不见底的深渊，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那天你酒醉归来，我想去照顾你的，我进了你的房间，然后看到了我这一辈子都不会想到的事实。”
　　杨韫听到这话脸色一白，她浑身发抖，却无力吐出一个字，只能听着来自薛可艾的审判，“你是女子。”
　　这一天终于到来，杨韫心中最大的梦魇终究发生在了现实，就像一把并不锋利的刀插进她柔软的心脏搅动着，虽不尖利，却依旧钝痛。
　　薛可艾依旧一字一句道：“你让我觉得我的喜欢只是一个笑话，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她的语调平缓，却含着刻骨的悲凉，杨韫见她一改往日的活泼天真，可见这件事对她的打击有多大。
　　薛可艾说完站起身对杨韫说道：“和你呆在一个房间里我都觉得恶心。”说完薛可艾就转身离开，杨韫朝她伸出了手，想要抓住什么，却不敢挽留薛可艾，只能眼睁睁看着薛可艾离开。
　　这个月二十八是皇上的诞辰日，又称为万寿节，取自万寿无疆之意，勋贵大臣们都带着命妇子女进宫贺寿，庆国公府自然也是早早地就收拾妥当，只待入宫，王氏带着女眷正在夹道准备上车，薛可艾忽然走到王氏面前笑吟吟道：“母亲，我和你一辆车。”王氏有些狐疑地看了薛可艾和杨韫一眼，但没说什么让薛可艾随她上车了。
　　杨韫心情抑郁却也不敢表现出来，只得在众人面前强颜欢笑，她又如何不知，薛可艾亦是强忍伤痛，极力表现如常。
　　皇上诞辰，宫廷宴会，自是热闹非常，殿内人头攒动，衣香胜过花，薛可艾作为女眷很快就被请到殿内，杨韫小心翼翼地望向她，此时虽然二人还维持着表面的体面，但薛可艾已对她厌恶至深，不想和她待在一处，冷哼一声提着裙子离开，杨韫顿感失落，却只觉这是她应该承受的。
　　人群中，梁晋一眼就看到杨韫立在那边，脸上露出笑意，忙走过来和杨韫打声招呼，杨韫看见他也只是点点头，说不出话来，梁晋见她眼下一片青黑，一副精神不济的模样，忍不住出声问道：“最近没有好好休息吗？”
　　眼前的人竟是自己眼下唯一能说真话的人了，杨韫心中烦闷，哀伤道：“可艾她，她知道了。”
　　梁晋也是一怔，想不到薛可艾居然已经知道真相了，他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又见杨韫垂头丧气，显然是十分为这件事情忧心，他便出声安慰道：“杨公子，在这件事情上你虽骗了薛姑娘，但是你也是有实实在在的苦衷。”
　　杨韫却叹道：“有再多的苦衷也改变不了我的确伤害了可艾的事实，我现在只希望可以早日找到哥哥，然后向可艾赎罪。”
　　听到赎罪两字，梁晋有些着急道：“薛姑娘她心地善良，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才会如此愤懑，若是她知道了，定会谅解你的，你待她这样好，所以你不必对自己太过苛责。”
　　杨韫只摇摇头，正要说话，只见皇上身边的大太监甩着拂尘拉着嗓子道：“陛下娘娘驾到。”满堂的人忙敛声屏气，整理仪容，生怕有半分不妥，杨韫也只好退到一边，这样人多的场合，她与梁晋很该避嫌的，梁晋心中明白，也只得暗自叹息，走到前面去。
　　不一会儿皇上携着皇后驾到，众人皆行礼跪拜，口中道：“恭祝皇上万寿无疆。”
　　大概是因为不久之前长公主谋逆之事，皇上面上淡淡的，并没有什么喜色，只漫不经心道：“都起吧。”
　　宴会正式开始，酒过三巡后，太子起身恭贺道：“祝父皇福如东海旭日升，寿比南山长青松。”
　　皇上接过酒杯喝了一口，看了太子身边的太子妃一眼，太子妃始终保持着端庄，只是圆圆隆起的腹部十分显眼。
　　皇上便问道：“太子妃已有七个月了吧。”
　　太子笑道：“是，父皇，这孩子活泼好动的很，总是在太子妃肚子里动来动去，还好王太医才请的平安脉，说很是健壮呢。”
　　“活泼些好，太子妃好好养胎。”提到孙儿，皇上的脸上总算有了些许笑意，又吩咐身边人道：“去将高将军进贡的人参赐给太子妃。”
　　太子妃忙起身谢恩。皇上笑着点点头，楚王在一旁看着，心中很是不屑，“这太子也只会让自己的妻小出来争宠，不就是一个没出生的孩子吗。”
　　皇后这时也在一旁笑道：“是呀，太子妃要好好照顾小皇孙才是。”太子妃忙低头答是。
　　这时皇后又转头对皇上说道：“太子和太子妃琴瑟和鸣，咱们做父母的也心中宽慰。”
　　皇上笑着点点头，皇后话锋一转笑道：“只是楚王都弱冠了还未成亲，他的亲事一直是压在臣妾心上的一块石头，不如借皇上今天好日子的福气，给楚王挑一门好亲事。”
　　此话一出，满堂皆十分惊讶，楚王要选王妃这件事之前一点风声都没露出来，众人都有些忐忑，不知会选到哪家的姑娘。
　　梁晋眼神幽微，若是楚王妃的人选挑到了一位重臣之家，楚王岂不是又得了一大助力。
　　皇上也有些吃惊，转而又笑问道：“不知皇后心中可有人选。”
　　皇后抿嘴一笑道：“命妇携家中女眷进宫请安时，臣妾早就给自己挑好了一个儿媳妇。”
　　皇上半是惊讶，半是好奇地问道：“是哪一家的女儿？”
　　皇后笑得雍容，道：“是祁王的外孙女，宁安郡主与兵部尚书舒桓之女，舒姑娘端秀婉静，花容月貌，算起来还是楚王的表妹呢，皇上觉得如何。”
　　此言一出，满堂的人都往舒家看去，舒恒面上似有讶然之色，但很快掩盖住。极力保持平静。梁晋心中冷笑，若是没有把握，皇后怎么敢在这么多人面前提出，肯定是早就和舒家通过气了，但是为了不让皇上怀疑前朝后宫勾连，只得作出一副惊讶之色，却想不到，原来舒恒心这么大，还真想为自己女儿谋那个位置吗。
　　当事人楚王心中冷道：“舒家这丫头前几日还在京郊纵马横行，端秀婉静这四个字那和她沾上了一点边。”只是他皇后的话还在耳边。
　　那日凤仪宫内，皇后对楚王道：“你如今也到了该成亲的年纪，母后为你看中了一门亲事。”
　　楚王心中大惊，那日宴会上，他对翰林院编修之女惊鸿一瞥，倩影深深留在他心中，可他知道编修门第清寒，皇后自是不会同意，也从来不敢提出来，却没想到皇后要给他定亲了，只好诺诺道：“儿臣还不急，该是先成大事再成家。”
　　皇后撇了他一眼，道：“皇上如今日益年迈，越发希望儿孙满堂，享受子孙绕膝之乐，你没瞧见自从太子妃有孕，皇上对太子的态度也缓和不少，况且本宫给你找的王妃，母家赫赫，我们有约定在先，你们成亲之后，舒家和祁王都会全力支持你，朝中重臣和宗室亲王，这么好的一门亲事，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见楚王还是犹豫不决，皇后又淡淡道：“况且谁说凤位只能一个人坐了，等到日后你想纳谁还不是凭你自己愿意。”楚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皇后满意的勾起嘴角。
　　到了殿上，众人都在等待皇上的回复，太子面有笑意，不知在笑什么。
　　皇上笑道：“即是皇后看中的，自然不会错，就叫礼部去办吧。”这话便是应允的意思，太子站起来对楚王笑道：“恭喜七弟了。”楚王也矜持一笑，同舒恒一起上前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