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有期许》亥时未眠

175、飞鸟篇 报应

　　凤晟又被某人骂了，说他自己生活满地鸡毛还有心思管别人的事。
　　凤晟抬眸，睫羽微颤，笑眸垂下来，“快让人收了我吧。”
　　臧沐卿把他送回庭院，身体才从凤晟身上起来。
　　“过好现在最重要，我就希望我能活过你。”臧沐卿给他整理了一下被自己压皱巴的衣服。
　　凤晟轻笑：“我？那你实现可挺难的。”
　　“没关系。”臧沐卿很乐观地笑道，“谁先死了谁给谁埋棺材呗~我们满月宗习俗，师尊死了徒弟埋，徒弟死了师尊埋。”
　　说罢转过身去，过了几秒转回头，笑容带苦，“好了。我走了。”
　　凤晟浅笑，转身回屋。
　　万千思量，他提笔在日记中写下：
　　小竹门，佳人难得，百年空相望。风波亭，白骨露土，独忆台前事。
　　误！误！误！
　　没有音律，凤晟放笔，转头，身后紧紧跟着一个人。
　　那人无声无息，凤晟转头看到他时被吓得一撤，双手扶着桌子。
　　“魔王大人。”凤晟看清后松了口气。
　　他看上去老了几十岁，苍白双唇颤动，像被冤魂缠身一般。
　　“还来干什么？”凤晟淡淡看着他的双眸，“你还打算跟我分财产吗？”
　　“我……我本来想看一眼就走。”笙穹垂下眼眸，深深望着他，“这几天，总是梦到你，睡不着。就想来看看你有没有事。”
　　“应该没事……应该没事……”笙穹像个疯子一样，目光在他身上游移，手哪里也不敢碰，无措的悬在空中。
　　凤晟看着他从自己身前缓缓跪下，他紧紧拽住对方的手，手背青筋暴起。
　　“我很好。我刚刚还送了芒芒和秋神大人的转世。”
　　笙穹猛地抬头看向他，又松开手点头如捣蒜，佝偻起腰伏在地上。
　　“对不起。”
　　“你真的疯了。”凤晟蹲下来，“我当年就应该安安稳稳在南山种地，不该走捷径的。若不是，怎能入风波亭？”
　　“对不起……”
　　“都完了，笙穹。”
　　凤晟拽他起来他不起，只能让他跪在自己脚边。
　　很奇怪。
　　一个魔王，现在膝盖软，跪在自己面前。
　　“你要我怎么办？”凤晟深吸一口气，就这么跪坐下来，“你不能一直这样啊。”
　　笙穹终于抬起头，凤晟趁此一扯他的衣领，勾起嘴角：“你要是没什么给我送的礼，就祝我长命百岁吧。”
　　那眼眸只深望一眼，百感交集。
　　笙穹弯下腰，这次伏在凤晟双腿上：“祝你……我祝你。”
　　“长命百岁。”
　　凤晟满意了，捧起他的脸抹干净泪，“好了，我算心软的了。当然我也赶不走你，自己走吧。”
　　说罢他就站起身来，自顾自收拾起桌上书本。
　　一只手突然拿起桌上书本，凤晟抬眸，接过来，放到一堆里。
　　“谢谢。我要睡了。”凤晟规整好，吹灭书桌上的蜡烛，四周暗下来。
　　笙穹跟着他，凤晟上床，拉上被子，瞟了他一眼：“你不走要跟我一起睡？”
　　“回去。”笙穹拽住被子，给他拉上去，“这就走。”
　　凤晟看他翻窗出去后才缩进被子里。
　　轰的一声雷响，山雨下起来，全然没有停的意思。
　　房间里又闷又潮，凤晟难以入眠，只能踢开被子，扯开衣服才勉强睡着。
　　次日初晴，凤晟揉着脑袋起来，穿好衣服去吃早饭。
　　臧沐卿和青衫早在那边，纱幔飘忽，凤晟有些眼花。
　　他晃了晃脑袋，跨过门槛。
　　臧沐卿一瞟他，示意他过来吃。
　　“哥哥，中秋快乐。”青衫朝他笑，他也笑，坐下来：“中秋快乐呀。”
　　“前几天光忙你的事去了，今天得陪我家青衫去抢灯了吧。”臧沐卿宠溺地笑道。
　　“好。”凤晟塞进一口粥，“给钱。”
　　“你没钱啊？魔王大人捅你这么一刀，不得过来给你道歉？你没找他要钱？”臧沐卿吃完磕着瓜子，斜睨着打量他。
　　“提他干什么？晦气。”凤晟夹了几根小菜放到粥里，“别说废话，给钱。”
　　臧沐卿终于正眼看他，递给他一张纸票，“多了给你自己花。”
　　凤晟换上一副谄媚样子接过大钞：“多谢。”
　　“不客气，毕竟我也不知道哪天你的遗产就落到我手上了。”臧沐卿勾起笑。
　　凤晟笑起来：“祝你长命百岁。”
　　吃罢饭，他便拉着青衫的手下山，路上问青衫喜欢哪种花灯，她说看到一个人的螃蟹花灯很好看，她想要。
　　凤晟想着找找相似的，到底是走遍长街让他找到一个，青衫也很满意。
　　臧沐卿这时候给他千里传音说中秋出去吃，让他中午带着青衫随便吃点东西，晚上花灯会有的是好吃的。
　　凤晟自觉身子愈发发冷，应该是感冒了，也传音给臧沐卿说他晚上要去休息，让他们两人逛。
　　臧沐卿哦了一声，说等他下来再回去。
　　很快臧沐卿赶过来，看青衫手上提的精致花灯，很满意。
　　凤晟踏上刀，头晕眼花得给两人道别，便飞回屋子，不知怎么躺在床上的，就这样睡过去了。
　　夜晚，灯笼还点着，房门推开他才微微睁开眼。
　　“喂，”臧沐卿端着一碗药，汤匙不断搅动药汤，“睡了好几个时辰了。不知道自己找药吃？”
　　凤晟撑起身子，很快歪向另一边。臧沐卿拉起他，勾起笑，扶他喝药。
　　喝到一半凤晟愈发难受，已经分不清自己是死是活，打翻药碗，黑血吐了一地。
　　臧沐卿又扶他躺下，冷冷摸着他冰凉的额头，在眉心点了点，“卖见效（不要脸）。”
　　次日，凤晟还是难受，不过好了一些，能坐起来了。
　　吐的血臧沐卿已经吩咐人清理了，他昨夜记忆全无，只有嗡鸣。
　　起床洗漱，侍女看到他吓得退开。他狐疑地看了她们一眼，侍女递来一面铜镜，凤晟瞟了镜中自己一眼，瞬间愣在原地。
　　他的头发，从头白到尾。
　　臧沐卿一早收到一面铜镜，凤晟站在他面前，铜镜是朝他的脸扔过去的。
　　还好他接住了，不然自己的帅脸又要多一道伤疤。
　　“言而无信！出尔反尔！”凤晟一拍桌子，怒吼道。
　　“我才没有。”臧沐卿把铜镜一扔，抬眸深深看着他，“是谁出尔反尔？”
　　凤晟颤抖地看着他。
　　“这几天过得安逸，连我这里的规矩都忘了？”
　　凤晟哑口无言，臧沐卿牢牢把控局势，凑近低声：“解药效果只管一个月，前几个月都加在你的饭里，所以你才没事。”
　　凤晟往退了几步，红血丝爬满眼白，怒急攻心一口血咳出来，身子摇摇欲坠。
　　臧沐卿扶住他，凤晟受惊，一下子甩开，踉踉跄跄跑走，口中又咳出一摊血，靠在门框处滑了下去。
　　凤晟再醒，白发散在枕边，一根小手在玩他的头发。
　　青衫见他醒了，小手抓住他的手臂急切问他怎么了。
　　光刺痛他的眼，凤晟眯着眼，冰凉的手抚上她的脸颊，声音细碎得听不清。
　　“没事，感冒了。”
　　“哥哥你手好凉。”青衫抓住他的手放到手心中捂。
　　凤晟笑得苦，笑着笑着一滴眼角的泪没滑下来便被吸到被褥里。
　　“我不知道还能陪你多久啊……”凤晟的手垂下来，“要是我每天都捅我一刀，我还能活多久？”
　　“哥哥，魔王哥哥来找你了。”青衫俯身轻声道，眼神往旁边瞟。
　　笙穹一直站在一旁，半个身子被纱帐遮住，目光急切，拳头攥得硬邦邦的。
　　凤晟回光返照，“腾”得一声坐起来，“噗”得一下子鲜血从口中咳出，又滚下床。
　　“哥哥！”
　　笙穹把他捞起，凤晟嘴巴一张一合念叨着“你走”，嘴角泛出血沫子。
　　“我走了你得受多少欺负。”
　　凤晟闭眼把头一仰，白发像枯草一样毫无生机。
　　“凤晟，凤晟！”
　　青衫也焦急地叫着哥哥，可是终没有得到回应。她和笙穹急匆匆打了一声招呼就跑去找臧沐卿。
　　臧沐卿就在来的路上，笙穹追出去时恰巧跟他打了个照面。
　　臧沐卿把青衫拉到自己身后，挑起下巴上下打量他，见以前的美人如今成了黄脸公，嗤笑问：“魔王大人所来何时啊？”
　　“你干了什么？”笙穹质问。
　　“没什么，只是他这样还跟你有些关系。”臧沐卿往里望了一眼，而后又笑，“你可以让他自己来讲啊。我们定好的规矩，他不遵守，他这样活该。”
　　臧沐卿看着那梆硬的拳头，退后几步拉住青衫的手，补充一句警告：“这里可是极云巅，魔王大人你要是想跟我动手，那我们之前的条约就都不做数了，到时候我看我们凤仙师还会不会再理你。”
　　“……”
　　“我还带着孩子不想跟你闹。”臧沐卿拉着青衫从笙穹身边走过去，见平安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笙穹跟在他们后面，默声看着。
　　臧沐卿打眼一看这是发病的症状，但也不至于伤这么厉害，便搭上他的脉，是急火攻心了。
　　那点起这急火的火星子就在他身后呢。
　　臧沐卿顺势撑起笑容，转头看向笙穹：“魔王大人啊，你以后还是别来了，你看你一来，他看到你就急火攻心，再加上这寒毒，以前还能活长点，现在啊……”
　　笙穹瞟他一眼，臧沐卿在他眼神中看出来：不就是你弄得，全怪我？不是你我能跟我媳妇离婚？
　　臧沐卿咳嗽两声，手臂搭上笙穹的肩，顶着压力赌笙穹不会在这动手：“魔王大人啊，来都来了吃点东西再走。咱俩又不是敌人，这不一切为了人民，一切为了和平嘛。”
　　“我可是站在人民和和平这一边的。”臧沐卿凭着自己尘封多年的红色记忆，拔高了这话的格局。
　　笙穹抽抽嘴角，“吃不惯。他早晨吃了吗？”他看向凤晟。
　　臧沐卿蹙起眉，一摆手：“他估计吃不下去。我昨天就让人给他准备饭，换了几趟呢。他就躺床上一动不动，我就没再准备，等他想吃再说。”
　　笙穹：“……”
　　是怎么样的脸皮才能昧着良心这么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给自己脸上贴金啊！
　　笙穹没搭理他，大步流星迈出去。
　　臧沐卿上一秒得意洋洋跟青衫挤眉弄眼显摆他这张能把魔王大人干沉默的嘴，下一秒意识到笙穹去的方向是自家厨房，两步并作一步追出去拦住他。
　　“魔王大人！魔王大人你有话好好说！”
　　笙穹双唇一扁推开他。
　　“魔王大人，魔王大人，有什么咱们坐下来好好谈一谈。”臧沐卿锲而不舍地拦住他，笙穹只好绕开他，“我煮个粥又不会把你家厨房给点着了。”
　　臧沐卿可是听到过笙穹煮鸡蛋都能炸锅的事迹，昂首挺胸正气凛然站定在笙穹面前，“不劳烦您！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