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多面人生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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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述想到叶参朔，他想一个人怎么就会这么死了，竟然能那么轻易地说没有就没有，仿佛当年突然从他的生活里被抹去一样，又一次消失。
瞬间发生的事情难以引起什么反应。
项述都没来得及有别的想法，颤抖的十指淅淅沥沥地往下淌血，他在身侧擦了擦，错乱的视线落到地面，那个人形和地板一起小幅度地转动，他发现其实是自己在转，肖芒和地面一样不动了。
就像做了个清醒的噩梦，项述只觉得都不可信，眼前的一切都不可信，他也是假的，房间也是假的，他也是假的，她也是假的。
项述极其不协调地爬向肖芒，明明全身都在抖，动作却异常地干脆利索，他把他身上所有的东西都搜罗出来——一台似乎能启动贴片杀死玩家的操控设备，如同笔的修改设备，最后是手机。
笔还能用，只要扎进身体就能做出任意的改动。项述发现手指太长，关节和关节之间简直要打结，废了点劲才拿上了笔，指甲已经把指根割了个稀烂。可是血都和清液倒着流回去了，裸露的肌肉和不知名的组织就像冰箱里的牲畜肉，哪和他自己有关系，项述看着它们自己长回去，像在纸巾上蔓延的墨水，皮肤覆盖了脏污，重新愈合。
他重新获得了五根手指，只有三节，他还有一双腿，脚在前面，脚后跟在反面。地上的血渍好像是别人留下来的，他回到他自己身上。
窗栏缝隙中灰白色的日光洒落地面，部分灰尘腾起，星星点点，项述稍微能集中一点注意力，注意到一些比较实际的东西上。
这是一间朴素但不狭隘的房间，方正，没有弧度，适合中规中矩的人。门窗分别在面对面的位置上，只是窗偏了点，可能要用来放床，项述想起了叶参朔房间的布局，这才觉得这间房间有点像。
可是世界上任意方正有窗的房间都可以像那间房间。他记得更小的时候，常谅某天回来后发誓要杀了他，操起椅子就砸，直到他无处可逃，像缺腿的蟑螂，像刚才一样弄丢了自己，零零散散地碎在角落里。
常谅忽然又放下东西，惊慌失措地抱着他哭，常谅说：“你救救我，放过我吧。”
项述没说话，常谅把他拖了出去，他一路上感觉全身各个部位都在掉落。常谅不能带他去医院，常谅把他带到了叶家，正常的人把他放上正常的床。
项述最后记得床边的窗台上坐着个少年，默默地守着自己，常谅在外面闹翻了天。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关上门，一直看着他，最后往他嘴里塞了颗糖。
“我们不能出去，这里没有药，但别怕。”
项述想，在那之前他都没有害怕，直到对方出现，他才忽然从麻木中醒来，发现自己受了伤。
那时候的窗外有桉树。项述停止了胡思乱想，走到窗边，透过封窗的木板缝隙看见树干，青白色的光滑的表面，下方有树皮在秋风里脱落，窗边的墙上有火撩过的痕迹。他知道这里是哪里了——叶家原本烧毁在火中的旧宅，也许剩下一个空壳，这几年一直没卖出去，就这么留在这里了。
叶家旧宅离南山医院不远，项述思索片刻，重新把笔形的修改设备对向自己，他似乎不需要思考到每一个细节，身边有个参照，自然而然地就完成了修改。皱纹、增生一点点堆叠起来，翻转出不一样的皮肤，他的视野都在变化，拉扯出肖芒干瘦的面庞。他急躁地给肖芒翻了个身，扯下没染血的衣服，把研究所的名牌挂到了胸前。
肖芒一定有着十足的把握，才敢把他从警方那边带过来，况且肖芒原本想杀他，说不定早把和他相关的事情都处理干净了。
现在以肖芒的样貌出去，也许还更安全。
叶家旧宅完全是个空壳，项述从二楼的房间下去，一路上没见到任何家具。这栋房子对他来说并不是很熟悉。当年更多的是叶参朔被带到他家，而不是他前往叶家。常谅虽然是11年前才入院的，但在那之前就已经在频繁地接受治疗，很少出门，除了去公司和南山医院。
叶家旧宅的大门被反锁了。项述习惯性地翻找口袋，倒发现肖芒的口袋中有钥匙。这栋房子现在大概是研究所所有。
院子外围是工地常见的高围栏，顶端还缠上了铁丝网，只能看见街边法国梧桐的半截身子，平时大概也不会有闲人闯入。这里很安静，在后门能看见南山医院住院部的发光大字，每个城市都有那么一间医院，即便建在最偏僻的位置，大家都避之不及。
项述暂时还没有联系任柯的办法，便径直前往医院。今天也不知道是周几，不过人原本就少，他顶着肖芒的脸往办公区走，也不像他本人走在路上那样引人注目，像是真的死了，一个孤魂在路上晃悠，没人在意，自然而然地摸清了各个区域的分布。
过去的档案都在档案室留有备份，他想到舒富甲的冻库，决定亲自进去找找和常谅有关的档案。
进门需要刷ID通行。四下无人，项述仓促地摸出肖芒的名牌，他没有把握，也没有多不安，拿着卡嵌入卡槽，门开了。
研究所果然和医院相通，说不定警方拿到的资料都是假的。
这间无窗的档案室，四下都是监控，还没来得及琢磨档案分类，相通的内室就有人急匆匆地过来。
“肖先生。”
项述不慌不忙地回身。都是白大褂，也看不出对方是研究所还是医院的人，他淡淡地回应：“找点东西。”
“朱先生又在闹了，您没先上去看看吗？”那人说。
项述想起了朱垭，顺着来人的话往下接道，“闹的什么？”
“他说所有事都是常谅想出来的，建设、实验，全靠常谅出资和组织，她的名字会被所里注意到，得找个无关的人挂名，所以‘康健会所’和他扯上了关系。”那人挠挠头，没发现眼前“肖芒”的不对劲，继续说，“放任他闹下去也不是办法……如果已经不需要他了，要不就和常谅一个方法处理？”
项述脑中闪过常谅坠楼那天。
没亲眼见到，是别人告知他的。他听到后有种逃脱了的轻松。谁知道这之后越来越揪心。
他寻思片刻说：“没必要。像常谅那样，处理不干净留下的麻烦太多……等会再说，我要再看一遍常谅的档。”
那人点点头，带项述往里走去，进到一间只有桌椅和投影仪的暗室。
“您等一下。”他说。几分钟后回来，带着小箱子，上面堆着一叠纸档。“上次警方来查，我们只给了纸质档案。”那人把箱子放在桌上，“这些到现在都没放出过。”
项述注意到纸质档案里有关产检和鉴定的信息，还没说什么，对方为他开了恒湿恒温箱，里面一列录像带。
项述揣着口袋道：“行，你出去吧。”
也许是肖芒常来，对方没什么疑惑，带上门走了。
项述随手取出一带，这些录像带很新，都标着日期。看得出经过精心整理，最早的年龄比他还大，最近的也就到11年前常谅坠楼那天。
暗室里隐约能听见排气扇在通风管道中震动的声响，他拉开椅子坐下，默默地把11年前的那份取出来。
放映机和投影都是新的，可多年窖藏的录像模糊得包浆，晃动着，出现一列时间，开始放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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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5-03-16 08：39：57
C区1802-A房
单人病房，常谅躺在床上，盖着被子，一动不动。
常谅在睡觉，没动。
光来自左边，有栅栏，窗户的方形，随着时间逐渐移动。
常谅在睡觉，没动。
一名护工进入病房，看着床，转身离开。
常谅在睡觉，没动。
1995-03-16 11：58：06
C区1802-A房
常谅在睡觉，没动。
一名护工进入病房，看着床，转身离开。
常谅在睡觉，没动。
同一名护工再次进入病房，走到床边。
女声1：“常小姐。”
护工的手接触被子。
常谅在睡觉，没动。
女声1：“常小姐？”
护工离开病房，右侧出现门型的光。
常谅闭着眼。
1995-03-16 12：00：10
C区1802-A房
常谅闭着眼，右侧出现人影挡住面部，四名医生和护工进入病房。
女声2：“八点的时候来过，一直没醒。”
女声1：“昨天睡前我看着她吃药的，没有多吃。”
女声3：“去通知上面的。”
护工小跑着离开，常谅的被子没有动。
男声1：“人已经没了。”
女声1：“为什么？”
其中一名医生掀开被子，常谅直挺挺地躺着，医生在检查。
女声3：“没有受伤。”
1995-03-16 12：07：23
C区1802-A房
病房内开灯了。
常谅直挺挺地躺着，三名医生站在身边。
几名穿着怪异的人进来，带着手套和鞋套，解开病床的固定。
常谅被推出门外。
病房空了。
1995-03-16 12：36：15
C区1802-A房
病房空着。
有人进入。
闯入者消失。
一只手从下方探出，遮盖画面。
黑屏。
00：00：00：00
“啪嗒。”录像带结束，自动弹了出来。项述取出它前面的那一份，放入放映机的时候，发现手上都是汗。
南山医院-住院部C区-大门-监控摄像头a
1995-03-16 12：06：33
大门有三个立柱，左边一个垃圾桶，门外是绿化。
画面过曝，大门外有人影时不时经过。
保安在住院部门外吸烟。
1995-03-16 12：07：20
保安把烟头丢进垃圾桶，走入门内。
保安消失。
保安出现，保安走出大门，抬头。
保安回到门内，消失。
1995-03-16 12：11：04
人形物掉落。
常谅面朝下出现在门外。
保安快步奔出。
1995-03-16 12：11：36
陆续有多个人掉落。
过曝的人影在围观。
护工和医生走到门前，交流，打电话。
研究所的车经过门外，离开医院。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多面人生1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