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年旧案》只宥

13、第 13 章

　　“秦砚，我一直是相信你的。”
　　“只是，别人不相信。”
　　“如果，你还能够见到阳光，一定要告诉他们，哪些是你的，哪些不是你的。”
　　“不要让我伤心。”
　　其实，就算是死人，也会伤心。何北辰曾在一本书上看到过，人死了，也会有意识，它们游荡在世间，却不知道是不是灵魂。但他实在是不记得了，也许是在那本志怪小说，有或者是哪本玄幻小说。总之如果是真实的，总不会这么没头没尾。
　　日出前山的一点，被太阳照出了一座彩霞，不知道天是不是要亮了。整个世界都变得红彤彤的。
　　何北辰攥着秦砚的手，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雪地里踩去，他从来没有觉得这里的雪可以埋得这样深，在接触到一点点的温度后，又立马消散，在他的脚边，在他的眼前。
　　秦砚一路上都没有说话，他们之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在听到何北辰的话后，他又愣住了。不知道是不是在他本就不长的记忆里没有一个人告诉他这番话，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说这话的人是何北辰。
　　有什么办法可以阻止吗？秦砚不住的想。手心传来的温度愈加冷，他将互相攥着的手握的又紧了些。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牵着他的手的?秦砚到现在还记得，那个时候周围的灯火阑珊，柔色的烛火在玻璃罩子里透出来，那是黄昏的颜色。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走到了一个崖顶上。那是这里最高的地方，可以看见日出，可以看见日落。其实这里并不大，却也不小。两人挪着步子，甚至是不太利索的，那个时候天还没有大亮，现在的时候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却不是很高。
　　倏地，一阵突兀的警笛声响起，像是骤然之间就可以传满整个山头。那一束又一束的光包裹着他们，混着本就模糊的太阳光线一起，像是嫁衣。
　　“我爱你。”何北辰的声音在这些响彻云霄的鸣笛声中响起，仿佛在一瞬间就可以被完全淹没。
　　他往上，将声音送到了秦砚的耳边。
　　“我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一个可以远离尘世的地方。”
　　“但是我太害怕孤独了，一个人不行，我要两个人。”
　　何北辰的语气很温柔，也很幸福。比遇见他的时候还要幸福。
　　“我从小无依无靠，生病了怎么办?”
　　“熬着熬着也就过去了。”
　　他的话里云淡风轻。
　　“现在不行了。现在我要死了，我得拉一个人陪葬。”
　　“就你了，行吗？”何北辰轻笑。
　　他觉得自己太自私了，可是，谁不会自私?是个人都会自私。
　　“秦砚?”何北辰离开了他的耳边，一字一顿地喊他的名字。
　　秦砚的声音沙哑，竟全然说不出一个字。
　　何北辰的声音在空中消失，他的唇的微微的动着，像是在说一句什么话。秦砚忽的将他的唇堵住，然后近乎疯狂的吮吸着。
　　警笛的声音越来越近，然后就是脚步声。
　　何北辰往后退了一步，结束了这个疯狂的举动。秦砚的手拉着他，不让他往后又或者往什么别的地方去。看起来就像是，秦砚在强迫何北辰。
　　“放开他。”面面相觑的警察低声喝道。
　　“他们，叫我放开你……”秦砚的声音很低，用只有何北辰可以听到的语气。
　　何北辰轻笑。
　　警察不会杀人。
　　但……
　　倏地，何北辰忽的挡到了秦砚的身前，然后，才是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声。
　　警察不会杀人，但是你会。而且杀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子弹正中了何北辰的心脏。他抵着秦砚，迫使他向后倒去。石子骤然滚落至沉寂的湖水中，带着声响。
　　他们拥进了冰冷的湖水之中。那里寒意透骨，像是没有生命一般。湖中的一切都在他们之间散开，唯恐避之不及。
　　血迹汩汩地流动着，只是染红了一点点的湖水，然后被拖出了一道红色的光影。这些隔着光，一起沉入了湖底。
　　这里不深，不浅，正好可以看见太阳在头顶上照下，那上面倒映出了山的影子，雪的影子。
　　又开始下雪了。
　　何北辰背着光，秦砚的衣服是黑的，他的意识一点一点的消散，他终于还是没能见到太阳，但是他把这些都留给了怀里的人。
　　那漆黑黯淡的湖底，终是没能透进一点光亮。
　　时间很短，何北辰闭上眼睛后，就连身体也要跟着一起浮上去。秦砚慌乱地扣紧何北辰的腰侧，着了迷一样，想要记住他身上的味道。
　　但这是在水里，他做不到……
　　他快要窒息了……
　　但是这样也挺好，因为他可以和何北辰一起去死，在天堂或者是地狱里，一起看雪……
　　只是，他能不能等等他?
　　他走的太快了，快到他跟不上。
　　他叫他的名字，可回应他的只有他自己的声音。
　　他终于知道了，自己在雪里，在山里，反正就是在没有他的地方……
　　没有何北辰的地方。
　　***
　　“我是要死的人。”
　　“我也是想死的人。”
　　这有什么不一样?
　　秦砚问他。
　　“没什么不一样。”
　　一个会通向天堂，另一个将他活生生的攥往地狱。
　　原来轨迹是可以变的。但是死亡是不能变的。
　　***
　　“快！快！”
　　“救人！”
　　“心脏脉搏……”
　　“还有呼吸！”
　　“……”
　　场景不知怎么突然转到了医院，医生护士们忙前忙后，因为一个病人。
　　听说，那是一个嫌疑人！
　　医院里怪声四起。
　　为什么是嫌疑人?
　　因为，因为这个人做错事了！
　　***
　　秦砚?你做错事了吗？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喜欢一个人，是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的。’秦砚?你也会和我生生世世在一起吗？”声音越来越远，像是隔起了一层又一层的膜。
　　“你要食言了……”
　　秦砚用力地追上去，仿佛下一秒就要跌倒，但是眼前的人影越来越模糊，像是马上就要化为一道白光。
　　——别走……
　　他哽咽着，却难以出声。
　　他是不是已经开始流泪了?风模糊了他的泪痕，他总是感受不到，仿佛这世界上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本来是没有联系的，但是后来又有了，现在又没了……
　　但是那个人要他好好活着……
　　他还没来得及和他多说点什么……
　　他永远留在那个湖底下，也许有一天，阳光会忽然照到湖底之下，那个时候周围会没有了寒意，只有阳光下独有的温暖。
　　那是一个终年飘着雪的地方，但是那里并不寒冷，至少阳光不用消失，至少没有极光。
　　***
　　后来有人在何北辰的遗物中发现了一封遗书，没头没尾的，不知道是给谁的。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死了。
　　——到时候说不定会把我再带出来，然后烧成灰。再放在一个小小的黑色盒子里。
　　——如果过了很多年以后，你还是没有忘记我。那我勉强把自己的骨灰留在你身边，一直到你可以忘记我或者想要忘记我的时候。
　　——我并不会怪你，如果死了的人也会有记忆，我想我一定会记得你。就当作是纪念。纪念自己疯狂了短短十几天的爱情。
　　——我这短短的一生，也就爱过这么一个人。我挡不住一个人的死亡，正如我挡不住自己的死亡一样。但是如果这世界上是有一个人是因为我而选择死亡的话，那我实在是太愧疚了。
　　——如果可以，我想要我们的骨灰混在一起，然后撒进大海，那是我们的下一段旅程。那个时候我肯定没有什么病了，所以我们可以开始一段刺激的旅程。但前提是，你得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