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C]Puzzle》苻蓠

1、一

　　那还是很久以前的事。

　　每年的七月底到秋分之前的两个月，马尼戈特总是会被他的师父兼教皇打发到嘉米尔去。这看起来像是某种形式的暑假，地处海拔4000米以上的青藏高原的嘉米尔远比地中海气候的希腊要适宜避暑，不过以睿智著称的教皇却显然忘记了对于一般人——甚至是一般的圣斗士来说，那地方有多么难走；所以当12岁的、还没有取得巨蟹座圣衣的马尼戈特捏着他的老师写给兄长的信第一次在浓雾笼罩的山道间转悠时，迷路和高原反应险些要了他的命。
　　这一出把白礼吓得很是不轻，这个有着灰蓝色短发的小鬼虽然眼神乖戾顽劣不堪，但毫无疑问是自己那宝贝弟弟的心头肉，这要是一个失足掉进峡谷里，两百年亲密无间的兄弟怕是要跟他玩命。所以到了第二年的七月末尾，白礼早早地就打发自家的史昂“去圣域把你那要命的师兄接回来”。

　　其时史昂刚刚七岁零三个月，浅浅的草色的头发才到肩头，笑起来会有两个酒窝，可惜那情形委实太过罕见。虽然天生具备嘉米尔族神棍的超能力，但他熟练掌握瞬间移动技术也才是最近的事；首次任务就是跨越整个亚洲大陆，还要带着个比他高出一头的少年，这难度仿佛还是大了些，一个不留神，两人就一起掉到了喜马拉雅山的另一侧。
　　七月底的印度骄阳似火，气温通常在摄氏40度以上，马尼戈特从滚烫的沙土地上爬起来，一边思忖为何教皇叮嘱他高原风大小心着凉，一边冲着将他们当做怪物而惊恐万状的印度大妈做了个鬼脸。回头一看，却见罪魁祸首正跪坐在地，小嘴一偏，眼泪就开始扑哧扑哧往下掉。
　　马尼戈特自七岁开始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自从跟了现在的师父之后，思想品德和打架技巧都有了突飞猛进的进步，惟独没有改掉的是冷嘲热讽的毒舌习性。不过没等他把“搞砸了还哭你是不是男人啊”这句话说出口，地上的小家伙就先行发难了。
　　“你刚才为什么捏我的手？！瞬移过程中被干扰是很危险的你知不知道！？”
　　睁得大大的怒目而视的双眼是后来被许多人称道和铭记的紫罗兰的颜色，不过在那个年代它还远没有那么深沉而浓郁，轻薄透明的烟紫有如朝霞与天空相融时隐隐蕴含的柔光。马尼戈特居高临下地承受着这小小的愤怒，伸出手来嘿嘿一笑。
　　“因为你的手好捏啊，又白又软。”
　　从记事起就一直接受正统教育的孩子为这流氓腔调十足的回答气结，眨了眨眼，没说出话，却有更多的泪珠劈里啪啦地掉了下来。马尼戈特啧啧两声咂了咂嘴，伸手去再次抓住又白又软的小手拉他起来。细嫩的肌肤紧贴着手心划过，给人以一种近似温暖的错觉，他感到心脏不由自主地漏跳了一拍。

　　不过不出所料地，他的手被狠狠地甩开。情势演变成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在北回归线以南的太阳直射下大眼瞪小眼。马尼戈特在心里坏笑，论抗热性，自幼生活在高原雪线以上的史昂怎么可能是出生在地中海半岛国家的他的对手。于是他好整以暇地交叉抱臂，静观其变。事实证明他多活的六年不是白活的，更何况他比面前目光清澈见底的孩子多出的，远不仅止六年的光阴。
　　“你站过来。”又白又软的小手抬起来擦了擦额上的汗水，然后朝着离自己一臂距离的位置一指，“不许乱动，也不许碰我，不然……”年幼的孩子一时想不起什么具有恐吓性的威胁，歪着脑袋思索了数秒之后，他恶狠狠地补充道，“不然就把你扔到山谷里去捡圣衣残片！”
　　十三岁的少年哑然失笑。他猜想这是他的师伯用以作为惩戒的手段中，他这小师弟最害怕的一种。于是他依言走到指定的位置，嘴角上扬笑得无限欠揍。面前的孩子赌气似地闭上双眼偏过脸去，身畔燃起瞬间移动的力场闪耀的光芒。
　　那一刹那——马尼戈特微微眯起和他的发色同样的，属于南欧人的灰蓝色眼睛——被烈日炙烤得汗珠晶莹的孩子看起来如此鲜嫩可口：春草色泽的头发被汗水沾湿在耳侧；嘉米尔族标志性的眉分双印经过热带季风气候的水汽蒸腾，显得愈发鲜艳欲滴。他忽然想起他的老师曾在只言片语中隐约透露过这个神秘种族的过去——他们诞生自海，又毁灭于海。

　　但当他再次定神之时，眼前只剩下连绵的山。以嶙峋的山石为背景的小鬼嘟哝着嘴没好气地抛下一句“到了”，便头也不回地走向峭壁上的那座石塔。干燥的高原之风梳过他的发丝，带走仅存的属于水的气息。如果面临此情此景的是博览群书的笛捷尔，那么想必会生发出一些沧海桑田的感触，不过马尼戈特一来没受过那么系统的基础教育，二来看过太多的社会阴暗面使得他过早地有了一颗和年龄不符的冷硬的心，所以他只是摊手、耸肩、摇头，然后迈开脚步去迎接十三岁的暑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