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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第 13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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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叶川蹑手蹑脚走出洗手间,靠近楼梯,轻轻的,不发出一丝声音的踩上木质台阶。
一步、两步、三步.......
呼吸渐渐平稳下来,他开始考虑跟傅子鸣怎么说。
“子鸣!”傅康的声音骤然从厨房传出。
傅叶川心里一慌,没留神被楼梯坎绊得个趔趄,急忙抓住护栏蹲下。
透过雕花木柱,他看见傅康端着菜从厨房走出来,和平常一样,喊着他们吃饭。
“臭小子快下楼吃饭,一回家躲房间里干什么!成天跟个小姑娘似的,一点朝气都没有!快滚下来!”
“川啊,你先给你妈打个电话吧!”
等到傅康再次进入厨房,傅叶川立刻顺着楼梯往下走,重新回到楼下,去到客厅用座机打电话。
“嘟嘟嘟……”
听着电话里的传呼音,傅叶川心里惴惴不安,元英子到底看没看过日记?如果元英子觉得他有病,不要他了怎么办?
万一她没有看过日记,弟弟把今天的事情告诉她,她会不会厌恶自己?
“您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准备按重播键的手一顿,傅叶川探身瞥见父亲还在厨房里忙活,悄悄放下电话,再次往楼上走去。
这次很顺利,傅叶川轻轻叩着傅子鸣的房间门。
叩到第十下,门“咔嚓”,从里面开出条缝,露出男孩苍白的半张脸,睫毛下压着阴影,声音低若蚊呐但很坚定:“你以后不要再靠近我了。”
傅叶川愕然,歉疚中掺进几分哭笑不得。
他没想弟弟居然这么傻,抬起手想推开门进房间说话,傅子鸣向后退一步,好像还在害怕被传染。
傅叶川手顿在半空,人被卡在门口,一时进退两难。
傅子鸣五指用力扣在门上,小脸憋得发红:“你滚!”
“不会传染的。”傅叶川收回手,斩钉截铁道:“我骗你的。”
“可你咬了我的脸,我照镜子还有印,我同桌说同性恋身上都有病毒。”傅子鸣生气的大声说:“他说靠你这种人太近也会被同化......”
“当啷!”
楼下响起锅铲掉落的声音。
两人惊得同时噤声。
就在这时,客厅的座机传来阵急促的铃响,莫名令人心惊胆跳。
傅叶川第一时间冲到楼梯处,看见傅康手里握着个锅铲,正匆匆朝客厅走去。
傅康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直接就按下扬声键。
“是傅康先生家吗?”
“是。”
“您是傅康先生吗?”
“是”
“傅先生……元英子女士在竺林大道出事,现在被送到市区第一医院抢救……”
“什么?你说什么?”
.......
傅叶川和傅子鸣听见楼下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乒乒乓乓翻箱倒柜的声音,在重重的关门声传来之后,这个家重归平静。
两人下楼时,厨房的汤漫出锅,浇灭了煤气炉,空气里有刺鼻的煤气味。
傅叶川进到厨房关掉煤气阀,走到客厅,看着正站在座机前发呆的傅子鸣,小声说:“妈妈一定不会有事的,我们等爸爸回来吃饭吧。”
傅子鸣没有说话,回到自己的房间把门重重关上。
直到凌晨三点,傅康家紧闭的防盗门才被人推开。
凉风卷入屋内,傅叶川从沙发上醒过来,恍惚中看到门口的人影。
他揉揉干涩的眼睛,“爸,妈她怎么……”
话音骤然一顿。
傅康裹着周身寒气,二话不说冲到他面前,冰冷的和他对视,圆硕的双眼浮肿通红,布满血丝,就像一具夜里游荡的僵尸。
傅叶川被养父脸上骇人的神情惊住,正不知说什么,傅康已然如寒风扫落叶,三步并做两步“登登登”冲上楼。
他听见楼上弟弟的门被撞开,弟弟在问妈妈的情况,父亲咣当关上了门。
他们在说着什么,傅叶川听不清楚,心脏莫名突突狂跳,生出种强烈不祥预感,那是他们这种从小被抛弃的小孩,天生就有的敏感。
他的手脚发凉,四处张望,想做点什么,忽然望见厨房整夜未动的饭菜。
素炒的豆角因为反复加热已经变得黄塌塌,红烧豆腐汤酱中浮着细沫,糖醋排骨干硬发白,豆芽粉条从鲜亮变成暗黄。
蓝色的炉火跳跃,煤气灶发出‘丝丝’响。
“咚、咚、咚......”
厨房里,傅叶川听着沾满泥灰的鞋底踩在木梯上的声音,感觉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的心脏上。
他颤抖着手关掉煤气灶,掀开盖子,伸手去把锅里的菜端起,当指尖传来疼痛,才反应过来忘了用抹布垫着。
当傅叶川端着盆红烧豆腐准备上桌时,傅康正站在厨房门口。
他僵硬的站着,像田间被木支架支撑着的稻草人,整个人背着客厅的光,投下来阴沉可怖的阴影。
“爸,饿了吧,先吃饭吧,厨房里还有给妈留的菜。”
傅叶川极力压下心中的不安,他绷住微颤的手脚,努力做出乖巧懂事的样子,微笑着说。
“啪!”
傅叶川眼前骤然一黑,等恢复知觉时,耳朵嗡鸣,脸颊火辣辣的像烧着。
他低头,看到瓷盘碎在地上,热菜洒在裤腿,但奇怪的没觉得疼。
“你妈就在对面看着你们,她就看着你们,她倒在路上痛苦的求救,你们没看见吗?如果你愿意多看一眼,你妈可能就有机会救活过来!”
傅康大手扯着他的领子,喉咙像被撕开道口子似的沙哑,双目赤红:“留什么菜?你没有妈妈了!是你害死的!”
“爸!你说什么?”傅叶川茫然的问。
“住口!我不是你爸,你姓卫,你爸在国外。卫叶川,你他妈是来我家报仇的吧!”傅康狠狠一把将他推倒在地:“你妈妈当时一定是以为你在和你弟.......你这个肮脏的魔鬼!我们老傅家没有这种腌臜血统,滚,滚出这个家,你别想着祸害我儿子!”
傅叶川手心按着地上破碎的瓷片,血渗出来,把瓷片染红。
傅康不断的谩骂,宣泄完积压一夜的情绪。
他张嘴大力的喘息,看到傅叶川苍白的脸,流着血的手,心脏猛地一痛,抱头蹲在地上,如同受伤的野兽哀嚎着。
傅叶川撑着胳膊看着自己的养父,身体上的痛远没有从骨头缝隙里钻出来的惶恐令他痛苦。
他抬起头,看见傅子鸣站在楼上往下望,不过刚上初中的孩子,眼里蓄满了恐惧。
那时候,傅叶川根本无法理解这一切意味着什么,只是呆呆的坐在地上,脑袋一片空白。
不久,警察找到家里,翻来覆去问他和傅子鸣当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傅康要他们隐瞒因日记吵架的事,只说两人在番石榴林里玩太晚,走了捷径,从另一条路回家,什都没看见。
傅叶川知道,傅康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的“病”。
那一周后,傅子鸣从葬礼上回来,红着眼睛对他说:“你是害死我妈,我恨死你,恨不得你现在就去死。”
傅子鸣再没有叫过他哥,也没有对他说过一句话。
事情过去一个月后,傅康对他说,既然录取通知下来了,你就自己去念书吧,钱我会寄给你,毕业后不要回来,再也不要叫我爸,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你更不要靠近傅子鸣,你有病,不能让他跟你一样有病,你妈就她一个儿子,将来是要传宗接代的。
傅叶川擦干眼泪,收拾出几件衣服,揣着仅有的几百块钱和他爸给的身份证件,从这个他已经不配呆的家里离开,只留下让父亲不必给他寄钱的字条。
*
病房里落针可闻,只有唐景沉重的呼吸。
卫叶川低垂着眼眸,好像走了很长的路,神色倦怠。
“我的养母身体一直不好,经常会忽然就昏过去,我当时以为跟以前一样,醒来就没事了,没想到……”他揪住被单,“如果当时我肯再多看一会对面,如果我走过去,如果不是顾着跟子鸣生气……”
唐景:“这事情不怪你。”
“怪我的。”卫叶川看着他的眼睛,肯定道:“如果没有我,他们一家三口现在肯定很幸福的生活在一起,根本不会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没有什么如果。”唐景握住他的手:“选择就是生活本身,她只是如其他人一样认真且普通的在活着,做着自己的选择,遭遇着许多人会遭遇的事。”
“谢谢你的安慰。”卫叶川笑了笑:“你总是个好人。”
“怎么?发我好人卡了?”唐景坐直身体,生出些郑重:“我也没那么好,听完你讲的事情,我还是会介意的。”
卫叶川心底一沉,表面不动声色的笑着说:“没关系,都会这样,跟你是不是好人没关系,我既然选择说出来,就做好心理准备。”
唐景捂着额头,困扰的叹气:“其实我也不想在这种事情上介意,但.......”
“真的没有关系!”
卫叶川打断他。
这颗埋藏在内心深处腐烂的毒果,他以为这辈子永远不会掏出来给任何人看见,没想到有一天还有这么一个人,让他能安心剖出,如今,他能清醒的接受内心的谴责,而不是逃避的昏迷,已经是种幸运。
饶是心甘情愿受这种谴责,卫叶川仍然控制不住伤感,吸吸酸涩的鼻子:“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
唐景:“失望倒没有,就是有点生气……”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感谢在2022-09-13 12:38:30~2022-09-14 11:47: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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