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第2节 ...
-
少年人的脊背挺得很直,宽肩膀,细腰身,人是坐着的,仍然能看出来腿很长。他的身形很精悍,瘦的恰到好处,整个人就好像阳光下一棵迎风而立的小树。
虽然半低着头,少年人的容貌仍能被周边的众人看得很清楚,线条饱满的额头,英气的浓眉,挺直的鼻梁,下颌的曲线既硬朗又好看。这少年人的脸上还残留着一丝青涩的稚嫩感,带笑的嘴角流露出几分痞气。
已经被围观了好一会,突然,少年人抬起头来,阳光下,明亮的琥珀色眼眸望向围观他的人们。那些侍女、仆从和禁军们,仿佛在瞬间都被他的目光扫射到了,众人皆是一愣。这时,手里握着鲁班球的少年,冲着那一群看着他的人们,俏皮地做了个鬼脸,“咿……”
少年继续低头玩起鲁班球,被他那突然扮鬼脸的举动惊到的人群,发出“嗡”地惊讶声,那群人互相碰胳臂、拉衣袖,交头接耳谈论起来。
一点儿也不像,一点儿也看不出来。这是现在这群围观众人心中的共识。
坐在丹凤门外的马车上的人,正是陆星,他来等人,今天一大早林子心就被传入宫,给太妃问诊去了,现在还没有出来。
那些在丹凤门外的侍女仆人们,和丹凤门里聚集着的宫女宦官和禁军们,都是来围观这位最近一年多以来,声名和事迹传遍整个天晟的少年郎。
之前,北莽悍然出兵,进犯天晟国土,李旭领兵抗击北莽军,陆星是先锋官。此后,北莽、天晟两国交战一年有余,天晟大胜,不仅击败了来犯的北莽军,还把被北莽占去已有三十多年的幽州十九城,夺了回来。
在这次的对战中,陆星,一战成名天下闻。
两国之间战事持续,随着战报传回朝堂上和皇城内的,不仅是陆星的姓名和功绩,还有他的身事故事,而这些故事又从朝廷传到民间,传出京城,传至天晟各地。
一场场胜仗,让陆星的大名不仅传遍整个天晟,还传到了东平、北燕等国,更引动了青阳学宫的注意。
天晟国一向重文轻武,多年来朝廷刻意压制武将,又有意“避战”,天晟几乎没有什么有名的武将。陆星的出现,不由得不引人注目。
当陆星领兵攻下六座城池,继而开始收复被北莽占领的原本属于天晟的国土后,青阳学宫最新评出“天下武榜”,将这位横空出世声名大振的年轻将领排为第八。此前,武榜里前三十位里,甚至都没有天晟将领的名字。
远离边关战事的后方百姓们,对这位新晋冒出的武将万分感兴趣,茶楼酒肆里,只要提到“陆星”二字,马上就能围拢一群人热烈谈论,就连市井中的说书先生们,兹要是开讲的内容提到“陆星”,台下的座位很快就能坐满。
这位一夕成名的年轻人,幼时在故乡的种种被扒了个“底儿掉”,着实让天晟的百姓们吃了一顿瓜。
后方各地毕竟离着交战的边关有很远的距离,人们谈论陆星只是口耳相传,终究不过是道听途说,更有甚者,为了博关注,一通添油加醋,真真假假。民间那些关于陆星的事情,十成里有九分半都是编造出来在四处流传。
说“一点儿也不像”,其一就是之前民间关于陆星外貌的传言,市井坊间那些自称是“听说”、“据传”的消息,形容陆星是——身高丈二,黑肤赤眸,眼若铜铃,声似洪钟,铁嘴钢牙,长一脸猪鬃般硬的卷曲络腮胡,手大如蒲扇,臂长似猿猴,力大无穷,“有如上古凶兽一般”。
对于这位连打胜仗,在疆场上气势如虹的年轻将领,人们既敬且畏,再知道他长得如此这般模样,陆星的身上就更多了几分传奇色彩。
等到边关战事平定,陆星得胜回京面圣时,盛京城的百姓们亲眼见到他本人之后,所有人心中都只剩下一句“咦……!?”。
他跟之前传说的可太不一样了!
武将该是个什么模样,世间并无定论,然而陆星这个人,实在又太不符合人们预先在想像之中设定出来的“武将”形象了。
坐在车辕上的陆星,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被围观他的人们紧紧看在眼里,记在心里,预备回去之后转述给别人听。
且不说那些在广场上的别家侍从们,此时,丹凤门内聚集着的宫女们,有的看陆星看得目不转睛,有的用团扇半遮着脸,不住眼地瞄。
半晌后,有位宫女小声道,“瞧着也蛮白净的嘛。”这话引来一片轻笑声,又有宫女道,“长得还怪俊俏的。”,这话引起的共鸣就更多了,又有人道,“他好年轻啊。”,有人回道,“本来年岁也不大,二十才刚出头。”
这时有宫女笑了起来,小声道,“看他的脸,两颊的奶膘还没褪呢。”,有人这时笑道,“那小脸儿瞧着好嫩哟。”,有个宦官笑道,“之前觐见太妃们的时候,他管尚宫们都叫姐姐呢。”
宫女和宦官们不住地议论着,有位盯着看了半晌的禁军这时出声道,“咦,没看见他带兵刃?”
一位禁军小声道,“圣上允他可以佩刀面圣。”
另一位禁军用敬畏的语气小声道,“他的刀呢?麒麟刀,还有寒铁锏,听说那锏能劈山碎石,半扇城门都轰得开。”
其他好几个禁军这时都道,“这一位还用带兵刃?他徒手就够了。”
一个站在前头瞧了半天的宦官,回过头来冲着身旁的宫女们说道,“你们不在前头当值,你们是没看见,哎哟,这要是没亲眼看见,是怎么都不会信!”
一个宫女激动地摆着手道,“是说他力气特别大吗?”
那宦官道,“那时从边关传过来的消息,说此人‘天生神力’,没人信!还说是有意编造出来的,是吓唬北莽军的假消息。现在你们看看,你们看看!”
几个禁军这时纷纷说道,“那天在太极宫正殿当值的守卫,还有当时满朝堂的文武官员们,可都是亲眼看到的,假不了,假不了。”
一个年岁小些的宫女从人群后面挤过来问道,“他真的打死了百牲园里的老虎?”
一群人齐齐回过头来嘘道,“……又乱传。”
一个禁军站出来正色道,“告诉你们,是一掌按倒了豹子,一拳撂翻了黑熊,至于装在笼子里送过来的灰狼,他……”说到这儿,这个禁军扬了扬下巴,向马车上坐着的陆星示意,“喏,就他,他当时就那么站在那儿,像训狗似地看着那个狼,那么壮的一匹狼,仿佛是被他的气势压住似的,耷拉下耳朵夹起尾巴,趴在那儿,就没出铁笼子!”
见人人惊讶,个个半张着嘴,这禁军一步踏前,又道,“这可一点儿也不夸张,不夸张,我没编造,我说的这些都是当时正殿上众人亲眼所见,是圣上也亲见的,绝无半分虚假。”
众人听完,不由又齐齐望向丹凤门外,此时仍然垂着腿坐在车辕上的陆星。
发出“好厉害!”、“好神力!”的感叹的同时,又有人疑惑“可是他明明这么瘦,”,“他到底是哪儿来的这么大的力气?”,最后,围观的众人有着一样的感想——“真的看不出来”,“他和之前坊间传说的可太不一样了”。
有个宫女小声道,“有他在,北莽就不会再进犯咱们了吧,那边不会再打仗了吧,还有北燕,还有东平国他们……不会再有起战事的地方了吧。”
“应该……吧。”有人应道。
“可是……他……听说边关的那些个将士军卒们都只听他一个的,那……他……”随着这小小声的一句,众人的目光都都聚集在了陆星的身上。
如此年轻,身上还带着一丝纯真的稚气,那个坐在阳光下玩着鲁班球的明朗少年,同时亦是手握二十万重兵,威震天下的武将!
他是天晟朝之前少有的真正握有实权的武将!
如何不让朝廷忌惮!
陆星统率的二十万军队,经历过和北莽的实战,将士们都是从刀山血海里拼出来的,骁勇、顽强、坚韧,而且装备精良。这支二十万人的大军,其中有十万是陆星的亲军,训练有素,号称“天晟虎军”,正是“虎军”的铁骑,击退了以强悍闻名天下的北莽军。
天晟虎军,来则能战,战则能胜。
天晟和北莽之间战事平定后,朝廷几乎是立刻就想要架空陆星的兵权,也试图把属于陆星麾下的军队分调、拆散,然而谋划再三,竟不能达成。
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那些将士们只听从陆星的,旁的人等他们一概不认。
武者的世界,强,才是硬道理!
陆星在天下武榜排名第八位,所谓文韬武略,他在谋略上逊色一些,毕竟,这是个“大字不识一个的小乞丐”,调度用兵,如此年轻的他已经做得很不错了。
而在“武”这一方面,陆星有着旁人无法匹敌的实力。青阳学宫的武榜上,关于陆星,单为他批了一句注脚——天下第一战力。论单对单的武力值,陆星于这世间没有敌手。
正因为此,将士们,尤其是底层的军卒们,都只认陆星,横插进来的什么人,他们才不认呢。
朝廷几番谋划,这其间又有多方势力从中角力,最后,陆星这位四品忠武将军,仍然握有对麾下军队的实际控制权。
聚在一起的宫女和宦官们轻声议论着,互相交换目光。他们都是在这皇城里服侍的,没几个是无脑的傻白甜,他们都知道,此时丹凤门外那个看起来仿佛市井寻常儿郎的少年人,是现在天晟朝廷和皇家的一大“禁忌”。
有个禁军这时哼了一声,轻声道,“这一位现如今在军中极有威望,提起他,军中人人敬服。一个小乞丐,从了军,竟然被他爬到四品武将之位,算是军中小卒们的榜样了。”
“不仅手握重兵,实权在握,还……”有个宦官说道,“还竟然有美为伴,真不知这个小乞丐是走了什么运。”
围成一团的宫女们中间,发出一片感叹声。
“没想到小郎君竟然……选了他。”说话的宫女撇了撇嘴角。
“真的……竟与他成了亲?”有宫女不甘心地问道。
又有宫女点头,“是真的。没有对外宣扬,不过,圣上已经知晓,宫里诸位太妃、太嫔们和慧妃娘娘,也都知道了。”
有个宫女出声道,“……不反对吗?”
旁边一个中年宦官冷笑一声,“怎么反对?一年多的仗打下来,现在谁不敬畏这位将军,他是风头正盛时。人家在边关卖命拼杀,夺回失地,这刚得胜回朝,便让他退亲?”说到这里,宦官的声音小了下来,“……这个时节,勿论是谁,也开不了这个口。”
“小郎君愿意吗?是不是那个蛮人用强?”有个小宫女左右看看,轻声道。
一位年长的宫女摇了摇头,“若不愿意,又怎么会专门带了他来宫里觐见各位太妃、太嫔们,小郎君应该很中意他,所以啊后宫里对这一位,是爱乌及乌。因为喜爱小郎君,所以太妃太嫔和各宫娘娘们对这位都很和气。你们看看给的那些丰厚赏赐就知道了。”
“呜……”有个宫女发出带着怨念的声音,小声道,“小郎君的姻缘,竟然落在他身上……”
“一点儿也不般配。”不知是谁用抱怨的语气说了这么一句。
一个挤在边上的小宫女,向宫门外望了一望,小声道,“看外表,也可算是配得上。”
这时有个年长宫女双手合十,向天拜道,“谢天谢地,他长的不像传说中的那样。”
“哎哟喂,”一个宦官道,“真要长那个样儿,可不能让他进后宫,那不得惊吓到各位娘娘啊。还好还好,并不是个‘上古凶兽’,模样还不错,是个俊俏孩子。”
这时不知是哪个宦官,突然“哧”地一下笑出声来,好几个人都扭过头来看他,问道,“你笑什么?”
那宦官继续笑着,说着,“我听说……我听说……这一位,现在是大权在握,威风赫赫,可是啊,还似个乞丐一般,‘两手空空’。听说在前几日,这位去京郊大营,那些军士们起哄要跟他比武,就动了手,打着打着怀里的荷包掉了,包里的钱都掉出来了,”这时那宦官笑着环视众人,说道,“你们猜猜,这位忠武将军身上装有多少银钱?”
不知情的几个宦官都说道,“怎么不得有一厚叠的银票。”
有小宫女道,“有金锭、银块?”
一旁的禁军们显然都知道这一段,顿时哄笑开了,有人接上去道,“说是兜里的钱撒了一地,结果拾起来一看,统共就只有六枚铜板,六枚铜板,哈哈哈哈!”
“啊……”宫女们显然不信,“不可能吧,单是圣上给他的赏赐就不少,还有他进宫觐见各宫的娘娘们,后宫妃嫔们也多有赏赐金银的,身边才几个铜板?不可能啊。”
说这个段子的那位宦官笑着道,“怎么不可能,就是!可把看到的军士们给乐坏了。”
一个禁军笑道,“明面上,手握二十万兵马大权,暗地里,掏掏荷包,身上只有几个铜板。”
众人纷纷笑了起来。
有宫女不由问道,“奇怪,那他的钱都上哪儿去了?赏赐了那么多,就算新置了将军府,也不至于花的分文不剩。”
这时一个中年宦官眼珠左右转转,“嘘”了一声,然后轻声对众人说道,“那将军府到底是谁置办的,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这话一出,众人安静了片刻。
稍后,又有个宦官道,“,哎呀,钱有,不在他手里。听说啊,那座将军府,名为将军府,实则是林太医当家主事。这一位啊,既不管事,也不管钱,钱都在他相伴手里,他得了银钱,全数上交,一文不留,按月从他相伴手里领零用钱。”
“哈啊”,“哎哟哟”,“啧啧啧”听到的宫女们发出一片咂舌声,互相笑着看着,有人道,“真看不出来,他倒是蛮乖的嘛。”
一位年长的宫女这时道,“咦,这不就和……”话说出口她顿了一下,然后继续道,“……不就和小郎君的父亲似的,我可是听说过的,那一位林太医也是如此,所有一应俸禄赏赐,全数上交给夫人,再从夫人手里领零花钱。我还听说,再往上的那一位林太医也是这样。”
几个禁军都笑了,有人道,“这么说,也算是‘家传’的规矩了。”
有禁军笑道,“哈哈,不要看这一位在外头是多凶悍多厉害,威震八方,估计在家里啊乖得很。”
这时有宦官立刻应道,“嘿,我知道,他还管小郎君叫‘哥哥’来着,在宫里时,就这么叫过,旁边侍奉的宫女们都听到的。对了,他比小郎君要小六岁。”
有小宫女用衣袖遮着嘴,边笑边道,“他还这样啊,啧啧,真是看不出来。”
聚在一起围观的人们,一边八卦着陆星的种种,一边继续偷看他。
坐在车辕上的陆星,这时候停下了手里的摆弄,抬起头看了看天色,又歪过头向着丹凤门的方向张望。
宫门里聚着的那群人看到陆星的举动,有人道,“哎,他在看这边。”
有宦官道,“看到又如何,反正他也听不见咱们说什么。”
有个宫女道,“他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吧。”
一个禁军说道,“马车过了午时就来了,大约是以为小郎君那时就能出宫吧。”
有个小宫女边看着陆星的方向边轻声笑,说道,“看他望啊望、等啊等的,好痴心哟。”
一个宦官哼笑了一声,“嘿,美人谁能不爱。”
这时有人笑了起来,问周围的人们道,“哎,哎,我说,你们听说过那件事没有,就是小郎君赴宴后回家的事?”
几个宫人都露出不知情的表情,纷纷问道,“什么?是什么?”
几个宦官和禁军们都笑了起来,有人就讲了,“小郎君重回太医院任职之后,京中那些他家的旧相识们,凑在一起要摆席为他庆贺,对了,五皇子也在其中。”
有人应和道,“对,对,是有这么回事。想请客的人太多太多,索性众人联合在一起统请小郎君一人,摆了三天的酒。”
那人继续道,“数年未见,如今小郎君恢复平常身份,京中那些个故交们当然要贺一贺,人多,酒一吃便吃到深夜。小郎君赴席那几天,这一位,”说着,那人往丹凤门外示意,“他在京郊大营有事,没有同去,只晚上归家后在家等着小郎君赴宴归来。”
那人停了一停,继续道,“夜深了,小郎君回来,一群朋友们送他,直送到将军府的大门口,没料想这一位就在阍室里坐等,一见人回来,不管三七二十一,扑将上去一把抱住,嘴里嚷嚷着什么‘好过分,这么晚才回来,我痴婆娘等汉子似的等你,你还知道回来’……”
话没说完,周围的宫女宦官们已经笑成了一团,有人笑得弯腰,有人笑得掉了手里的扇子。
那人又道,“那时夜深了,天又黑,灯笼又不甚明亮,扑错了人,抱住的是走在前面的五皇子,哈哈哈哈,可把同行的一伙人给笑坏了。”
宫女们笑得停不下来,有人边笑边学说,“‘痴婆娘等汉子’,亏他说得出来,这人哪里有一点儿武将的样子嘛。”
这时有位中年宦官收敛了笑容,看向丹凤门外,声音低沉地说道,“……可他现在就是受封的武将,是手握重兵的大将军。”
这话一出,哄笑中的众人瞬间都止住了笑声,每个人的神情都肃穆起来,目光再次齐齐望向宫门之外。
这一带周围的里坊内都是朝中官员们的府邸,坊内没有店铺,平时也不会有担着担子走街穿巷的小贩来此,街巷上看不到闲杂人等走动。
此时的丹凤门外,一片安静。午后的阳光很好,偶尔有微微的风,吹动新发嫩芽的树梢。
陆星坐在车辕上,两条腿都垂了下来,微微噘着嘴,表情认真地摆弄着手里的鲁班球。
跟着陆星来的小厮杨柳,坐在马车旁边的小木凳上,一颗心分做两边,一面留意着丹凤门内,看有没有人走出来,一面时不时看看陆星。
杨柳对陆星,是满心的敬意和崇拜。
如今天晟民间,百姓们谁人不敬爱这位威名赫赫、天下第一战力的武将。
杨柳,是太医林家的家仆。
林家祖藉便是天晟的都城——盛京,在盛京城里有祖宅,于京郊还有别院。杨柳他们家便是林家在京郊别院的家仆。
林家在京郊的别院,屋舍不算多,主要是有极大的花园和药圃。除了一年四时往别院小住赏花,家中的几位大夫们还在别院培育种植了很多草药,得空时就往别院的药圃去。
在林家的京郊别院中服侍的家仆有二十余人,是两家人,一姓杨,一姓姚。姚家是花匠,在别院里专司照料各处的花草树木和培植草药,杨家人则负责别院中的其他事务。
这两家人世代追随林家,对林家忠心耿耿。
当年,京中“皇子投毒案”发,在京郊别院里的家仆们虽然逃过了大火之劫,却统统被当成涉案人等,全部被抓进大理寺,关押审问了一年多,在狱中吃了不少苦。
姚、杨两家人常年在京郊别院里司职,甚少离开,别院周围的村民都可以做证。查证一番,确无可疑,这两家人被放了出来。
京郊别院中的仆人们被抓之后,李旭一直密切关注着他们的情况。这两家人一被放出来,李旭立刻暗中派人和他们联系上了。
李旭让这两家人对外放出消息,只称“京中已无依傍,无处容身,且往外地讨生活去”,然后把这两家人迁到距离京城百里之外的一处村子,在一个田庄上当雇工,种地为生。这处田庄是当地一户地主的,而地主的亲戚之一正是太子门下的客卿。
姚、杨两家这二十多口人,就这样被李旭保护了起来。
数年之后。
当北莽边关的战事开始平定,考虑到陆星和林子心一定会回京城定居,而且林子心也不会再住回昔日老宅的所在,李旭开始谋划着要给陆星他们在京城寻找合适的居所。不仅在京城里要有得住,李旭深知林家,多年来一直培植各种草药以做医术研究之用,还需要在郊外寻觅一处田庄,好给林子心当药圃。
李旭暗中写信告知卢俊保,托卢俊保在京城和城郊外给陆星和林子心寻找好的宅院和别院。
卢俊保这个京中出了名的“玩乐子弟”,对盛京城里的大小门道无一不精,一番奔走之后,选定了京城东边永嘉坊里的一处宅子。
永嘉坊的位置很不错,向北是丹凤门,太医们正是从这里进入东苑,去往设立在皇城内专供太医们职守的杏林阁;往东走通化门,有大道直通京郊大营;往西便是东宫所在,从这里走朱雀门进皇城也很方便。
这所宅子大小合适,宅中有现成的屋舍、楼阁,院中引有一道活水,有面积不小的池塘和花园,更让人满意的是宅子内里有处温泉汤池,水源和曲江池那边的温泉同属一脉。李旭和卢俊保念及陆星征战沙场一年多,身上有伤,自家宅院里有温泉那自然更好。
李旭在给卢俊保的信里写明,让卢俊保安排人修缮屋舍,清理院落和栽种花木,同时叮嘱卢俊保让他于宅子里处处留意,不要有任何“僭越”的存在,被人抓住把柄。
李旭知道,现在盛名之下的陆星,就是朝廷和皇家眼里的“大靶子”,很多人都瞪大了眼睛在挑找陆星的“错处”,好借此打压处置陆星。
李旭更知道,不论是陆星还是林子心,这二人的存在肯定是某些人的“眼中钉”,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在将军府里司职、留在陆星和林子心身边贴身侍奉的,一定要是可靠的自己人。
宅院各处翻修一新,卢俊保便暗中派人把远在外地田庄上的姚、杨两家人接回盛京,悄悄把他们送进宅中,一面照料这处府邸,一面安静等待家主归来。
除了姚、杨两家人,李旭还挑选了数名他的亲随护军去给将军府当护卫。这样一来,府里用的都是可信的人,整处宅院就都是安全的了。
当桃、杨两家人再见到林子心时,一个个激动不已,泪流满面。他们是林家的家仆,现在能重新回到家主身边继续侍奉,再相见仿如隔世。
在新立的将军府里,姚家人继续司职花匠,跟着林子心栽花种草;杨家人担当起管家、侍女、书僮、司厨、马夫、杂役等事务。
姚、杨两家人追随林家多年,深受家主的恩泽和庇护,彼此之间情谊深重,如今不仅能够重回旧主身边服侍,还多了一个爱护、保护他们家主的可靠的人在,爱乌及乌,这两家人非常迅速便接纳了陆星。
杨柳是杨家的小儿子,今年十四岁,在书房里当书僮,有时也跟随陆星出门。
在天晟和北莽交战时,田庄上的杨柳就听长辈们谈论过那位勇武的年轻人,之后又听说了很多有关他的事迹。杨柳对陆星很崇拜,他这个年纪的天晟少年儿郎们,几乎没有不崇拜陆星的。
没料想心目中的大英雄竟能成了他的家主,杨柳开心极了。
见陆星又抬头望天,杨柳在旁边说道,“咱们已经等了约有一个时辰了,原说过了午时便能出来的。”
陆星并不着急,抛接着手里的鲁班球说道,“无所谓,反正这会儿我也没事。”
杨柳又道,“等会儿接到了小郎君,要不要往东市里逛逛去?”
陆星摇头,“算了,直接回家吧。也不知道明天宫里还召不召他。”
跟这位新家主相处的时间很短,还很不熟悉,杨柳不知该跟他聊些什么,只能没话搭话,但杨柳知道这人性子很好容易相处,他在他身边有种莫名的安心踏实的感觉。
这时,东苑高高的宫墙之内,有几个人沿着苑内的甬路,向丹凤门的方向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