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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桃花开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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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奕昏迷了很久,做了一些乱七八糟的梦,梦里仍然是战场上那些金戈铁马,他提剑血战,累得不能行。
人一旦爱操心,睡个觉都是累的。
徐奕醒来时,满脑子只有这一个想法,以后他想当甩手掌柜。
睁开眼确认了半天,是在熙宫昭华殿,李泓的寝殿,身旁却没人,李泓也不在。
他好歹为国负伤的一国之相,身边连个照料的人都没有?
说好醒来就能看到含情脉脉的小情人,小情人给他端茶递水亲手喂,嘘寒问暖说情话呢?
他咳了一声,嗓子干疼。
听到有惊动,严公公挑着珠帘进来,见到徐奕醒了,忙吩咐人请太医,亲自给国相大人倒了杯热水。
徐奕咽下一杯温热的水后,喉咙舒服了不少,问道:“大王呢?”
“大王这些天忙得脚不沾地,这会在议事厅听几个武将汇报战况呢。”严公公一笑,“前线刚传来的捷报。”
徐奕刚醒,有点懵,“什么捷报?”
“国相还不知道,张将军跟梵国在淮江对战,梵军死伤惨重,梵王下令撤军。咱们大王命张将军追着打,一路连下城池,都快打到人家王城脚下了。”
徐奕反应过来了,最后好像是张毅带着大军赶到了,跟景瑜的军队在山谷外作战,他跟李泓才死里逃生。
他“哦”了一声,又问:“我睡了几天啊?”
严公公指了指塌边上的火炉,笑道:“大王是十月初从淮江回朝的,如今都十月底了。”
徐奕差点呛着,“一个月啊?”
“可不嘛。您刚开始一直醒不来,大王都担心坏了,命医者日夜守着;然后又开始发烧,全身上下的伤口险些感染,大王还去禅净山上了好几次香。”
徐奕听得愣愣的,“然后呢?”
“不知道是不是大王的诚意感动上天,您的烧慢慢退了,喂您喝水时您也能自己吞咽了,大王这才稍稍放心些。”
严公公继续说:“这几日您还能咽下些粥,脸色也好了不少,大王才开始外出处理政务了。”
徐奕听完愕然,他就觉得自己睡了一觉,怎么还差点睡死过去?但……李泓去上香,这事,徐奕心里暖烘烘的,嘴里却忍不住笑出声。
他实在想象不出来李泓一本正经求神拜佛的样子。
是真怕了吧,说好的一起生一起死,却差点留他一个人。
他们都最怕这件事。
徐奕精神尚好,给医者看过,说没什么大碍,还需要好好将养着。医者走后他就靠着软枕欣赏窗外的落叶,初冬的景象实在没什么好看的,他依然看得兴致勃勃。
其实就是马上能见到李泓了,还能亲一亲抱一抱,国相大人莫名兴奋,还有点羞赧。
原本李泓接到徐奕醒来的消息就想立刻赶回来,但战事耽误不得,他强压住内心的激动,勉强听完了一场议事,才急匆匆地赶了回来。
进门就看见活生生的徐奕,李泓快步走来,把他从头到脚检查一一遍,确定没什么问题了才把人抱进怀里。
“你吓死我了。”
徐奕如愿讨到了亲亲抱抱,心情好的不得了。
他靠在李泓怀里,全身懒洋洋的,连嗓音都轻得不行,“大王,张将军怎么去那么快?”
他问的是淮江山谷的事,大军从独云到淮江至少要五天,而张毅到的时候明明才不到三天。
“他骑马日夜兼程,带着所有骑兵飞奔了两天。”李泓说:“你看到的那些战旗,其实就是张毅为了壮牌面。”
徐奕奇道:“意思是说,当时到的其实只有骑兵?为了震慑景瑜,让他以为大军已经赶到?”
“没错。景瑜在淮江耽误了太久,本来就担心,被张毅这么一吓,竟然还真上当了,等反应过来,真正的大军已经到了。”
李泓又低头去吻他,“子奕用五百人挡住了数十万兵马,为大军到来赢得关键时间,让熙国百姓免受战乱之苦。”
徐奕打算讨个赏,笑道:“那大王怎么奖励我?”
李泓咬咬牙,“还奖励?我真想罢免了你国相一职。”
徐奕:“?”
李泓捏了捏他的脸颊,说道:“谁让你以身诱敌,临走时还特意交代你别不顾性命,你这叫违抗王命。”
徐奕揉着被捏红的脸,咕哝道:“疼。”
“现在知道疼了。”
徐奕自知理亏,抬起下巴先吻了上去。
……
接下来的日子,徐奕真的如愿当上了甩手掌柜,军务有李泓亲自把关,政务有池邵阳,再加上渐渐可以独当一面的李惟,他越发没什么事做。
他大病初愈,乐得清闲。
也就是别人喊他“国相”时,才良心发现愧对国相一职,悻悻地绕道走。
他去司寇那里找出了牺牲的五百精|兵的名单,亲手写了悼词,为每个人安置了军功,再命人好好善待其家人。
他身体没恢复完全,李泓不许他到处乱走,他就去后山的桃林里逛,桃林里负责扫洒的小厮不认识国相大人,他人又平易近人,跟小厮一聊就是大半天。
然后他就听说了国相是怎么被大王抱出山谷,怎么在马车里被大王亲手换衣服,怎么被一路抱进宫里,抱到昭华殿……
徐奕红着脸确认:“大王真的在马车里给我……给国相换衣服?那你们怎么知道的?”
小厮不服:“这有什么不知道的?宫里都传遍了。国相进去时满身是血,再出来时里里外外焕然一新,多少人都看见了,说不定连身子都是大王亲手洗的。”
徐奕:“……”
李泓是想踹了这柜门吗?
“那……他还抱了一路,抱回宫里了啊?”
“昂,我都瞧见了。”
徐奕心想你瞧见个屁,我都站在你面前了,你怎么没认出来。
小厮洋洋得意道:“不过大王马上就是天下之主了,喜欢谁就跟谁在一起,谁敢阻拦。我看啊,国相要是同意还好说,要是不同意就惨了。”
徐奕抽了抽嘴角:“怎么惨了。”
“就……那什么呗,这你都不懂。”
见面前这人一脸单纯,估计是真的不懂,小厮贴心解释道:“就是囚禁在昭华殿,强迫他。”
徐奕:“……”
他被说得五迷三道地走了,心说李泓还没一个小厮会玩,说的他都……咳。
说起这事,徐奕不满地轻哼一声,他的病都好了多少天了,李泓一次都没碰过他。
回到昭华殿,果然还是空无一人,徐奕心里一阵失落,坐在铜镜前念《阿房宫赋》:“雷霆乍惊,宫车过也;辘辘远听,杳不知其所之也。一肌一容,尽态极妍……有不得见者,三十六年。”
以前读到这段,他同情始皇后妃,现在他同情自己,熙王“后妃”。
始皇后妃,三宫六院,有不见者,三十六年啊。
也不知道他这位宠冠六宫、独一无二、迷得熙王五迷三道的“宠妃”哪来的哀怨,跟始皇的后妃相比。
他看着铜镜里的自己,不笑时清冷俊逸,笑时又温润儒雅,面容姣好,侧颜立体,连骨骼线条都无比流畅。
风采依旧,没道理熙王大人都不碰他啊。
难道是身上的伤疤太多,大王厌弃了?
徐奕脱掉一层层衣衫,旧伤痕迹淡得都看不出来了,新伤却很明显,胸口和后背都有。
后背他看不见,就又搬来一面铜镜,脱|光上衣,看镜象里自己的身子。
侧腰处有好几条疤,一直延伸进裤腰,着实不太好看。
雪白的裤腰往下扯一下,那条疤就露出了全貌,徐奕嫌弃地看了一眼,心想肯定是这个原因了。
“子奕,你在做什么?”
李泓进来时就看见被褪了一地的衣衫,徐奕赤|裸着上身,站在两面铜镜前,然后……勾着里衣裤腰往下带。
徐奕:“……”
他要是说换衣服合逻辑吗?
“你怎么这会儿回来了?”徐奕耳根子红着,捡起地上的衣服往身上披。
李泓似笑非笑地靠近,捉住他的手不让他穿,“梵国之战快落下帷幕了,今日朝堂上没什么事,就想着回来看你。”
他到徐奕耳边,轻声问:“你这是做什么呢?”
“我……”徐奕福至心灵,找了个像样的借口,“我看看伤好的怎么样了。”
李泓眉梢慢慢挑起,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哦,是吗?”
徐奕肯定道:“是!”
“那我帮子奕看看。”
徐奕感觉到李泓的手在他后背摩挲,许久未做的身体极为敏感,手掌所过之处红得发烫。
已经能预料接下来的事了,他闭上眼睛,放缓呼吸。
李泓勾着嘴角道:“嗯,好得差不多了,穿上衣服吧。”
徐奕:“???”
他真的遇见危机了!
“哦,好。”
徐奕接过衣服,慢吞吞地身上套。
李泓看着自家宝贝委委屈屈的模样,心都要化了,一把扯掉徐奕刚穿上的衣服,把人搂在怀里,“想要怎么不直说?”
徐奕措不及防撞进李泓的胸膛,反应过来后脸又红了,这让他怎么要。
“每次医者来给你把完脉,我亲自送出去,都会问句话,你知道怎么是什么吗?”
“什么?”
李泓笑得坏坏的,“我问他们,国相的身体,什么时候恢复到能圆房的状态。”
怪不得每次医者看他的眼神都不对!
徐奕羞恼地抬头盯他,李泓丝毫不愧疚地继续说:“医者一直不许,我有什么办法,总得顾忌你的身体。”
徐奕把脸埋进李泓颈窝,闷闷地问道:“今天就行了?”
“嗯啊,就是今天。”李泓低头亲吻他的耳垂,呼吸温热,“子奕,你可馋死我了。”
……
敬王五年冬,梵国灭,熙王李泓完成统一五国的大业,数百年战乱的局面至此结束。
四海归一,万民归心。
六年春,正月,熙王称帝,史称“熙敬帝”。
敬帝元年,登基大典,大赦天下,普天同庆。江州大街上人山人海,声乐震天。
墨玉华服加身,金色的腾龙刺绣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十二珠串的冕旒是帝王的身份象征,腰间的佩饰不繁琐,只有一块碧青色的小马玉牌。
气度超群,卓尔不凡。
敬帝李泓,天生就该是睥睨天下的帝王。
熙宫大正殿,九十九级台阶之上早就铺上了大红地毯,六十六根樊龙华表分列左右。
高台之上,国相徐奕立在台阶最前面,带领文臣武将,等着恭迎新帝落座。
李泓行在仪仗之首,踏上台阶,一步步走向高台,走向徐奕。
九十九层台阶上下,两端站着帝王和国相,他在等他,他在向他走去。
他们目光始终胶着在一起。
那年,同样的高台,同样的台阶,七岁孩童抱着襁褓一步步走下台阶,背后是漫天大火;二十余年后,襁褓里的孩子长成顶天立地的帝王,正一步步走向他,身后是万里山河。
仿佛走了一个轮回,仿佛只是一瞬间。
他们身不由己过,九死一生过,远走他乡过,争吵误会过,铁骨铮铮的男儿流泪过;幸而在刀光剑影里绝处逢生,在异国他乡处苦中作乐,在万念俱灰时互诉衷肠——
——终于能在巅峰之上,并肩。
一件件过往闪过去,一级级台阶走上来。
李泓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和徐奕相对而立,对视良久,心照不宣。
天空一碧千里,满城桃花灼灼。
群臣叩首,万民跪拜。
君臣成歌,山河万安。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感谢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