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策挽桃花》时雨初晴

89、最终对决

　　靳远是被李惟打发走的，据说那位不到十五岁的王弟软硬兼施，时而像一个口若悬河的纵横家，引经据典娓娓道来；时而是个言语无忌的小少年，软硬兼施，让人招架不住。

　　一时间宫里都赞李惟颇有当年韶文君的风采，又有熙王小时候的气魄，像两人的结合体。

　　但不管怎么样，舍弃梁国已经是定局。

　　熙敬王五年春，梵国攻入梁国腹地，梁国无力抵抗，请和。

　　梵王不允。

　　同年四月，殷林的铜草花开得漫山遍野，紫色云霞一般。泛着寒光的青铜铲劈开山石，预示着熙国的铜山开采工程正式开启。

　　宋照把营帐安置到了铜山外五里，可以说是亲力亲为，开采出来的铜资源让他兴奋不已，连徐奕都说他跟见了金子一样。

　　铜矿采出来立刻被送往张毅处，张毅负责督造箭头、矛头、青铜剑、以及战车盔甲等。

　　一排排兵器被锻造出来，整整齐齐码成阵列，不说武将，文臣看了都会觉得热血沸腾。

　　不仅兵器，连同祭祀所用的青铜器，三樽九鼎，一件件被官造，或被民间手艺人铸造。熙国的青铜铸件水平一时间达到了巅峰。

　　青铜器件的盛行，连带着其他艺术文化飞速发展。徐奕命池邵阳在民间选贤举能，任用良才，可用的人才全部招揽。

　　池邵阳不愧是有治国只能的贤才，不仅人才方面，连同农耕、河道、商业……整个熙国像进入了新的模式，新的纪元。

　　熙国发展如火如荼进行时，北面的梵国也终于吞下了梁国这块硬骨头。天下形势大变，由原本的三足鼎立成了双雄争霸。

　　所有人都知道，熙国与梵国之间终将有一场大战，

　　而对熙国来说，最好的战机，似乎就是现在。

　　于是，张毅带兵出征了。

　　景瑜是徐奕的老对手了，为人极为狡猾，徐奕不放心，禀了李泓亲自随行。

　　熙国的大军与梵国班师回朝的军队在独云相遇了。

　　独云是熙、梵、梁三国的交界处，如今梁国被灭，这是成了熙梵两国的边境。

　　双方兵力驻扎下来后，徐奕就收到了景瑜的书信。

　　信是这样写的：旧友子奕敬安，今不幸与尔战于独云，无奈各为其国，胜败由天。听闻贵国宋照为墨家传人，子奕知我喜机关术已久，闻之甚为欣喜，盼与之一绝高下。

　　信不长，徐奕认得出是景瑜的笔迹，是他的亲笔，一如既往的坦荡，把双方对战说得光明磊落，毫不做作。甚至表明自己喜欢机关术，希望和同样精通机关之术的宋照切磋。

　　他跟景瑜同在中都时，曾见过景瑜仿鲁班做的木鸟，可谓巧夺天工。

　　“但他不是对墨家颇有微词吗？”徐奕展着信微微皱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是夜，徐奕营帐内的烛火久久未熄，雪白的营帐上映出他冥思的身影。

　　徐奕手指支着额头，面前的小案上放着张羊皮地图，地图上标注的密密麻麻，山川、城池、丘陵、河流……他要从这些眼花缭乱的沟壑中看出端倪。

　　烛火跳了下，张毅挑着帘子进来，“还没睡呢？临行前大王可是吩咐了，让你别打起仗来命都不顾了。”

　　徐奕捏了捏山根，满脸的疲惫之色，仍笑道：“嗯，快看完了。”

　　“看完？”张毅一点都不好糊弄，“我还是第一次听说看地图还能看完，你少敷衍我。”

　　张毅凑近了问：“子奕，你到底看什么呢？”

　　徐奕拿出景瑜的书信，说道：“景瑜此人，聪明，擅谋略，因为小时候的一些经历，让他不得不处处为自己算计，但他心底有良善。”

　　“景瑜喜欢机关术，却言明看不惯墨家所造之物，因为他觉得墨家所造的一些东西太过凶残，不如鲁班所造为民所用。”

　　“你看信中，他却想用机关术与宋照一绝高下，这说明什么？”

　　张毅想了想答道：“他转性了？”

　　“不排除这个可能。”徐奕说：“那就且放下这点，再说下另一个让我担忧的原因。”

　　“景瑜天生谨慎，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行冒险之事。但是张将军，你看帐外的形势。”

　　“梵国兵力刚经历收服梁国的大战，看似士气高昂，实则疲惫至极，粮草跟不跟上还另说。而我军休养生息已久，粮草器械充足。这样的两军对峙，景瑜有胜算吗？”

　　“他为什么不撤军，还要跟我军对峙？”

　　张毅被徐奕问得搭不上话，倒不是他行军打仗逊色徐奕多少。张毅武将出身，打过无数胜仗，是有名的常胜将军。只是他对景瑜这个人了解的实在没有徐奕多。

　　徐奕跟景瑜当过对手，当过合作者，也当过朋友，可以说对景瑜知根知底。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能觉察出旁人看不出来的怪异之处。

　　“子奕对景瑜还真是了解。”张毅感慨。

　　徐奕听了张毅这话，突然一愣，抬眼把张毅紧紧盯住。

　　“怎……怎么了？”张毅被他盯得发毛。

　　“对啊！”徐奕难得情绪激动一回，“我了解景瑜，反过来景瑜也了解我，完全可以从我的弱点入手。”

　　“他知道我知道的他都知道，他知道的我也都知道，所以他不会走寻常路，说不定他人根本就不在独云，这封信只是一个绊住我的幌子。”

　　徐奕看着地图絮絮不止，不像说给张毅听，像是在给自己顺思路。

　　“什么你知道他知道的，我晕了。”张毅是真被绕晕了。

　　徐奕没理会他，他已经完全忘了张毅的存在，继续自言自语：“假如独云的兵力只是一个幌子，景瑜根本就没打算在这里迎战，那就说得通了。”

　　“他不在独云，那他会在哪？”

　　“熙国的兵力整体比梵国强劲，武器也更精良，尤其是战车，装甲得刀枪不入。景瑜想胜就必须避开战车，要避开战车只能选择水战。”

　　“但熙军擅水战啊，他怎么会选择水战？”

　　徐奕紧闭上眼，微微急促的呼吸逐渐放缓，张毅不敢打扰他，一言不发地看着。

　　“这是个圈，景瑜觉得我自认为我军水战强，笃定他不敢在水上交战，他在利用我的弱点。所以他恰恰会选择水战，不仅能避开战车，还能避开我的视线。”

　　“一旦我们把兵力都搭在独云，那他就能悄无声息地绕到熙国腹地，甚至江州，来个釜底抽薪。”

　　张毅听他分析忍不住问：“他会从哪绕道熙国？”

　　徐奕睁开眼，修长的手指划过地图上一条又一条河道，最后停在一个位置。

　　“淮江！”

　　与此同时，远在江州的李泓接到战报，不是独云来的，而是熙国与东胡的接壤之处。

　　东胡人与熙国相安无事多年，眼见熙国逐渐强大，隐隐有一统天下的势头，这个时候出兵骚扰熙国边境着实不明智。

　　这战事是谁的手笔李泓一眼就看出来了，他甚至能想到景瑜答应东胡首领的条件：联手灭掉熙国，划分土地和粮草给东胡，一同完成大业。

　　东胡人势头凶猛，几天时间连下熙国边境好几座城池。熙国大军远在独云，此时调兵遣将根本来不及。而且东胡散兵不是正规军队，打法杂乱无章，反而不能用大批兵力镇压。

　　李泓当即做了决定——他要亲自带兵前往。

　　他换上轻甲，只挑了五百精|兵，不求多，只求快。夜色中，江州城门开启，一队轻骑悄无声息的出了城门。

　　仿佛心有灵犀般，独云军营中，徐奕也换了轻甲，亲点了五百精|兵，直奔淮江而去。

　　张毅原本不放心徐奕一人去淮江，如果真如徐奕所料，那梵国的主兵力就在淮江，徐奕带的五百人根本就是以卵击石。

　　但形势不等人，熙国大军行军速度再快，也不可能在几日内赶往淮江，而且景瑜实在太狡猾了，连徐奕也不敢绝对确定。所以他让张毅夜袭梵国所谓的“大军”，一探虚实。

　　如果“大军”是幌子，那张毅就会立刻调转矛头，前往淮江。

　　希望能赶得上。

　　马背上的徐奕和李泓，各自驰骋在路上，心里想的却是同一件事：天下大势即便到了眼下的境况，景瑜竟然还能扭转局面。

　　他们的对手着实厉害。

　　徐奕一行人是清晨到达淮江的，夜色还没完全褪去，天边泛着鱼肚白，江上雾气森森，看不到十步以外的景象。

　　深秋露重，枯草叶尖上悬着晶莹的露珠，滴答，水滴落进江面，惊得草丛里的虫鸣戛然而止。

　　周围太静了，不像是有大批伏兵的样子，连徐奕都有一瞬间的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判断错误。

　　越静才越不对。

　　半个时辰后，江面上多了一叶扁舟，在浓雾中若隐若现。

　　船没有舱，站着三人，两个身穿黑色夜行衣的士兵，一左一右划船；船头一位银色盔甲负手而立，气度不凡，斗篷被江风吹得猎猎作响。

　　江面上有微风，越到江心风越大，由于逆风的缘故，船行的并不快。小舟慢慢越过江心，继续朝对岸驶去。

　　浓雾中，没有人看见在离小舟不到五十丈的地方，赫然行着一排战船，最中间的战船尤其大，仿佛一头刀枪不入的猛兽。

　　小舟太孱弱，战船太强大，两者隔着浓稠的白雾在江面上越来越近。

　　只要再近一点，猛兽就能发觉猎物。

　　然而相对而行的速度实在太快了，没等银色盔甲抬头，小舟已经全部暴露在大战船的视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