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策挽桃花》时雨初晴

87、梁国来使

　　铜山开采在即，徐奕二人在中都没耽误多久，就启程回了江州。

　　中途经过殷林时去铜山看了下，快开春了，铜草刚冒出来，再晚一段时日就能长出大片，对开采工作十分有利。

　　李泓刚到达江州，梁国的使臣随之就到了。

　　“梁国火烧眉毛了，这么火急火燎地来请援兵。”李泓道。

　　“大王要见吗？”徐奕问。

　　谁都看得出来，梁国是来请援兵的，熙国撤军是为了铜山，有足够的人力和精力开采，若是此时援助梁国，难免会分神。

　　李泓其实不太想见，想了一会，还是说道：“见，国相一起。”

　　熙王在熙宫正殿接见了梁国使臣，除了李泓和徐奕在，还有一些朝堂上的官员，面子是给足了。

　　来使是个叫靳远的中年人，不到四十岁，长着一张天生笑脸，是个占便宜的长相。

　　靳远进殿后先是依礼问安，进而说道：“熙国与梁国交好数百年，如今梁国蒙难，国家陷于水深火热，还请熙王看在梁国交好多年的份上，出兵救梁。”

　　李泓一挥手道：“靳大夫先坐。”

　　他说完，立刻有内侍在旁边添置了小案和软席。靳远犹豫了下，还是谢恩跪坐了下来。然后再次拱手道：“梵国的大军已经连下了十多座城，战事迫在眉睫，还请熙王早日出兵，我王将感激不尽。”

　　李泓没应他，先是端起茶盏饮了一口，皱眉道：“这茶谁沏的，苦涩至极。”

　　还能谁沏的，当然是他身边一直跟着的严公公。

　　严公公忙跪下领罪，眼看当着外臣的面要出“家丑”，徐奕起身道：“大王容禀，这茶叶是开春新摘的茶尖，严公公没有泡茶尖的经验，仍旧用老法子冲泡，才致使茶汤苦涩。”

　　李泓看了一眼靳远，而后转向徐奕问道：“国相说应该怎么泡。”

　　徐奕浅笑道：“凡事讲究因地制宜，时移世易，新茶当然不能再用旧法泡制。”

　　靳远一直垂着眸，听到徐奕这话，慢慢抬了抬眼皮。

　　熙王和徐相的意思很明显，熙国与梁国交好是事实，但那都是五国并列时期的事情了。如今天下三分，熙国独占一半，是名副其实的大国，对于梁国这个“好友”，实在是可要可不要。

　　远交近攻也好，合纵连横也罢，都是利用趋势。大争之世，本就没有永远的朋友，若是为了国与国间的友谊，放弃自己国家利益，那不是仗义，是愚蠢。

　　这道理靳远明白，熙王以茶代指时势，告诉他今时不同往日，出兵救梁对熙国没有好处，熙国不愿意趟这个浑水。

　　明确了熙国的态度，也给足梁国使臣面子。

　　但梁国存亡之际，熙国是唯一能与梵国抗衡的国家，梁国没有退路，靳远也没有。

　　他说道：“新茶用旧法泡制以至于茶汤苦涩，但熙王有没有认真品尝，苦涩的底味之下尚有幽香。茶讲究七冲七泡，来回在滚水中沉浮才能出茶香啊。”

　　李泓与徐奕对视一眼，道：“靳大夫还懂茶道，让寡人很是意外。”

　　靳远不失时机说道：“以兵道喻茶道罢了。大王容我说句大逆不道之言，熙国疆域面积虽辽阔，兵力却并不强盛，是以，兵力远配不上“疆域大国”的称号。”

　　“故，熙国只能称大国，而不能称强国。这也是为什么熙国在郑安多日，却未从梵国手中讨到便宜的缘故。”

　　李泓默了默，靳远分析的完全没错。熙国这几年突飞猛进，更是把疆土面积辽阔的驷国吞并。然而就像蛇吞噬食物那样，一口吞进一个庞然大物，需要慢慢消化。

　　而熙国显然还没消化完全，表面看似风光，实则内里虚耗。

　　李泓反应极快，顺着坡下：“照你的意思，熙国最应该休养生息了。”

　　靳远道：“暂时休养生息安养不好，熙国与梁国联手梵国才会安稳，那时候熙国才能长长久久的休养生息。等真正消化了内里，熙国将如狮王觉醒，真正有一统天下的实力。”

　　徐奕笑道：“听起来似乎不错。不过一统天下这种事，碾压式一统自然省事，可谁又能说拼出来的胜利就没有快|感？说不定我王英雄年少，血气方刚，就喜欢这种挑战呢？”

　　李泓：“国相知我。”

　　靳远：“……”

　　这对君臣可真是正理歪理一大堆，靳远这条借口又被堵死，想了想，决定开始打感情牌。

　　“大王英勇，同时也是仁孝之君，太后出身梁国，梁国也算是熙王的半个母国；据外臣所知，徐相的母族也是梁国人。熙王与徐相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母国挨打啊！”

　　靳远话不停，“百年前，五国国君会盟，熙平王受辱，是我国先王解围，才有了千秋美谈；百年后，武王登基，又是我王率先送来贺礼后妃。”

　　“就连熙王为质时，太后也是在梁国避难啊。”

　　靳远说的真情实意，座下不少人开始动容。

　　但这话细究起来很容易被推翻，且不说徐奕从未见过傅家，就算在傅家长大，傅家也是被梁国灭门，梁国与他有仇无恩；李泓就更不用说了，论起血亲差得就远了；也就是太后出身梁国，但她也不是出身王室，只是个宗室女。

　　只是这些话当着朝臣的面不方便说，大殿之上一时安静下来。

　　沉默了一会儿，李泓举杯道：“梁使说的是，熙国与梁国是百余年的交情，不说其他，寡人要先把使臣招呼好。来，共饮此杯！”

　　这就是在顾左言右了，靳远无法，只能举杯饮酒。

　　接着，晚宴就开始了，大殿中央有乐师助兴，青铜编钟声一起，靳远就没有时机再说起救援一事，反而被熙王热情地灌了不少酒。

　　靳远喝得头脑发昏，坐在小案前定神，心里还惦记着出使的任务。他一抬头，看见熙王正要离开，急得忙跟了出去。

　　徐奕见靳远跟着李泓出去，也跟了上去。

　　夜色中，他越过靳远，快步走到李泓身边，对跟在李泓身后的严公公说：“我来送大王回昭华殿，劳烦公公先去备上一碗醒酒汤。”

　　严公公应了一声去了。

　　李泓其实没醉，见到是徐奕，低声道：“这个靳远有点难缠。”

　　“靳远是梁国有名的谋士，有备而来，况且这回不出兵救梁本就是我们不占理。”徐奕说道。

　　李泓冷笑一声，“不帮梁国还成我们的不是了。”

　　“嘘——人在后面。”

　　徐奕刚说完，就听见靳远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李泓压低嗓音说：“这人真烦，我把他打发走。”

　　徐奕想说别对使臣太过无礼，还没开口，李泓身子一歪，倒进了他怀里。

　　他心领神会，扶稳李泓轻声道：“大王你喝醉了，臣送你回寝殿。”

　　靳远走到徐奕跟前问道：“大王醉了？”

　　徐奕：“嗯，大王不胜酒力。”

　　靳远看了眼李泓道：“没睡着。”

　　“所以呢？”徐奕反问。

　　靳远狠了狠心，不怕死道：“没睡就能谈国事。”

　　醉了没睡更好谈，说不定随便说几句就能把人搞定了。但其实他自己的状态也不好，头昏昏沉沉，勉强能站稳。

　　李泓靠在徐奕胸口，被徐奕说话时震得发麻，尤其想借着酒劲做点什么出格的事。

　　另外两人毫不知情，还在进行着拉锯。

　　李泓也没想到靳远这么死缠烂打，他都装醉了还甩不掉，非让他动怒才行吗？

　　动怒肯定不行，得顾忌着言官。但……如果是秘闻，言官反而不敢记载了，于是熙王大人有了主意。

　　他眯着眼睛往徐奕身上蹭了蹭，手揽上徐奕的肩膀，不老实地摸来摸去。

　　徐奕一愣，眼睛扫了一眼靳远，立刻捉住了那只乱摸的手。

　　靳远自己也醉着，没注意到李泓的小动作，继续跟徐奕磨着要跟熙王谈国事。

　　李泓：“……”

　　怎么着，动作小了靳远还看不见？

　　他的手又被徐奕抓着动不了，干脆一个转身，跟徐奕面对面贴到了一起，另一只手揽过眼前人的腰，嘴唇就贴了上去。

　　徐奕：“……”

　　靳远：“！”

　　靳远觉得自己真醉得不清，他看见了什么？熙国君王亲了熙国国相？？

　　这个吻一触及分，随后李泓把下巴抵在徐奕肩膀上，闭着眼睛呢喃一声：“小韶……”

　　小勺不是在相府吗？徐奕哭笑不得，对一脸惊恐的靳远解释道：“小韶，大王的爱，爱妃。”

　　靳远“哦”了一声，嘟囔道：“没听说熙王有个什么韶妃啊。”

　　徐奕尴尬地装听不见，暗暗在李泓腰上掐了一把。让他收敛着点，再放肆要圆不回来了。

　　哪知熙王大人会错了意，以为他家国相给了新的暗示，立刻凑了上来。

　　徐奕还没反应过来，靳远先背过去身了。他没眼看了，熙王把国相当成了自己爱妃，这笑话闹得有点大。

　　不过他莫名觉得两人抱在一起特别养眼，便默默在脑子里欣赏起刚才的场景。

　　徐奕见靳远转了身，暂时允许李泓在他身上讨了一把温柔，才把人推开些说道：“大王醉了，臣这就送您去……韶妃宫里。”

　　他有转头对靳远说：“靳大夫，你看这……”

　　靳远根本不敢转身，结结巴巴说道：“那那，先送熙王休息吧。”

　　徐奕站着不动，只是看着靳远。

　　靳远回过神，立刻道：“徐相放心，外臣绝不会出去乱说。”

　　徐奕点点头：“靳大夫也早些歇息吧，有事明日再议。”

　　他说完便扶李泓离去了，靳远停见脚步声远去，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入眼的那对君臣离去的背影莫名般配和谐，亲昵不失敬重。

　　他没忍住看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