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策挽桃花》时雨初晴

75、熙王拜相

　　三月三，江州的桃花开得铺天盖地，大片的宛如绯红霞云，单株的仿佛曼妙淑女，冬去春来，艳阳天方好。

　　熙王李泓沿用了封侯时的封号，称敬王，拜韶文君徐奕为相，国相位列左宾，为群臣之首。列国对这位年轻的敬王知晓不多，但能任用名动一时的韶文君为相，可见能力绝非一般。

　　同月，熙王启用墨家众人，封宋照为中尉；于边境之地接回先武王一朝的旧臣张毅，暂未安排职务，只在江州赐了府邸。张毅如今虽然只是平民，但提起“常胜将军”的名头，余威还是能震慑五国，众人纷纷猜测这是要继续任用张毅为将的前兆。

　　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这位熙国国君上位不到两个月，朝堂上的奸佞异己经拔|出得干干净净；且他极擅长任用贤才，文臣武将各自摆在最合适的位置。

　　还有他新提拔上来的宋照，和背后墨家的势力，以及底牌张毅，都让人不容小觑。

　　就在熙王整顿朝堂的同时，新任国相也没闲着。对外，他采用“远交近攻”之策，结交驷国、梁国、梵国，对中原大国歆国造成绝对的压迫之势；对内，继续推行新政，大兴河道、经商、农耕等富民之策，废新旧贵族世袭，设置郡县，选拔人才……

　　君臣联手一番清肃整顿，熙国犹如千疮百孔的枯木，在春雨洗刷后重新焕发生机。

　　只是没人知道，每天卯时，熙王晨起，总会亲手剪下几支含苞待放的桃花枝，高高低低插入瓷瓶，悄悄送进国相府；但有时候也会走不开，人虽然不能亲自前去，也要派了心腹秘密送去，总之桃花每日不间断。

　　大多数他还是会选择自己送，因为这样就可以死皮赖脸地翻上韶文君的床榻，抱着人一阵翻云覆雨。

　　饶是如此，李泓依旧嫌每日相守的时间太过短暂。

　　他忙，徐奕也忙，更要碍着身份不能多亲近。是以，晨起这会儿时光成了最亲昵的时刻，他不是熙王，他也不是国相，只有蜜里调油两情缱绻，是普通人家里最平凡恩爱的小两口。

　　这几日李泓有点忙，好几日晨起没能到国相府去，他在忙梁贵妃的事，现在已经不能叫梁贵妃了，应该叫太后。熙王尊生母梁氏为太后，要把人从梁国接回来。虽算不得顶大的事，但涉及礼仪孝道，有许许多多的事宜要安排。

　　等这事一敲定，李泓无事一身轻，终于能“溜”出宫，当晚直接宿在国相府。

　　忍了好些天的熙王，这回弄得有点狠，以至于临睡前徐奕还在羞恼地瞪他。

　　至于瞪他的原因嘛，李泓太能折腾是一回事，主要是明日太后还朝，他这连床都没法下可怎么恭迎太后？

　　罪魁祸首这会才知道讪讪的，把人拉进怀里揉了又揉。

　　“要不明日你别去了，好好修养。”李泓在徐奕嘴角亲了亲，柔声道：“我跟负责操办的人说一声，把跪迎一项免了，母后銮驾直接回宫。她最疼你了，不会计较这个。”

　　他跟徐奕私下里从不用自称，都是“我”来“我”去的，刚开始徐奕还提醒了他几次，怕他叫习惯了，在人前不好改；可就跟他小时候死活要叫“子奕”一样，怎么都不听，还振振有词道“太生分”。

　　也好在他反应快，在称呼一事上从没出过错，还真没有臣子能瞧出来。

　　徐奕丢给他一句“胡闹”，“且不说你与礼官策划多日，临时改了难免手忙脚乱，太后回朝大典不能出错；光说太后对我的教养之恩，我也不能不去迎接。”

　　李泓也知道徐奕最重孝道，不可能不去，只能自责道：“那，那我给子奕多揉揉。”

　　徐奕哪是这个意思，但他自己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只要任由李泓这始作俑者在他身上讨福利。

　　第二天清晨照例至少要来一次的，但李泓顾忌徐奕的身体，不到卯时就强迫自己出了被窝，练过剑就一头扎进厨房，给他家韶文君做些精致可口的小糕点，以及养身子的药膳。

　　他也没正经穿衣，只穿了件轻衫，袖口挽到手肘，手指修长好看，食物在他手下摆弄，看起来颇为赏心悦目。

　　跟他在朝堂之上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这一幕要让他那些臣子们看到，尤其是言官，八成会一口老血喷进淮江。

　　徐奕倒是很久不练剑了，功夫嘛，肯定是不如李泓了，但他从小的底子在那，稍加练习仍是阵前杀敌的一把好手。再加上他这段时间养身子，起得也晚了。

　　因此徐奕醒时，就见李泓笑眯眯地进来了。

　　李泓手里端着刚做好的小点心，晨起的阳光钻进来一束，刚好落在他英俊的侧脸上，连棱角都越发柔和起来。

　　徐奕侧身看着他，嘴角不自觉微微扬起。

　　李泓回头冲他一笑：“起床了，小懒虫。”

　　是属于他们二人微小又甜蜜的时光。

　　早安吻后，李泓把人扶起来穿衣。这位威慑四方的年轻熙王，除了在床上对徐奕这样那样以外，其他时候简直能把人宠成三岁小孩。

　　他总觉得是他的怯懦让徐奕平白受了那些罪，徐奕那段生无可恋的日子，他想想都觉得心里抽疼。所以他想把全部的爱都交托到徐奕那里，当做一些弥补，也让自己心安。

　　“我熬制了药膳，一会喝一碗，不然身体撑不住。”李泓给徐奕披上外袍，把墨色长发整理出来，发尾刚好到纤瘦的腰身，“大典之后我们一起去拜见母后。”

　　“哪就这么柔弱了。”徐奕笑了下，又问：“太后奔波数日，今日又行大典，不先休息吗？我们晚间就过去？”

　　李泓执了他的手：“是母后的意思，她多年不见我们，想念得紧。”

　　徐奕点点头，他们与太后的相处确实比一般皇家亲情要深厚些，更像是寻常人家的情分。

　　大典从太后进入江州的那一刻就开始了，全城相迎。熙宫大殿前，徐奕站在李泓侧后方，身后是文武百官，迎接太后回归。

　　大典一直持续到午时，宫中设了筵席，徐奕坐在座下首席，李泓特意交代人给他送去清爽不腻的饭菜。徐奕抬眼，正好撞上李泓略带笑意的目光，热烈地将他给盯着。

　　这人在筵席上竟还敢“眉来眼去”，不怕被人看出来吗？徐奕当即脸一红，正要低头，就见李泓端起酒樽，朝他遥遥一举杯。

　　徐奕想笑，也去端酒樽，却发现他这桌上哪有什么酒，连其他桌上的甜荔枝果酒他都没有。嗯，酒樽也没有，他端了个寂寞。

　　李泓还对着他眨眼笑。

　　徐奕：“……”

　　看这架势，他身体恢复如初之前是一点酒都沾不得了。那跟他举什么杯？这人。

　　徐奕正来回将那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暴君”给腹诽着，就见有侍从端着个木盘来了。

　　木盘上是只青花瓷的罐子，旁边放着一只小巧的杯盏，隐约能闻见一股沁人的清香。

　　木盘径直放在了韶文君这里，独一份，不用猜就知道是李泓特意交代的。熙王今日是大忙人，竟还能分出心思惦念他吃喝这点小事，徐奕心里顿时比那香甜的香味还甜。

　　打开罐子，里面竟是清香扑鼻的槐花蜜，不是纯蜜，是用温水冲泡好的，可以直接饮用，不会太过甜腻。

　　依稀还是旧时的味道，味道里全是春日里的相府旧宅和小皇子开心的笑声。徐奕浅浅一笑，倒出一杯，朝李泓遥遥一举杯，慢慢饮下。

　　入口清甜，甜到心尖。

　　晚间，徐奕和李泓一同去了太后寝宫，太后换了常服，一早等在正殿，等着她心心念念的晚辈们。

　　即便没有外人在，两人依旧像太后行了该有的礼数，等再起身，太后眼里已经尽是泪水，是喜的。怎么都不会想到，她最喜欢的两个孩子，如今真的成了熙国的栋梁，熙国的王和相。

　　两人并肩站在她面前，一个赛一个端方好看，她一手拉一个，怎么都看不够。

　　太后絮絮说了很多，眼瞅着入夜了，宫门要落锁，她才拿手绢沾了沾眼角道：“怪我太唠叨，这会宫门已经上锁了吧？奕儿可要怎么回去？”

　　徐奕出不了宫，就只能留宿宫中，正好中了李泓的小心思。果然，太后话音一落，就听他说：“昭华殿偏殿空着，子奕去那住吧。”

　　徐奕：“……”

　　这人什么心思他还能不知道吗？能让他全须全尾在偏殿住一夜，他自己都不信。但在太后面前又不好戳穿，只能应了声“是”。

　　两人辞退时太后却说了句：“泓儿先回去，我与奕儿有事交代。”

　　两人皆是一愣，还真想不出有什么话要单独跟徐奕说。李泓心思一动，太后是过来人，又是他们的至亲，他俩今天在大典上眉来眼去，太后要是看出了点什么也正常。

　　反正他不打算瞒着他母后，但也怕她会不同意。

　　徐奕留在殿内，李泓没走，而是等在殿外，他有些焦灼，不确定他的母后会跟徐奕说什么。

　　他在院子里踱来踱去，思索着可能的结果，对徐奕说些难听的话？应该不可能，毕竟太后对徐奕是真的喜爱；晓之以情地给徐奕分析利弊？所有利弊他们心里都有数……

　　徐奕一直不出来，他有些急躁。

　　正要进殿，徐奕出来了，面上没什么表情。

　　李泓心里“咯噔”一下，忙迎上去，问道：“怎么了？母后说什么了？”

　　徐奕半垂着眸，半晌才轻声道：“没什么，别问了，麻烦大王给臣开个侧门，臣还是回相府吧。”

　　李泓急了，把人抱住，“说什么呢？什么‘大王’‘臣’的。母后究竟说什么了，跟我进去，我告诉她，我这辈子只要你。”

　　徐奕把人拉住，抬眼看着他，轻声说道：“大王，让臣亲一下，亲一下就告诉你。”

　　李泓几乎是下意识就低下头了，徐奕在他唇上啄了下，拿出一只浅紫色的玉佩，轻声说：“太后说，这玉佩原本是要给儿媳的，如今只能给我了。她还说，她把她唯一的孩儿交给我了，让我好好待他。”

　　李泓一直都知道韶文君是极擅攻人心的，三言两句能让敌人自乱阵脚，如今他是真领略这本领了。

　　他又欣喜又气恼，俯身啃咬着徐奕的唇，撒气似的道：“君王都敢耍，国相好本事啊。”

　　他这话按说也没毛病，徐奕耍过的君王还真不少，不过被他这样又亲又啃来惩罚的，还是头一遭。

　　徐奕微挣了下：“还在太后寝宫呢，回，回昭华殿去。”

　　李泓自然乐意，而且一想到徐奕刚才叫他大王，然后再亲上来的感觉，他都觉得心尖颤。他附在徐奕耳边低声到：“到床上，也那样叫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