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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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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秋觞宴已经开始了。你被何事耽搁了还未来?”
昆山玉碎,蔚海潮汐。
夜风卷起他如墨般的长发裹挟着寒意而来,长身玉立的那人穿着似烟似雾薄如蝉翼的白色纱衣,行走间绸缎上纹绣着的火红凤凰,仿佛在云海中振翅高飞。
“吾等叩见三殿下!”众人再拜。
只见他左手提着一盏微明的四角琉璃宫灯,右手牵着一个穿着绿芙蓉花色曲裾深衣的女子,身后还浩浩荡荡的跟了数个手持乐器的宫人名伶信步走来。
公子王孙意气骄,不论相识也相邀。
年轻人夜生活真是丰富啊。
…
“阿疵,你御下不严教管不精。座下区区一个无名小辈的伴读,竟也敢不跪拜于孤直视吾等,可见是轻狂的将天下人都不放在眼里了!”
他挥扇示意,让身后侍卫将那个残破不堪的年轻人像死狗一样丢在地上,彻底展露于众前:“昔彤昨日剪坏了孤的一株百两金,就‘自行’在暴室里反省着呆了一天一夜。”
“吾宫里的仆从不过将才弱冠便有如此‘担当’,又不知这目中无人、罪加一等的乡野村夫宋鹤郎,该用多少大刑方才可抵律法君威?!”
“嗨,哥哥莫气。”他低头一笑,将手上的宫灯交于随从,自己拉着沉鱼落雁的美人就走上近前。
虽然是温和有礼的躬身跟他哥说话,可不知怎的,我只感觉头上窥视的目光愈发沉重,周身的气氛紧缩的格外压抑。
“草根庶民不懂礼数未感教化,自然登不得大雅之堂。如此枯枝愚木确实难入阅遍花团锦簇,琼枝玉树的京城第一伊洛传芳王,‘朝湘’公子之眼啊。”
纵然嘴上毫不留情的附和贬低,却又使人看不懂,不着痕迹的用峰峦叠嶂的白纱,将静待事情发展的我挡在身后,隔绝众人好奇吃瓜的灼灼目光。
一边语笑晏晏的将手边的美人轻柔的推进了他哥怀里,一边暗自差人将宫服外面的长衣脱下来,垫在我刺痛的膝盖下。
极快的速度里,我懵B的被人扶起又放下。
前面偷看的美人对上我抬起的眼一下子羞红了脸,低头依偎在这二殿下肩头。矫揉造作的以袖掩面及时吸引了他大半注意力,使得他也没发现两个‘大胆狂徒’几乎是光明正大的‘小动作’。
“小宛的埙吹的甚好,想来与兄长擅长的篪也能极为相合。”
二皇子温香软玉在怀也没被这‘糖衣炮弹’打昏了头,抿着嘴是紧盯着他久久无言。
半晌后却终究败下阵来,虽然恨铁不成钢但也不忍与手足兄弟再起争执,只是灵魂发问着:“他到底有什么好???
诗词书画无一精通,平时木纳不懂变数,出身平凡不知上进,面目普通身材干瘦……怎能叫你如此上心,百般维护?”
执疵闻言挑眉回头看了我一眼,上下打量着:“……确实没什么好。
但却是吾宫中的书童。珠流璧转与时消息,斯人长伴身侧。他有什么不懂的没做对,自然是孤疏于管教。这回哥哥若不心疼吾,只怕世人论理此番应当合宫之主连坐。”
…
“巧舌如簧。”一扇子打在这少年头顶,语气似怜似爱。
他看着他二哥软了心肠收了鞭子表情变的无奈平和,不知讲了什么逗的美人花枝乱颤。便转身过来戴上‘狐假虎威’的面具,就要恐吓着我低头:“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宋鹤郎,汝要是好生三跪九叩诚心实意的,求得二殿下大人有大量的原谅,只待法外开恩,或许这一遭诏狱你就不用去了。”
还在下面又踢踢我僵直的腿,挤眉弄眼的眼神里写满了滚动播放的字幕:‘别不识好歹!快点跟我哥道了歉跟孤回去,还想在这丢脸到何时!?!’
看着他身后那人頫视着我轻蔑又怨恨的目光——今天这个头,却是如何也磕不下去。
弯下腰了,我也不是我了。
纵是事发突然,他却明显就是冲我来的。若是不能叫‘祸水’好生吃些苦头,怕难是不会轻易收手的。
事到如今,竟然也终于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封建专横制度的强权压迫。
不说此番后果将会脊骨尽碎心气全无。
就算是我求了他这一遭高抬贵手,明儿说不定又来找茬个什么事,连求饶的机会怕亦是不会给。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间,直接能叫人凭空消失掉。
三皇子日理万机,一双眼睛又不会长在下人身上能随时随地发现不对,再费心费力的捞我脱身。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
“任凭,殿下发落。”
喉咙里滚了又滚,四肢血脉冰凉,后颈早被汗水覆满争先恐后的趟进了衣领。
旁边坐看热闹的文臣墨客围观群众们皆是难以置信,我这身微命贱的草民竟然敢这般硬气。
闲着也是闲着,已经有文思泉涌者掏出毛笔开始在衣衫上作赋写词了。
只是在这场惊险对峙着的‘风暴’中心,抬眼瞥见对面人惊诧之下,早已是气的双目赤红脸色发黑。蠢蠢欲动着都要上手想对我伸出魔爪掐脖子了,我也是不为所动的躺平了咬牙没吭声。
此情此景真是应了那句悲壮之诗: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你!”
少年到底是没有骂出任何有辱斯文的话来,只是握紧了拳头狠狠盯着我,势要在我脸上找出一个答案。
一个不怕痛与死的答案。
“哈哈哈……宋飞羽!你好极了!孤就喜欢你们这些空有一身傲骨,还冥顽不灵死不悔改的书呆子,就是不知道你这样的人骨头再硬,又能扛过暗狱几道刑罚!来人——”
猎猎红衣下,他抬起生杀予夺的手将伫立的执疵拉在身后,转头就要对我颁布最后的裁决令。
只是没想到,这样一场无理闹剧的尾声居然还有个意想不到的角色出现。
“陛下有旨!长居含德殿幼子执疵,年少无知难辨人心,受刁奴蛊惑荒诞学业放荡不羁。朕心甚痛,难分其暇而教养失意……特赐公子即日搬出明光宫迁居北外行宫凉风台,临池学书聚萤积雪望有所大成。反躬自省恪守成规——无诏不得擅自回宫。
恶仆梁郡宋氏飞羽,品行不端祸乱宫闱,种种罪名罄竹难书——尉中令立即将其捉拿在案,押入‘蚕室’听候审问!”绛衣太监举着黄布拂尘一口气念完,像是生怕旁人打断似的,为此落幕的‘好戏’画上了终止的句号。
朱红的高大铜门外,很快就来了另一批气势非凡,看起来更加肃杀沉默的侍卫。
两队穿着与内门护卫不同款式的茶色甲胄过来迅速的绑上了我,并从手腕里掏出了个深黑的麻袋套在了我头上,一瞬间便叫人不能视物。
久违的听见自己的心脏咚咚跳的震耳欲聋,短而急促的呼吸打湿了我面前的黑布,渐渐缺少了氧气竟使得头脑愈发昏沉。
“孙十磊,尔等怎敢假传圣旨!”惊声怒喝。
“三殿下切莫妄言,可勿折煞奴才啊!!御笔金玺在册怎能有假?!”这厮叫起来仿佛用兰花指捏着嗓子说话,让人足以想象出他此刻阴柔可笑的神态。
“混账——让开,孤自己去找父皇问个清楚……二哥你帮吾看住他们,谁也不准动。”这少年拽了我一把,使劲儿握了握我的手腕子。
“别跟他们走,等孤回来。听见没有!”
身旁人看见我俩拉拉扯扯的,实在忍不下去立马挥扇隔开:“阿疵!莫要冲动,夜闯长信宫无论何人一律皆是死罪!!!”
却是再阻拦不得,雪山赤凤凰摔了宫灯风风火火的独自奔走了。
静默半晌。
大太监底气不足的搭着腔:“二殿下……”
长鞭猝然啪的破空而下,打碎砖瓦间的名品雨花石崩到我脚上:“到底怎么回事?父皇怎会突然下旨竟然喊阿疵迁宫!?他去了还回得来吗?!”
“回禀殿下……”
他哆哆嗦嗦的跪在我旁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小声回着话:“大公子昨夜寅时已然‘平安’回京。
听闻随行心腹士官之口,经年东南黄河治水大有成效。此番两岸百姓休养生息安居乐业,物产增幅税收明显——陛下看完奏折连说了三个‘好’字,正是龙颜大悦。”
“呵,原来如此。大哥驻外这些年风餐露宿,一朝回宫怕是早已迫不及待,要‘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
“还在这儿杵着当木头,忘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啊是,奴才愚钝——快,把这无耻狂徒发送中安宫永巷!”
…
不敢相信,在这又闷又热又臭又骚的密闭空间,大名鼎鼎令人谈之色变的宫刑牢室里,我是怎么能两眼一闭睡过去的。
只记得数不清多少时辰前,来开小窗观察我到底是何许人也的看管宫婢说,这里是深宫中荒废已久最最隐秘而阴邪的地方。
进来的囚犯最后的下场,不是死状凄惨就是疯癫无状。寂静无声的无边黑暗中,方圆几里内竟然无一草木活物生存着。
是吗?
那我怎么看见头上松动的墙砖被拱开了一个孔,稀疏的银色月光毫不畏惧的从外面透进来,伴着尘灰纷纷扬扬的落入我的眼里。
好不容易缓了一会儿才能再次看见。
心有余悸的再抬头,就发现一坨白白胖胖的‘小虫子’圆滚滚的在砖缝中蛄蛹着。
不多时它从那方洞口向外探出扁圆形的头来,有点呆萌的歪了歪身体看向了我。接着仿佛是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般,口器上那六对比芝麻还袖珍的复眼,就突然像LED灯一样闪烁出奇异的光来。
还没等我反应思考出,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下一秒它就松开了扒着墙角的腹足,用背后背着的树叶子当降落伞。以每秒钟十厘米的速度激情实现自由落体运动,眨眼间啪的一下子,就从衣领口掉进去滚到了我的胸膛上。
小东西好像还摔蒙了一会儿,过了数秒后才慢慢在‘陌生领域’上开疆拓土——对着我的敏感部位一顿拱。
成功拱起一身的鸡皮疙瘩来。
本来我是不应该怕虫子的,但是这家伙长的也太稀奇古怪酷似‘异形’了!浑身上下还毛茸茸的,该不会带着什么毒粉钩刺吧!?
Is anybody there?门外能不能来个人把我手解开,或者把这玩意儿给我物理驱逐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