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界的故事--别梦》冥窈

6、破壳（中）

　　注视着桌上正中被上品艳红丝缎衬得愈发雪白的龙蛋，紫芒星痕端着四平八稳的脸，内心却波涛汹涌，这……从他们决定轮流照顾制度似乎还不到一天吧，为什么这个蛋现在会出现在自己桌上？转过头，眼前是跟着蛋一起出现在此的赤麟，好像和昨天不太一样，眼下有着不易察觉的淡淡阴影，神色亦略显微憔悴暗淡，星痕眼中闪过疑惑。

　　“为什么？”仅仅三个字，实际上翻译过来的意思应该是：你想干什么？不是该你照顾这个蛋么？现在三天不到为什么要把他拿到我这里，难道你想耍赖？

　　语言简洁含义丰沛一向是紫芒星痕的特色，就是简洁得有些过头，甚少有人能完全理解其内涵。很多年以后，御不凡曾经轻挥折扇笑得山水摇曳，道：“哎哎，绝尘你真是闷骚，所以，只有像我这么想象力丰富的人，才能懂你。”

　　虽然不知道御天五龙的其他四人是不是想象力丰富，或者说脑补能力强，又或是兄弟之间有心灵感应，心意相通。总之，星痕想表达的意思，其他四人大概都能明白，赤麟也不例外。

　　“我有点事现在必须要处理，所以，请你先照顾白帝两天。”赤麟一脸凝重用“拜托了，请你帮助我吧”的目光注视着星痕，好像真有什么军国大事一时难以解决，已经行至山穷水尽之处，不得不来需求帮助，但又拉不下面子死绷着最后的自尊。

　　所以说，有些事情真的是要讲天分的，尽管平常的赤麟道貌岸然气势非常，看上去正直无私稳重诚恳，一但说起谎来，却也是同样道貌岸然气势非常，同样正直无私稳重诚恳，色不动神不移，连眼都不带多眨一下，整个表演过程毫无破绽精湛娴熟，流畅得好似演练过千百次，令人赞叹，实乃上天界之典范。

　　在影帝级的表演面前，一直面无表情眼神冷峻自持，其实异常单纯的星痕很自然，也很理所当然的，被骗了。按照他的想法，左右不过是先照顾这个蛋两天，最后还是要回到赤麟手里，自己也不吃亏，只是……星痕皱起眉头，目送着赤麟在自己点头以后，突然好像变得鲜明轻松的离去背影，却总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劲。

　　当然，如果前一天紫芒星痕不是因为外出未归而听到赤磷那一嗓子嘹亮的悲号，也许他就不会如此轻易的答应赤麟的要求。可惜，天意难违，所谓巧合，那就是你料想不到，不能预测，想逃逃不了，想避避不开，总之就是要赖上，妙到尖端的那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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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芒星痕五灵属西方庚金雷，主收敛制衡，虽然表面沉闷自制，可一旦爆发便狠厉严瑟绝无转还余地。连他所属池雷院也是一贯的风格，平时安静肃敛满眼的潋滟寂寞，而乍时风起，遍地绛草飘摆摇曳，柔嫩草叶相互摩擦出细碎的声响，在开阔的空间中叠加撞击，竟回荡出浑厚的风雷之鸣，铿锵之音，尤以那株紫色萼莲树甚至迸发出金石之声，令人胆寒。

　　当然，对于此刻身处池雷院的白帝来说，这时不时的怒雷滚滚之声显然不是什么好东西。虽然他是白龙皇族的嫡亲血脉，出身高贵，即使在蛋里也拥有比一般的龙族更强大的探知能力，绝对是龙族未来一等一的刀者。不过，龙族未来一等一的刀者目前还是一颗蛋，一颗出生不过十五天的龙蛋，就算以后是一等一的刀者，那起码也是一百年以后的事儿了，没有谁规定一百年以后一等一的刀者在一百年以前不能怕打雷吧……所以，也许这就是，邪影白帝在一百岁成年礼以后，每每总是爱找紫芒星痕麻烦的原因吧……

　　由于对银戎的愧疚之心，星痕动用了他全部为数不多的享乐细胞，为白帝安排了他认为非常舒适的住处，一只堆满了顺滑绸缎和柔软棉丝的精致竹篮，还为了配合白龙族属水的特点，在篮子周围放置了几碟冰块。

　　如果在其他地方，对这样一个特别精心准备的住处，白帝还是很满意的。作为一颗蛋的他虽然挑剔，但刚出生就颠沛流离，能在忠心属下与银戎怀里度过了最初十天，倒也并不是那么娇气。在流焱院捣乱完全是因为那里的温度太高，又十分干燥，五灵属水的他觉得很不舒服。只可惜，这个舒适的住处在池雷院，就大大不同了……

　　池雷院的雷声因风而起，风起则顿时雷鸣乍响，风过则瞬间万籁俱寂，本就变化莫测，又兼其紧邻惠风院，虽有灵障阻隔，但风雷相生，偶尔一丝清风逾墙而来也是常事，引来雷声端的是无法预测。虽然有自己的矜持，但白帝终究只是一颗出生不久的龙蛋，在御天龙神神力影响的震天雷鸣下，还是会感到害怕与恐惧。

　　不到半天时间，从赤麟手中接过时尚且微光闪烁，雪白耀眼的龙蛋已经变得有些暗淡，不复光彩，更别说跟银戎刚带回来那会儿相比了。看着仍轻微颤动，似在害怕更显得有些惹人怜惜的白色龙蛋，已经默默观察许久的星痕原本正直不解眼神一凛，流露出了几丝担忧。他虽然已经很努力的去想为什么白帝会出现这样的反应，可惜脑中固定运转了几百年的思考回路是没有硬从“狂沙捲暴”瞬间跳转成“明河共影”的可能性，只知道情况似乎越来越糟糕了……

　　就在星痕大脑超负荷运转，正面临死循环危机的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考，也无形中解除了他的死循环状态。抬头，便看到赤麟带着一脸不知道应该算是悲愤还是悲剧的表情，出现在他的房里。而他从鄄山上不辞辛苦带回帝屋木①并亲自一点一点凿刻成型独一无二的雕花门，正以一种分崩离析的姿态横陈地面，洒落一地木头渣滓。

　　不管为了什么，炽焰赤麟，我们的梁子结大了……凝结着对心爱雕花木门“意外身死”恨意的紫芒星痕，眼神犀利。“什么事。”虽然是一个问句，却硬是被星痕镇定的掰成了陈述句，只是眼中压抑的怒气，就像池雷院天空中渐渐凝结的乌云一般，漆黑……

　　“晚上银戎要来看白帝。”赤麟泰然注视，不是他太镇定，实在是想到将要发生的那件事，他就觉得星痕的小眼神着实不够看。

　　顷刻间池雷院乌云尽退，阳光普照大地，紫芒星痕却只觉得眼前一黑，脑中一白，好不容易恢复运转的思维回路就直接当机了，什么门啊窗啊，立刻就被扔到九霄云外。

　　目视星痕，只见对方眼中直直的透出一股木讷，看来是被吓得不轻。叹了口气，赤麟心里升起同病相怜的感觉，相怜得他都没有心情趁势打压一下星痕了。可是，在赤麟数声呼喊过后，星痕居然摊着一张四平八稳的脸，没了反应。如果换个人，可能会认为他是在想办法，或者逃避责任，但作为兄弟的赤麟还是能一眼看出他现在的状态，脑中顿时一阵抽搐。不就是大脑稳定运转太久，脑细胞固化了，不就是在突如其来的冲击性打击下直接当机，居然给他没办法自动重启？紫芒星痕你个面瘫，你个语言障碍，真是太脆弱太不经打击了，枉费还号称是神经麻痹的上天界战神，都是骗人的，骗人的……

　　一时间，在脑中不停碎碎念，丝毫没发觉自己的叨念正向着“怨妇”方向发展，赤麟只觉得，这个世界真是悲悯又无奈，惨淡又缠绵，就没有个靠得住的人。哀怨的瞟了一眼星痕，还好，至少他还是清醒的，还能思考，还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如果现在再不采取行动，也许他们就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了……

　　①帝屋树：山海经中介绍的奇木，叶子像花椒叶，遍生倒刺，结红色的果实。生于讲山，此处设定为鄄（juan）山,他的木头可以抵御凶邪的侵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