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梦处》芒果七分糖

2、仇孟

　　认识仇孟是在一次巡回展上。
　　那是我期待了很久的活动，正值五一小长假，离我的学校也很近，坐火车只有不到一个小时，更重要的是，有我喜欢的coser会去参加。
　　这一趟来回，花销可不少，我躺在床上点着手机里的计算器算着要花多少钱，这一算把我吓得从床上翻身坐了起来。所幸姐夫出手实在阔绰，这时候，我就开始感慨我姐嫁了一个好老公。我的路费、服装费、住宿费都是从之前姐夫每年给的压岁钱里攒下的。
　　我问过“宝贝”——就是游戏里的寶貝我愛你如初￡——我俩熟了以后，我总这么叫他。
　　他一开始被我吓得在麦里劈了声，可我死性不改，他也听的习惯了，只是“恐吓”我不能在外人面前说。
　　“外人”，我看着这两个字有些恍惚。
　　我笑着答应了。
　　宝贝说自己五一要和导师出差做项目，没有时间。
　　从平时的只言片语来看，我推测他比我大，我问他，他也如实说了。
　　他比我大四岁，学建筑学。
　　我说好巧，我也学建筑，只是他是作为一名工科生被录取的，而我是美术生。
　　虽然同样是建筑学，但我们还是不同。
　　我感觉有点可惜。
　　我们认识了差不多三年，交流仅限于网上。
　　但想到即将要去参展，哪怕只有一个人，我也兴奋地在床上滚了好久。

　　那天的天气很好。
　　我是提前了一天去的。
　　到了M市后，我先去了预定的酒店。
　　第二天一早，我才打车前往。
　　虽然只是隔壁市，但我却从来没有来过。不知道为什么，出去玩总喜欢离家远一点的地方，好像去在家门口的就不算旅游。
　　这样的理念也被我贯彻到了报考大学上，我选了一个坐飞机都要六、七个小时才能到的城市。我对我妈说，这样才算上大学。
　　此时会展刚刚开始，人却已经很多了。我排队进场后找到了提前约好的妆娘，请她帮我化妆。
　　她一看到我穿着的衣服，就认出了我要cos的角色。
　　“呦，小哥哥，你长得真好看，我感觉你都不需要我了。”
　　我笑了笑：“谢谢，但二次元感觉还是不一样的，那就辛苦你了。”
　　她调皮地眨眨眼睛：“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了！”
　　大约一个小时以后，我才与妆娘道别走出了化妆间。
　　随处可见都是游戏里各种各样的角色，大家聚在一起拍照。
　　忽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嘿，可以拍个照吗？”
　　我下意识扭头，就看到了站在身后的“虞姬”。
　　可她刚刚说话的声音……明明是个男生！
　　“你……反串？”
　　他挑挑眉：“有什么问题吗？”
　　我摇头：“倒是没什么问题……就是，你也太高了吧？”我小声低估：“哪有虞姬比项羽还高的……”
　　他好像是听到了我说的话，笑出了声：“所以，可以合照吗？”
　　我向前两步，靠近他，正准备拿出手机，他已经举起相机把镜头转向我们：“来，看这里！”
　　就这样，我把自己cos后的第一张合照献了出去。
　　他低头翻看着自己拍出的成果，满意后才把相机递到我面前：“怎么样，好看吧。”语气里全是得意和惊喜。
　　我看着镜头里的我们，“项羽”微微靠前，略带笑意，“虞姬”的左手绕过“项羽”的肩膀，把人拥在怀里，笑得张扬。
　　怎么看怎么违和。
　　但我却被吸引了目光，看着照片上的少年，怎么都移不开视线。
　　他收回了相机，试探地问道：“加个微信吧，我把照片发给你。”
　　我当然不会拒绝。
　　“你可以给我备注阿柒，就数字七的大写。”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他好像知道我要说什么：“我玩的女号，也喜欢cos女性角色，所以名字就起的像女生了。”
　　我点点头，回他：“你长这么高，有男角色会来跟你拍照吗？”
　　“所以都是我去找别人啊。”他说的理直气壮。
　　“……好吧，那我叫君竹。君子的君，竹子的竹。”
　　“哈，你这ooc的也很严重吧，堂堂西楚霸王叫这么文雅的名字……”
　　我瞥了他一眼：“这不，臭味相投了，反正我们从一开始就很不搭。”
　　这次他没忍住，笑的弯了腰。
　　我没理他，径自走了。
　　他追上来：“哎你怎么走了！”
　　我说：“还有事吗？”
　　他摇头。
　　我继续问：“那你跟着我干什么？”
　　他笑了：“虞姬就应该和项羽在一起，不是吗？”
　　我被他说的一愣，好像……说的没错。
　　我竟然无法反驳。
　　他看我被噎得说不出话，难得正经，好心给我递了台阶下：“而且，官方cp在一起，更能引起大家的注意。所以，不要拒绝我。”
　　我顺着他说下去：“那行吧，我就勉强收了你这个‘虞姬’。”
　　阿柒说的没错，我俩走在一起，总能吸引大家的目光。
　　才不是因为“项羽”和“虞姬”在一起。
　　而是因为“项羽”和“虞姬”格不相入。
　　我在心里腹诽。
　　阿柒说他是特意来看小鬼的。
　　我下意识“啊”了一声，他立刻转头看向我，兴奋地说道：“难道你也是？”
　　我也忍不住暗自震惊：“对，真是巧了。”
　　他把手搭在我的肩上：“这说明什么，说明咱俩心有灵犀，可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我快走了几步，把他的手甩下去：“请注意你的身份，你现在可是‘虞姬’，别痞里痞气的。”
　　他笑着追上我，假装娇滴滴地说道：“妾身知道了。”
　　我还是没忍住，狠狠踹了他一脚。

　　巡回展结束后，我找到更衣间换了衣服。
　　出来看见一个背着书包、个子很高的男生站在门口，不知道在和谁打电话。
　　直觉告诉我，那是阿柒。
　　他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隐隐约约还能看到里面结实的肌肉。
　　他的身材很好，臀线流畅，宽大的短裤堪堪盖住膝盖，露出了笔直修长的小腿。
　　我看着看着，不由出了神，喉结莫名其妙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看到我以后，冲对方说了什么，然后挂断电话收起了手机，朝我跑来。
　　他在我面前停下。
　　“嘿，怎么了，难道我卸妆了你就认不出来我是谁了？”
　　我被他的声音一下子拉回了现实：“没有，阿柒，我的‘虞姬’嘛。”
　　他扬起了笑，我问他：“那你怎么知道是我？”
　　“都说了是心有灵犀了！”
　　我对他的玩笑话置之不理，却也没有打算深究，侧过身准备去车站。
　　他拉住我的胳膊：“去哪儿，我带你去？”
　　我不解地看着他。
　　他撒了手：“我就是本地人，当然对这个地方熟悉。”
　　我戏谑地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就不是这儿的人了？”
　　他指指手机：“你之前的朋友圈显示的定位是别的城市。”
　　我正准备说话，他就打断了我：“我知道你想夸我聪明，谢谢啊，心领了。”
　　我咧咧嘴，翻了个白眼：“自恋狂！”
　　我感觉我所有的耐心都花在了他身上。
　　“你现在就返回吗，还是……还要在这里待一段时间？”
　　“明天早上回去。”
　　“那……我现在带你去玩吧？”
　　我问：“去哪儿？”
　　他说：“跟我走就行了。”
　　就这样，我就被这个只认识了不到一天时间的“陌生人”带走了。
　　在这个陌生的城市。

　　我们先坐了公交，又倒了地铁。等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暮色已经降临了。
　　“时间刚好。”阿柒看了眼手表，声音里藏不住的兴奋。
　　“这是……”我看着面前这座以往只能在书本里看到的建筑，心里隐隐约约有一个答案，却又觉得不真实，小心翼翼地不敢说完。
　　这座建筑实在有着划时代的意义。
　　“长云跨江大桥。每隔三年的今天，对面的长云公园都会有烟花表演，为了纪念这座桥的修建吧。”阿柒接上了我没敢说出口的话。
　　“就在今天……”我也忍不住隐隐激动。
　　“对，八点。”他把手搭在桥梁上，目光在夜色中熠熠闪光。
　　我们就这样静静地站在桥边，迎着江上吹来的晚风，看着眼前的五光十色，听着身后的车水马龙。
　　我看着手表上的分针转过十，又缓缓经过十一，最后落在十二附近。
　　五、四、三、二、一——
　　怦——
　　随着一声尖锐的响声，烟花在夜空中炸开。
　　我听见阿柒在我耳边笑着说：“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叫仇孟。”
　　我转头看向他的眼睛。
　　“仇恨的仇，孟子的孟。我爸和我妈的姓合在一起。”
　　他说：“他们说我是他们爱情的结晶。”
　　我听着他满含笑意的声音，慢慢开口：“言改。语言的言，逆天改命的改。”
　　他轻轻叫了我的名字：“言改……言改……”
　　一遍又一遍，一声又一声。
　　我应了。
　　他的每一遍，他的每一声。
　　我感觉，我的心里酸酸胀胀的，开心地笑，却又忍不住难过。
　　我看着眼前的少年，把他烙印在了我的整个青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