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吻尽荷花叶》捌月野酒

45、喜欢

　　何骅枼扶着宛风上楼的时候只靠一只手实在借不上力，闲了一路的左手只好攀上了宛风的腰侧，还不敢太用力，生怕硌到他背后的伤口。

　　宛风腰间的皮肤无比紧实，肌肉纹理整齐排列，想要轻轻捏起来一丝脂肪都难。

　　何骅枼手指轻轻划了几下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却被宛风抓个正着：“你来回画什么呢？”

　　何骅枼嘟嘟囔囔：“长这么多肌肉压秤，把别人累个半死。”

　　宛风被何骅枼这半嫉妒半不爽的语气逗乐了：“你以为我想，就长成这样了怎么办？”

　　何骅枼翻了他个白眼，压下了把宛风扔在楼梯上的冲动。

　　宛风紧追不舍：“你这语气少见啊，挺可爱的。”

　　何骅枼把人往墙上一扔：“你现在越来越像个流氓了。”

　　宛风后背在墙上轻蹭了一下，“哎哟”了一声：“你都这么说了，叫你一声老婆不过分吧？”

　　何骅枼长叹了口气，直接转身往楼上走：“自己上楼吧。”

　　“哎别呀，”宛风眼疾手快拉着何骅枼手腕把人拽了回来，“我不是为了你才这样的么，你舍得不管我？”

　　何骅枼讨价还价：“你把嘴闭上，我扶你上去。”

　　宛风在嘴上做了一个拉链的动作，猛点头：“嗯嗯，保证不说话。”

　　“何骅枼，”宛风被架进了卧室，步履蹒跚地走到床边坐下，“你刚刚是不是急了，心疼我？”

　　何骅枼站在卧室门口瞪他：“你卧室待不舒服要不还下去？”

　　“你就说呗，”宛风稍微弓了点背，立刻传来往四面八方散开的痛，他立刻又把背挺直了回去，说，“咱俩什么关系了都，有什么不能说的。”

　　何骅枼沉默了会，没说话。

　　宛风紧追着不放：“那你说呗。”

　　何骅枼被宛风问得有点烦躁：“是，心疼死了我，生怕你被乱棍打死了，行吗？”

　　宛风还真就特吃这一套，也顾不得纠结何骅枼刚还嫌他说晦气，结果这会自己现在又在这说什么死不死的双标行为，眼睛笑成了条缝：“行啊，你自己承认的，我录音了。”

　　宛风美滋滋地在床上来回摆弄着手机里这点不值钱的东西，何骅枼眼瞅着墙上的挂钟快十点过半了，想着还有一大堆事得伺候眼前这个祖宗，横竖是学不了习了，干脆把俩人的书包一块扔到了一边，没再打开。

　　何骅枼把宛风那杯没喝完奶茶扔给他：“我说你逞什么能啊，直接干不完了，又不是打不过，顶多大不了挂点彩。你以前对他们下手多狠呢。”

　　宛风嘬了一口，不甚满意，把自己手里的跟何骅枼手里的又掉了个个：“我还是觉得你这个好喝，换换。”

　　何骅枼低头看了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自己咬成了2D的吸管，不是很好意思：“别换了你凑合喝吧，这吸管让我咬成这样了都。”

　　“那更要换了，”宛风有理有据，“给你换个好的，看你咬吸管这毛病什么时候改。”

　　何骅枼懒得跟宛风推拉，由他换去了。反正他不嫌弃自己，自己在这别扭什么劲。

　　宛风三两下把剩下那半杯嘬完了，嘴里嚼着两口奶茶里的料：“动什么手啊，你挨揍那他们是加害方，还能送他们进局子里蹲几天长长记性，你一动手那性质就变聚众斗殴了，能一样吗，你也得一块带走。”

　　“再说了，要真动起手来，万一你出点事怎么办啊，”宛风也学着何骅枼咬了咬吸管，对亲自体验的结果并不太满意，“我皮糙肉厚多久没挨过揍了，偶尔这一顿也无所谓，我就是不想让你因为这些破事再在身上添伤了。”

　　何骅枼吸管戳在嘴巴边上，抿了抿嘴，斜着脑袋看宛风：“那你还踩了他两脚呢，怎么不算动手了？”

　　“那片空地哪有监控，”宛风背挺久了有点不舒服，稍稍动了动又是一阵呲牙咧嘴，“我挨打是给保卫处看的，又不是给监控看的。我们人证物证俱在，进了派出所谁管他黄毛说了什么。”

　　何骅枼把杯子往书桌上一撂，起身走到宛风身边坐下，一只手掌托上了他的后背：“靠吧，看你这么直挺挺地戳着也怪累的。”

　　宛风没给何骅枼的手吃太大的劲，舒舒服服地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何骅枼手扑了个空，放下来撑在了床上：“你前脚还跟人家讨价还价以后不来找我麻烦，后脚就给人设计进局子了，损不损。”

　　宛风不以为意：“活该，让他们老欺负你，非得把他治到不敢再来。”

　　何骅枼对宛风的话否定了一半：“他们又没欺负到我。”

　　“那我不管，”宛风毫不客气，“他们这种人你不能惯着，更不能讲道理。对付他们就得以暴制暴。”

　　何骅枼被宛风这番强盗理论逗笑了：“那对付你呢？”

　　“对付我干嘛，”宛风一时没反应过来，“我这人软硬不吃，怎么都不好使。但要是你的话，你张嘴吱个声，我给你下跪认输，你看成不成？”

　　何骅枼不得不承认，在宛风这里感受到自己对他的特别，的确让他心里十分受用。但这种特别在他心里累积久了又会夹进去些不一样的东西，那是他远远承受不了，既不配也不应该得到的。

　　他朝宛风的反方向别了点脸过去：“你这套拿去哄女孩子吧，好用。”

　　宛风“嘁”了一声：“你以为我跟你似的，遇到点什么事拿女孩子当挡箭牌转移注意力。我才不谈恋爱。”

　　何骅枼的神态像一只突然受到了攻击的猫，弓着身子夹着尾巴嘶嘶地吐着哈气：“我转移什么了？”

　　“你自己清楚，何骅枼，”宛风话说得有几分隐晦，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了，“你不敢认，我可以等你认；你不想说，我也不会逼你说。你心里在想什么，我全都知道。所以你以后不要再尝试和女孩子谈恋爱这种方式去躲避了，我真的...不是很舒服。”

　　宛风的话像一道天雷从何骅枼的透顶垂直劈了下来。什么叫他心里在想什么，宛风都知道？

　　那他那些心思，那岂不是...

　　何骅枼觉得这些事情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宛风知道，他这么说无非就是在使诈罢了。

　　他嘴硬：“别说得跟你很了解我似的，你知道什么？”

　　宛风脸色冷了下来：“要我跟你摊开了说么，何骅枼？你答应薄晴的表白，不就是因为...”

　　“我答应她单纯就是觉得她挺好看的，没别的，”何骅枼像被人踩了尾巴似的弹了起来，打断了宛风的话，“时间不早了，不是要我帮你洗澡么，走吧。”

　　宛风没动：“你还找别人谈恋爱么？”

　　何骅枼重心重新落回去，口是心非地给宛风靠着：“不谈了。”

　　再这么骗人骗己还耽误别人就没意思了。

　　宛风对这话还算满意，放弃了继续对何骅枼的纠缠，随手脱了校服外套扔在床上，又要伸着胳膊去脱里面的T恤，被何骅枼伸手过来制止了。

　　“你别动，”何骅枼靠过来，手扶在宛风T恤下摆，“手伸直，举起来别动，小心后背。”

　　宛风照做。何骅枼轻松把宛风的T恤脱下来，宛风漂亮到让何骅枼羡慕的肌肉线条得以再次暴露在空气里。

　　何骅枼浅看了两眼，转身往宛风卧室外的大卫生间走去：“今天用你家大卫生间那个浴缸吧，你后背不能淋水，不好用淋浴。”

　　“行啊，”宛风跟在何骅枼身后起身，“你都快比我更熟我家了。”

　　何骅枼怔了一下。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开始喜欢住在宛风家，甚至觉得和自己家比起来，这里才更有“家”的感觉。

　　何骅枼走进浴室，背对着宛风打开了水龙头，伸手试着水温。

　　试得差不多何骅枼塞上了浴缸的塞子，水流不停地注进浴缸，何骅枼转身命令宛风：“裤子脱了，坐浴缸沿上就行。”

　　然后觉得只交代这一句还不够，又补充了一句：“内裤不用脱。”

　　宛风把校服裤子的松紧带往外一拉，过裆线的手再那么一拽，又原地跳了几下，根本连腰都不用弯，裤子就自己落了地。

　　水龙头还在源源不断往外流着水，宛风长腿一迈，进了刚注了一半水的浴缸，大大咧咧按照何骅枼命令的坐在了边沿。

　　何骅枼拿了块新毛巾，用热水浸湿了拧掉多余的水，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宛风出了血的创口，一寸一寸热敷了之后仔细擦拭着：“疼了跟我说。”

　　何骅枼快擦完的时候，宛风伸手从浴缸里捞出一捧水，趁何骅枼一个不留神朝身后泼了过去。

　　何骅枼的注意力全在宛风背后的一片青紫上，冷不丁被泼了一身的水，差点再次涌上来的情绪一下又被压了下去。

　　他来不及骂宛风，反而先紧张兮兮看了看宛风泼水这边的腰侧，生怕有点水珠被他没有把门的手甩到了伤口上。

　　何骅枼校服外套脱了，此时内搭的白色T恤被宛风泼过来的水浇湿了大片，隐隐约约能看到腹部的肌肤纹理。

　　宛风手撑在浴缸沿上颇有兴趣地扭了点头看他：“这还不脱？”

　　何骅枼把手里毛巾甩到了洗手台上，双手在胸前交叉从头顶掀下了身上的T恤：“宛风你今天是不是哪根弦搭错了，犯什么病呢？”

　　宛风从裤腰开始由下至上打量着何骅枼：“可能挨了揍，有点欠？”

　　何骅枼把衣服团成了一团扔到一边：“你对自己的认知稍微差点，你欠不欠，和挨不挨揍真没什么关系，我一开始找你补习的时候真没发现。”

　　“你发现了怎么样，”宛风将何骅枼对他的评价坚决贯彻到底，“就不来找我补习了？”

　　何骅枼没接他的话，把最后一点背后的皮肤擦完，重新洗干净了毛巾挂了回去：“擦完了，你自己洗吧。淋浴别开了，捧着水简单洗一洗就行了，小心点水别流后面去。”

　　“你干嘛去？”宛风问他，“不洗澡了？”

　　“我在这你怎么洗，”何骅枼说，“我回你卧室去。”

　　“没事啊，我不介意，”宛风扭了个身，一条腿从浴缸里跨出来踩在地上，整个人呈现一种跨坐在浴缸沿上的姿势，伸手拽了拽浴缸边上的隔水帘，“一起洗呗，我在里面，你用淋浴不就得了。”

　　虽然是有一层帘子隔着，但是他和宛风一个在里，一个在外都脱光了衣服赤裸着分别洗澡的画面让何骅枼想想就有点不太适应。

　　“还是你介意？”宛风看着他，一脸的挑衅，“你初中军训的时候没有跟同学在大澡堂里洗过澡？”

　　这种场合这种对话下的激将法对何骅枼来说最为管用，想想其他人对这种事情应该都是泰然处之的态度，自己要是真说介意反倒此地无银三百两，无异于自首承认自己就是有问题，这种事他才不干。

　　他又走回来把宛风塞进了浴缸，拉上防水帘：“洗你的吧，头发凑合凑合先别洗了。”

　　宛风点了点头，消失在了帘子后面。

　　何骅枼听着逐渐响起了捞水的声音，才慢吞吞地开始脱了裤子，打开了淋浴。

　　直到洗发水的香味在整间浴室里弥散开来，宛风还是忍不住偷偷将帘子拉开了一条狭窄的缝隙。

　　何骅枼正背对着他这边，洗发水在脑袋上打出了丰富的泡沫，双手一寸一寸地在头顶轻揉着。

　　一副安静又有点乖巧的样子，不同于平时展现给外人看到的表象，让宛风想偷偷拍下来私藏成为一个秘密。

　　他被自己这种有些变态的想法吓了一跳。

　　何骅枼光着脚踩在防滑垫上，站在莲蓬头下冲洗着头发。

　　水流裹挟着丰盈的泡沫从他的脑袋一路流下来，流过了柔和又不失力量的肩背部线条，深陷的腰窝，浑圆又紧翘的臀，一直到饱满却纤细的小腿，在下水口汇成一团打着转流走。

　　何骅枼后腰向下延伸到和屁股相连的位置有几块指甲盖大小的深色疤痕。宛风见过相似的痕迹，是被点燃的烟头生生烫出来的。

　　小腿肚上也栖息着几道纵横交错的疤痕。

　　宛风听何骅枼之前三言两语中提到过，好像是何广智喝多了把整瓶没开盖的啤酒朝着何骅枼砸了过去，啤酒瓶在他腿边炸开，玻璃碎屑飞溅到腿上划出来的。

　　那些同龄人身上绝不会出现的痕迹，在何骅枼身上扎了根，被流淌的水流一浇，此时在何骅枼偏白的皮肤上竟要开出娇艳的花来。

　　宛风突然生出了些口干舌燥的不适感，轻轻放开了隔水帘，把出水口的水温调成了冰凉的，往自己某个部位直直地冲了过去。

　　宛风没有何骅枼那么别扭。

　　他的身体诚实，反应诚实，对待自己的感情也很诚实。

　　他喜欢何骅枼，是那种想和他谈恋爱，想和他一起考大学，想和他住在一起，再一起规划未来，牵着他的手一起走很久很久的那种喜欢。

　　他从没做过这种心理准备，所以对自己的认知来得仓促，却没那么难以接受。

　　按他的性子放在平时一定会觉得喜欢就要追，“我喜欢你”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说出来，本就不算是什么难事。

　　但难在何骅枼一定不会接受，反而会因为这个就此疏远他。

　　宛风比谁都更清楚何骅枼心里在想什么，他的家庭背景、成长环境，都注定了他是一个看上去无比坚硬却比谁都更敏感的人。

　　他顾虑的事情太多。他接受不了，消化不了的时候，就会下意识地选择逃开。

　　宛风深知仅仅三言两语难以化解何骅枼心里层峦叠起的屏障和心结，唯有交给时间，他总能等到何骅枼变得勇敢的那天。

　　他们的时间还很长很长。

　　何骅枼不够勇敢，那他就再勇敢一点。何骅枼认知里的世界又脆弱又虚假，他也愿意试一试帮他筑起高墙，让他沉醉在独属于他一人的乌托邦。

　　宛风没有其他的想法，他仅仅是单纯觉得，何骅枼值得。

　　这个世界，和他的家庭，亏欠他的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