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此今宵》岁晚同归

66、不觉

　　夜里沈醉醒来两次，一次是被热醒的，另一次是去卫生间。

　　沈醉像往常一样掀开被子翻身下床，还没走出几步，突然重心不稳脚下一崴，重重地跌倒在地。

　　“嘶……啊！”小腿传来的钝痛感让他无法直起身子，在一片漆黑里，沈醉蜷伏在地，眼角溢出生理性的泪水。

　　他靠在地上近乎要昏睡过去，朦朦胧胧间头顶的灯却亮了起来。

　　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沈醉面前。

　　夜里林锦越也没睡好，沙发太小太硬，无论平躺或是翻身都并不舒服。他好不容易找了个凑合的姿势，刚想眯会的时候却听到卧室里传来的巨响。

　　林锦越心上一惊，他都没顾得上开灯，径直冲到了沈醉房间里。

　　他看到沈醉倒在深蓝色地毯上，两只手紧紧搂住自己的右小腿。

　　沈醉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他眉眼微蹙，呼吸声都有些紊乱。

　　顾不上身份的难堪，林锦越快步走到沈醉身边蹲下，他拨开沈醉环在小腿上的手，轻轻碰了碰腿上的皮肉，问：“摔到腿了？让我看看，现在还能动吗？”

　　沈醉微睁开眼，他喘了口气：“没事，只是扭到了。”

　　“来，先起来。”

　　林锦越扶着沈醉一把将他抱在了怀里 ，沈醉微微皱眉，他靠在林锦越怀里，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起床是为了上厕所。

　　沈醉有些难为情地开口：“哥们儿……扶我去下卫生间，我要去上厕所，憋死我了。”

　　林锦越一怔，他从没被沈醉这样叫过。

　　一时之间难以言喻的感受涌上心间。

　　林锦越轻声答了个“好。”

　　他将沈醉放到床边，拿起床边的睡袍帮沈醉穿衣服。

　　似是害怕沈醉不穿，林锦越笑了笑解释：“外面冷，多穿点。”

　　沈醉再没打掉衣服，反倒任由林锦越摆弄。

　　深夜里卫生间的窗户大开着，刺骨的寒风向狭小的空间里倒灌，沈醉不禁打了个寒颤。

　　林锦越扶着沈醉回卧室，看他躺下了才关上灯，轻轻退出门外。

　　林锦越透过阳台望向窗外，发现天色已经渐白。

　　他叹了口气，想到也许沈醉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回到扬川；也许展铭瞒着没告诉沈醉，是想看看沈醉得知消息后的窘迫与无奈。

　　林锦越回过头看向紧闭的卧室，再待下去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他回到客厅，将沙发上的被子叠好，想了片刻后决定叫曲竹过来守着沈醉。

　　林锦越给曲竹发完消息没马上离开，他坐在沙发上，环顾这套简单的小居室，竟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玻璃柜上摆放着沈醉与陈雯的合照，还有大大小小不知沈醉从哪里搜罗来的周边挂件和玩偶。

　　这些Q版的头像挂件与玩偶被林锦越一一抚过，指尖却是没有沾上丝毫尘埃。

　　林锦越感到很欣慰，兜兜转转这些年，沈醉终究如愿以偿。

　　顺着目光往下方望去，玻璃柜旁还放着一个长方形纸箱，里面装着还没来得及拆开的粉丝来信。

　　林锦越俯身望着一封封信件，有人对沈醉说要天天开心，也有人在信封上写满恶俗的咒骂。林锦越拾起眼前污言秽语的几封信，他想起传言，遂将那些信封包裹在自己的黑色围巾里。

　　当年的造星计划，不菲的收益流向了容笙，反观自己赔偿给沈醉的那一笔钱实在微不足道。林锦越也在后悔，当初自己为什么没再等一等沈醉，给他留一条出路。

　　不然……沈醉不会落到如今的局面：

　　因为外界一些莫须有的猜测与质疑，背上不堪的骂名与嘲讽。

　　展铭的确很会利用舆论造势推波助澜，沈醉很多不值一提的小事在团队运营下层层相传，变得极为扑朔迷离。

　　其中最扯淡的说法就是说沈醉曾经做过牛郎，他靠这个发家，靠这个翻身，靠这一招吃遍天下鲜。

　　沈醉固然得到他梦寐以求的成名，即使黑稿骂声满天飞，即使出席活动有人扔纸屑扔水瓶。但在一片谩骂声中，无可否认地他的人气也在与日俱增。

　　这些事件的背后，除了展铭的帮助，更有沈醉本人的默许。

　　不过……林锦越在想，依照沈醉的性子，大抵很多事点到为止，其中个别惹起众怒的事件想来与展铭脱不了关系。

　　林锦越想到展铭，眸色一瞬黯淡下来。他无法不去在意这俩人的关系，连曲竹都说他们相处起来关系不一般，恐怕……自己再没有了机会。

　　林锦越抬头望着挂钟，他站在客厅里等着曲竹的到来。

　　那些形状各异的酒瓶被沈醉创意改造，变成精致的手工品，还有一些没来得及做的空玻璃瓶，随处地摆放在家里可见的置物空隙里。

　　沈醉家里之前是没有酒瓶的，林锦越在想，沈醉突然的酗酒会不会是盛名之下的反噬？

　　沈醉对酒精严重过敏，绝不可能短时间治好，他这样滥用药物早晚是会害了自己。

　　林锦越想劝，却发现自己毫无立场，他再出现在沈醉面前，就是违背了当日的承诺……

　　曲竹赶来时瞧见沈醉屋里的人真是林锦越，他又惊又喜，但转念一想，林锦越回来或许算不上什么好消息。

　　曲竹郑重对林锦越鞠躬，他极力压低声音道出自己的失职：“抱歉，林总。沈醉哥他知道我是你安排过来的助理后，很多事情都不让我插手帮忙了。他还说他很快就会离开光达，他会有新的助理来代替我，以后……不需要我了。”

　　林锦越有些意外沈醉此举，问：“陈光呢，他怎么说，同意沈醉离开了？”

　　“还没有……他们态度都挺强硬的，哥愿意按照合同支付违约金，但陈总不放人。我听雯姐说可能要走法律程序，但沈哥现在人气不低，如果打官司多少会有影响的。为了这件事，雯姐没少劝他。现在是刚好碰上跨年，年底事多，双方就暂时休战，没再速战速决。”

　　“好，我知道了。”似乎是想到什么，林锦越紧皱的眉头蓦地舒展开来，他接下来说的话给曲竹吃了颗定心丸。林锦越半开玩笑半认真说：

　　“你放心，沈醉还会留你在身边。”

　　曲竹点了点头，他露出笑容道：“谢谢林总费心，不过他大概很抵触我在他身边照顾，实在不行我可以去做老本行。”

　　曲竹冲林锦越笑了笑，林锦越却是不认为沈醉真这么反感曲竹——到不近人情的地步。他转身欲走，却听到曲竹极为不甘与担忧的话语：

　　“林总，但是我说实话，我觉得我已经做得很好很好了，沈哥还是……而且，他半年前从医院回来后，整天整天吃不下东西，后来他去外边应酬总是会喝很多酒。一开始我只劝他，有天晚上喝完回家的路上他就酒精中毒了。那天我们去医院还被偷拍到，明明是紧急就医的情况，却被恶意歪曲……再后来，在沈醉不知道的地方，我都尽量把烈酒换成葡萄酒或是调成一杯颜色相近的鸡尾酒。”

　　“我只是希望他能好受一点，并没有再给林总你传递过任何信息。”

　　“是，这些我知道，我清楚你的为人，不然当时也不会找陈光要你来照顾沈醉。”

　　林锦越按住曲竹的一侧肩膀，他柔声道：“虽然我不能时刻关注他，但是你放心，我能承诺你就能办到这件事。虽然我现在回来了，但从今天开始你不用向我发任何关于沈醉的讯息，你只用尽心尽力照顾好他。别的事情，我会来解决。”

　　林锦越如此自信，让曲竹更坚定了几分。两人聊完后就此作别，曲竹待在沙发上，迷迷糊糊眯了一小会……

　　沈醉睡到上午十点多才醒来，他醒来就看到曲竹如往日般守在他床边，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哥，头还疼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

　　沈醉从床上爬起来，望着曲竹足足愣了两三秒才开口问：“昨天晚上是你送我回来的？”

　　“呃……”曲竹有些犹豫，“是你朋友送你回来的，后来他们有事要先走，所以叫了我过来。”

　　沈醉苦想了一阵，回忆不出半点，“我没印象了……”

　　“哎，大概是喝断片了，兴许待会就能想起来了。”

　　曲竹见沈醉醒了，开口提醒他今天的安排。

　　“夏朗哥说联系不到你，于是在问我你在不在家，他待会就过来。”

　　“……嗯？是我叫他过来的吗？”沈醉说话间套上睡袍，他边穿边想，但并无印象。

　　曲竹翻出手机上的备忘录，才勉强让沈醉相信自己今天有工作这件事。

　　“我叠个被子就去洗漱，反正是下午的安排，现在不急。”

　　曲竹也说：“那我去外边接夏朗哥。”

　　曲竹正准备出门，突然听到敲门声，他连忙打开门，来人正是夏朗。

　　夏朗手上提着几袋子吃食，曲竹连忙过去接。

　　“你们点的午饭么？我还正犹豫中午吃什么呢，本来想带你们出去吃，正巧开车来了。”

　　夏朗声音很大，惹得沈醉循声而来，曲竹正一脸尴尬地接过夏朗手上的外卖袋。

　　“是，你们先吃，我起床换个衣服马上来吃。”

　　“快去吧，等你。”夏朗朝沈醉挥挥手，曲竹把饭菜一一从袋里拿出。

　　“一、二、三、四……五盒米饭，这么多盒菜，是还有人要来吗？”

　　“没有啊哥，”曲竹赔笑，“就我们三个。”

　　夏朗点点头：“不过聚恒庄确实好吃，之前叫沈醉，他都不去，我还以为他不喜欢这家店。”

　　曲竹不记得沈醉曾经跟自己说过喜欢吃这家，于是只好猜道：“前段时间沈哥胃不好，大概是怕刺激到肠胃吧。”

　　走到卧室边的沈醉听着他们的对话，不由得皱起眉头。

　　聚恒庄……会是他回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