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此今宵》岁晚同归

58、讨好

　　沈醉前脚刚坐，后脚便听到敲门声。

　　隔着厚厚的门板，林锦越的声音克制又低沉，“是我。”

　　沈醉犹豫片刻，最终起身开门。

　　处于某种试探，沈醉握着门把手，他将门拉开一条小缝后，见门外的人没有动作，才放松地让林锦越进来。

　　林锦越边走边道，“你要是害怕我做什么，可以将门敞开，或者我现在叫曲竹过来。”

　　“不用了。”沈醉关上门，绕过沙发在林锦越对面坐下，他脸上挂着淡淡的笑，神情礼貌又疏离，“我相信林总，说一不二。”

　　林锦越将手上提着的餐盒放在茶几上，他揭开盖子，鲜香味四溢开来。

　　“听说你胃口不好，樊姨做了些你爱吃的菜，要不要尝尝看？”

　　林锦越将目光放在色香俱全的菜上，有辣子鸡、珍珠藕丸、麻婆豆腐与小煎牛蛙。菜冒着浓浓的热气，似乎刚出锅不久。

　　林锦越与沈醉口味不同，后来的很多时候，出于一种惩罚的目的，沈醉再没吃过合他胃口的菜肴。

　　其实沈醉不吃很多东西，比如南瓜、洋葱、苦瓜......

　　还有海鲜。

　　而这些，林锦越都是喜欢吃的。

　　想到这些，林锦越带入沈醉的视角，如果让他天天吃自己难以接受的食物，不出三天他就会反抗。可这半年来，沈醉却是皱着眉头吃下了被安排好的每一道菜，每一份汤。

　　林锦越也想过沈醉会不会吐出来，可那时在餐桌上，他玩笑着对沈醉说，“我要是你，就一口一口咬牙吞下去。你也不想再被我弄到昏过去，第二天被院子里的人瞧见吧？”

　　那时沈醉会握紧碗筷，将那些令人作呕的东西拌着米饭吞咽而下。

　　“樊姨说你爱吃这些，不过你现在肠胃弱，她做的口味很淡。”林锦越将筷子递给沈醉，他看了沈醉半晌才开口，“这些日子里我试着习惯你的口味，以后我可以学着做给你吃。”

　　“林总这是在讨好我吗？”沈醉玩笑问。

　　林锦越摇头，只说：“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你的状态我很清楚，你现在精神看上去很差，我只想让你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再没有别的意思。”

　　“这样啊……”沈醉接过那副筷子，想到刚认识时荒唐的一夜，“我记得第一次吃饭的时候，你对我下药了。今天你这样的好心，让我不得不谨慎。毕竟现在的我，不适合发情。”

　　“我没想那么做。”林锦越敛起笑意，他不再企盼能得到沈醉的信任了。

　　“我知道你不信任我，认为我是有所图。可我真的很喜欢你，想和你一直在一起的那种喜欢。可也是我自己，毁掉了那么好的你。”

　　林锦越半跪在沈醉身边，充满忏悔说：“我不求你原谅我，我也知道你不想让我跟着你，给你发消息。但是不这样做的话，我见不到你，也听不到你。我问曲竹关于你的消息，你其实都知道的，不是吗？现在我只想守着你，我害怕你会又一次寻死，我不想再失去你，哪怕我再也得不到你。”

　　沈醉盯着林锦越，眼里闪过一丝异样的挣扎，脑海中有一处声音告诉他，面前的人大抵是真心认错，可另一处声音却在说：同样的错误犯一次就够了，不要再重蹈覆辙走上老路。

　　他望着林锦越叹气，片刻后沈醉直言，“你从来就克制不住自己的欲望，我满足不了你。”

　　服药的后遗症一直侵袭沈醉的身体，哪怕已经一个多月，他还会时常感到头疼想吐。而后遗症之一的性功能下降，是他唯一不想寻求医生帮助的症状。他宁愿就这样了结，反正他的人生中不该再有任何恋情。

　　沈醉想了想，他伸出筷子尝了口辣子鸡丁。辛辣蒜香味裹着滑嫩鸡丁，的确是他熟悉的味道。

　　他只尝了一口便放下筷子，曾经无辣不欢的人现在沾一筷子都反胃想吐。

　　“谢谢林总，但是很抱歉，我真的没有胃口吃这些。我不是不领情，事实上我现在尝什么都想吐，也请林总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沈醉顿了顿继续说：“出院那天方夫人的话，我都听进去了。”

　　“她的话你别放在心上。”林锦越起身将餐盒盖好，又对沈醉解释，“这件事你没有错，我妈的指责与你无关，别想太多。”

　　一月前沈醉出院那天，方苇不请自来。在场的人只有柏笙与林锦越留在病房内陪沈醉，其他人都在室外等候。

　　方苇打定主意，认为是沈醉贪得无厌，他想要的不仅是资源与钱财，恐怕还想抱紧林锦越这棵摇钱树。

　　“你就是沈醉？”她盯着沈醉，目光犀利非常。

　　“锦淑跟我说了一些事，你这招骗得了所有人，但骗不过我。这出苦肉计很成功，让锦越对你念念不忘。不过你给我听好了，这种事情不可能再发生第二次！”

　　沈醉记得很清楚，自己当时反击了这位雍容华贵的夫人。苦肉计不假，但让林锦越念念不忘多少是他意料之外。

　　“林夫人，您大可放心。林锦越知道我想要什么，我得到了这些自会收敛，也会说到做到，不再叨扰林家。”

　　“你！”方苇怒极，还没有人敢在她面前这么放肆无礼。沈醉话中挟带讽刺与贬低，叫她怒不可遏。

　　她顾不上风度，疾步走近沈醉，伸手扇了沈醉一巴掌。

　　“不过是我儿子看上的小艺人罢了！你又有什么资格什么本事这么跟我讲话？！”

　　“妈，别动手！”

　　“方阿姨！”

　　林锦越与柏笙一前一后拉住方苇，在两人的拉扯中她逐渐平息了怒气。在小辈面前失了形象，是她不愿意做的事。

　　方苇拍了拍自己胸口顺气，她望向柏笙，语重心长开口：“小笙，锦越和你认识时间最久，他容易犯一些糊涂，你作为他朋友，我希望你能帮我看着他，让他迷途知返。”

　　柏笙哂笑点头，“我尽量。”

　　那天出院时沈醉脸上留着巴掌印，倒是还了凌晨打林锦越的那一掌。

　　沈醉说：“你母亲说得没错，这一切都是苦肉计，也是我想离开你的下策。”

　　“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也认了。”

　　林锦越从怀里掏出绒面礼盒，他在沈醉面前打开，“上周我去了寺庙，替你寻了一枚开过光的翡翠平安扣。那个寺庙据说很灵验，我排了一上午，还给你求了一道吉签。”

　　沈醉依然沉默。

　　林锦越将绒盒放在沈醉手边，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苦口婆心。“你私底下对我怎样都没关系，但有些场合明面上还是得装装。我们是合作关系，既然你不想与我再有纠缠，就不要让别人看出异样。”

　　“我知道了。”沈醉低声答道。

　　他从盒子里拿出平安扣，蓝绿色的冰玻种水底子映在平安扣里，在灯光下极为好看。

　　他不懂翡翠，此刻光看着都觉得此物价值不菲。沈醉摸了摸透亮的平安扣，下一刻将它原样放到绒盒里。

　　“太贵重了。”

　　林锦越正欲劝说沈醉收下这份心意，没想到沈醉将绒盒放进了自己随身带的包里，“谢谢林总了。”

　　“嗯。”林锦越刹时喜形于色，他接着说：“对了，你以前都会叫我名字，过几天的晚宴里，还是一切如常。至于一些细节，我找个时间再和你详聊。”

　　“好。”沈醉起身，“时间差不多了，我该去演播厅了。”

　　“等等，”林锦越忽然叫住沈醉，他放柔了声音问：“你以前是不是经历过什么难以启齿的事，你曾经说高中被欺负过，跟他们有关系吗？”

　　沈醉步伐一顿，随即稳住心神，他扬起脸回头对林锦越道，“是一些很龌龊的事，你不会想知道的。”

　　“我想知道。”林锦越斩钉截铁回答。

　　“下次见面吧，下次我会把你想知道的都告诉你。”

　　沈醉又问，“林总还有别的吩咐吗，再不走的话，被人误会我在耍大牌就不好了。您说呢？”

　　林锦越苦涩笑了笑，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如此贪恋一个临走的背影。“你以前对我都不会这样冷淡。”

　　如果时间能回到从前，他宁愿当初答应沈醉的请求，顺着沈醉的意思来，他愿意撤去所有束缚沈醉的条条框框。

　　“其实我性格一直这样不讨人喜欢，我改不了。”

　　沈醉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林锦越望着沈醉离去的背影，他感觉自己心里空落落的。而他一闭眼就能再见到生日会上沈醉蜷在沙发上虚弱无力等死降临的样子，而那天出门前，自己甚至亲眼看着他喝完一瓶烈性□□物。

　　他想象不到沈醉究竟有多痛苦，如果不是柏笙及时赶来道清原委，沈醉只怕是真的要如愿以偿了。

　　沈醉回到演播厅，化妆师围过来给他补妆。他在想林锦越说的话的确有理。想要得到更多，还得按林锦越的意思来。

　　后面的节目录制中，沈醉明显放开很多，时不时接梗抛梗与苏勉互动。

　　当依照台本进行到“对亲密障碍进行治疗”的问题时，沈醉特意在官方说辞后补充了很多。

　　“谢谢苏老师的关心，我相信这个问题很多人都很好奇，刷微博时也有人在问我的情况。不过每个人都有不能说出口的秘密，我也一样。我的情况的确跟成长、恋情中发生的事有关。”

　　沈醉说到此处一顿，笑着看向镜头外观众席第一排。

　　这原是录制前沈醉计上心头的一出戏。

　　苏勉见状便说，“我们今天还有一位特别来宾，林氏集团的林锦越先生。来，让我们掌声欢迎！”

　　工作人员将话筒递向观众席，而坐在林锦越周围的女生们已经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因为在沈醉之前，林锦越通常是与柏笙的名字放在一起被谈论的。

　　尽管在去年沈醉刚冒头时，林锦越也大方承认他们是偶然结识且极对眼缘的朋友。

　　林锦越接过话筒站起身，沈醉也已走至舞台边缘将下楼梯。

　　“其实我要特别感谢锦越。”沈醉十分诚挚地开口，“他是……我的贵人。”

　　“别客气。”林锦越抬眼望着他，眼中闪着诧异又欢欣的光芒。

　　他不知道沈醉这是在玩哪一出。

　　林锦越斜着话筒，他并不想让沈醉继续走下台阶，可偏偏有人不这样想，沈醉下了楼梯，与林锦越隔了半米距离站定。

　　“林总给了我很多帮助，包括替我治疗的医生也是他推荐的。现在我能站在这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向他表示感谢。我很荣幸。”

　　沈醉捏住耳麦，让声音不至于被听清，他对林锦越说：“抱一下。”

　　林锦越张开臂膀，沈醉缓缓扑了进去，林锦越抬起握住话筒的右手，冲台上的苏勉笑着，最后他将目光落回沈醉肩头。

　　“也是我的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