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此今宵》岁晚同归

57、巧合

　　“我见过你，不过该是一年前的事情了。”苏勉在录制前重新找了沈醉的节目看，他确定自己记忆没出错。

　　“嗯？”沈醉有些惊讶，关于苏勉曾经见过他他完全没有印象，“抱歉，我实在不记得见过苏老师了。”

　　苏勉无所谓地摆手，他淡淡笑着：“没事儿，说起来还挺巧的，当时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不然我一定会记住。”

　　沈醉也冲苏勉解释，“好多人都说我名字特别，但我习惯了，倒觉得很普通。他们几乎都会问是不是因为我爸嗜酒如命，才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沈醉脑子被苏勉那句“我见过你”给填满了。好几次他想问苏勉是何时见过他，苏勉都只是神秘一笑，“待会你就知道了。”

　　那样一张被大众熟知的脸，那么有名的名字，沈醉不该没有印象。

　　两人坐了片刻，待一切准备就绪，节目正式录制。

　　观众席一排排坐满，原本黑漆漆一片的地方被大片暖光笼罩。

　　更有声音穿透力强者冲舞台呐喊：“苏老师，你好帅！”“小醉，妈妈爱你！”

　　“哈哈……”苏勉冲声音来处招了招手，他拿起话筒接话，“咱们这辈分可真乱。”

　　沈醉偏头望着苏勉，脸上一瞬变得发烫，“这也太……”

　　太乱了。

　　“是啊。”苏勉盯着沈醉的脸，忽然对身边的化妆师玩笑道，“小陈，他这样腮红都不用加了，刚好。”

　　“是啊，真挺红的。”小陈这么说似乎一语双关，沈醉现在的人气已经不同往日，讨论度与话题量与日俱增。刚在后台还有人商量着去找沈醉合影签名。

　　沈醉被他们讨论得有些不好意思，他轻咳几声，弯着腰在座位旁捞起矿泉水仰头灌了大半瓶。

　　苏勉一笑了之，他起身路过沈醉身后，轻轻拍着他肩，“别紧张，也别害羞。”

　　沈醉只好点点头，“好。”

　　正式开始录制，苏勉站在镜头前念了一通开场白。“以故事穿针引线，来到昨日向往的今天。各位观众朋友们好，我是苏勉，我们又见面了。”

　　苏勉紧接着介绍嘉宾，他伸出一臂，将目光移往正襟危坐于沙发的沈醉。

　　沈醉的穿着非常简单，白色衬衫以精致刺绣点缀，下半身搭配浅棕色休闲裤与白色帆布鞋。额前的刘海都乖顺垂下，妆面遮住他的疲态与细微瑕疵，目前的妆与造都让他看上去显现干净向上的少年意气。

　　“接下来欢迎我们本期节目的嘉宾，热播剧《掌心里》饰演骆丁的沈醉！说到这里我还需要提一笔，之前节目组一直有在邀请我们小沈同学，直到今天才终于得偿所愿。”

　　沈醉闻言只笑着望苏勉，那些邀请只怕统统都被某人巧妙地“拒绝”了。

　　“大家好，我是沈醉。很高兴能够来到苏勉老师的节目做客，也很感谢大家对我《掌心里》骆丁这个角色的喜欢和支持，骆丁是我入圈后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位男主。”

　　沈醉一顿，接着将目光望向观众席，“看到台下的大家带着我的头箍和横幅，我真的受宠若惊。”

　　沈醉朝观众席鞠躬，他以稍青涩的语气对苏勉说，“苏老师，我说完了，这样会不会太长？”

　　苏勉听后对着观众席揶揄，“大家知道，我们节目自我介绍的台本没有这么长，这说明沈醉的确好好准备了自我介绍，并非在念本子。”

　　苏勉说完还对观众们卖了个关子，“刚在台下我们还在聊，其实我跟小沈同学曾经有过一面之缘，在请他直面自我接受提问前，我想再问一问他的意见。”

　　沈醉盯着苏勉，心中腹诽原来娱乐圈游刃有余的苏勉老师还玩临场发挥这套。不过……这样好像挺有趣的。

　　沈醉打起精神听苏勉说：“沈醉，接下来大屏幕会放一段VCR短片，介绍你的演艺经历，当然节目组能找到的资料有限，或许不全。现在的你还想回看自己这二十多年来的成长或者是改变吗？”

　　苏勉仍然带笑，甚至是用轻缓的口吻在同沈醉交谈，“许多黑历史就是这么被扒出来的，当然我现在是在寻求你的意见，看与不看都交给你来决定。”

　　“那……我也想看看。”冒汗的鼻尖出卖了沈醉看上去平静如常的脸，他抿唇补充，“太久远了，很多事我都忘了。”

　　比如那些……让他噩梦缠身的事。他有很多林锦越问他而他不敢说、不能说的龌龊事。

　　这时候想到林锦越，沈醉倒是有几分扭曲的快意，那样的天子骄子，如果知道自己见不得人的过往，或许从一开始就会嫌弃自己恶心，惹人厌恶。他就不会缠着自己做一夜情人，数夜伴侣。

　　苏勉其实很早就发现观众席第一排靠右的位置坐着林锦越。

　　他洞悉人心的双眼在录制前掠过观众席，仅在看到林锦越时稍显意外。

　　不过，林锦越的眼神并没有遮掩，几乎有三十多秒的时间留在台上脸色发烫的沈醉身上。

　　“这两个人关系或许不一般。”苏勉目光与林锦越相对，林锦越冲他摇头，那意思大概是不想让人发觉。

　　而正式录制时，一排右侧多了一张无人敢占的座位。

　　苏勉回过神，大屏幕上出现了一张胖嘟嘟充满肉感的小脸，他的语气很正常，丝毫没有因为分神受到影响。“你小时候看上去是那种家长很喜欢的类型，憨直而活泼。”

　　“那时候是。”沈醉抬头，指了指自己的手，言语中充满回忆。“小时候老师喜欢奖励小朋友五角星贴纸，我经常是那个贴满两手手背的人。”

　　随着画面变化，一晃来到各种文艺汇演的片段，画面中的小人从憨态慢慢长开，初显此时样貌的眉眼。

　　苏勉说沈醉这叫“男大十八变，妥妥的潜力股。”

　　沈醉点点头，默认了苏勉对自己样貌的夸奖，他道：“当时我妈很欣慰，说我总算继承到她的优点了。”

　　沈醉望着屏幕，他记得VCR上的很多事情，那是他被记录下的青春的闪光片段。在儿童节上唱歌、在元宵节上演小品、在校庆上唱歌朗诵……镜头下的他，阳光自信充满骄傲，当进度条跃至高中时，一切似乎戛然而止了。

　　他突然感觉左胸心脏处传来莫名疼痛，分不清是服药洗胃的后遗症还是其他不安的情绪导致，总之有些难受。

　　他扶着桌角，伸手滑向桌面纯白的瓷杯，冰凉的纯净水宛如一剂良药，他感觉刺激之下舒服不少。

　　沈醉抹了抹唇角，低头掩去苦涩的情绪，他决定撒个谎，“我都不记得那些了。”

　　好在苏勉也没指望每段录像沈醉都会给出回忆。“没关系，就当重新认识自己了。”

　　播放到成为艺人后的片段，一些小配角锦集后画面暂停在《友人旅行》这档节目上，沈醉盯着坐在墙角无人搭理的自己，似乎在思考什么。

　　当时其实气氛很玄妙，《友人旅行》这档综艺邀请百人，镜头则是根据咖位大小剪辑拍摄。光达打包了十几位价低的艺人，让那时的台柱吕艺梁带人。

　　十几位艺人沈醉恰好在列。

　　他与五六位小艺人被分给同一位摄影师。咖位小，拍着也没意思，几乎出不了后期所需的剪辑画面，摄影师开头认认真真跟了半场，后来就敷衍了。

　　“难道是在节目里见过……”沈醉疑惑询问，“可苏老师作为嘉宾来的时候，我已经不在节目了。”

　　苏勉继续卖关子，“继续看。”

　　沈醉只好应声继续看下去。

　　一百号人被随机安排在户外搭建好的区域，为了赚足话题，座位零零散散摆放，整块草坪被划分为不规则的三块。于是在镜头里就会呈现社交强者为画面主体，稍有名气的做陪衬，另外不知名的做背景。

　　盛大场面的角落里，是苏勉注意到了没有身份牌没有带麦的沈醉。

　　彼时苏勉作为特邀嘉宾参与录制《友人旅行》，百人中半数以上与苏勉相熟，他不知怎的，偏偏留意到角落里安安静静坐着的沈醉。

　　那天苏勉心脏的老毛病犯了，被紧急送医，所以录制只好暂停。而后苏勉再来录制时，沈醉已经被轻飘飘的一句“非常遗憾，无法继参与后续录制”赶走了。

　　大约过了十分钟，身穿黑色印节目logo服的工作人员蹲在沈醉身旁，将标有他名字的名牌贴好，耳麦缠好。

　　沈醉一直以为是节目组留意到自己，贴心地处理这一事情。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因为这件小得不能再小的帮助事件，沈醉在无数次的沮丧中每每想到它都能找到继续坚持下去的动力。

　　他想只有自己够强大，才有让人注意到的资本。陈光无数次看好他带他应酬交际，可沈醉这不肯那不行，也就渐渐地被冷落下来了。

　　正是那段时间，他的选择权也被剥夺，只能接一些同质化的小配角。

　　在沈醉不知道的地方，苏勉的帮助引起了蝴蝶效应，正是这次录制让他有机会与夏朗分到一组，以及有机会……发生后面的事情。

　　“我……”沈醉张了张嘴，“我一直以为那时是工作人员发现，才及时解决。”

　　“真的很感谢苏老师。”沈醉站起来，想朝苏勉鞠躬，苏勉也连忙起身，他扶着沈醉肩膀轻拍他的背脊，“多大点事，怎么眼睛还红了？”

　　“我一直以为是别人……”沈醉有些哽咽，糟心事一件件涌入脑海。在他人的欢声笑语里，他只是个旁观者，那些被忽视、排挤、不平等对待，就好像是他一直走不出的宿命。

　　苏勉下意识将他搂住，沈醉明显身体一僵——如过电般的触感让他很快想到了那句“别让别人碰你”。

　　好在只是短短数秒，苏勉也发觉自己的举动对于沈醉不够友好，“还好吗？”

　　“……还好。”

　　“沈醉情绪波动比较大，我们先中场休息一段。”他冲观众席招手，同时示意在场工作人员。

　　“苏老师，我去一下休息室，待会见。”

　　“好。”

　　沈醉让曲竹不要跟着他，他想一个人待会。

　　“我没事，就是想到了一些之前的事，想自己安安静静待会。”

　　“那好，哥，有事儿打我电话。”

　　经过长廊时，沈醉破天荒地在想要不要拿出手机，断了林锦越对他的一点念想。他有些迫切想让同人倾诉，但绝对不会是在节目里。

　　他想了想还是摇头，胳膊拧不过大腿，真把林锦越惹急了，他连现在的日子都会失去。

　　“坐十分钟就出来吧。”沈醉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