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此今宵》岁晚同归

45、因果

　　最后沈醉没有辩驳，他抓起林锦越扔在他身上的车钥匙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一段关系的破裂有时并不需要被极致的愤怒点燃，只是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便能宣告结束。

　　沈醉从林锦越家里开车回来，他经过自己小区门口时，看了一眼正在装修的超市。

　　从前的超市老板不做了，这家店被转给了其他人。沈醉开车回来正好碰上装修的第一天，他有些感叹地望着那间被清空的门面，他心想也许自己也该走了。

　　可他还续租了这么长时间，并且他还没办法离开扬川。

　　沈醉将车停到小区里最偏僻的一角，他得保证自己下楼不会再看到这车，免得给它砸了。

　　离开林锦越之后，沈醉以为自己会很开心，他从前做了很多热爱生活的打算，比如学摄影、去旅游以及与朋友聚餐……

　　可他现在完全没有这个心情，他目前的境地用捉襟见肘四个字来形容毫不过分。

　　林锦越摆明了要让他难堪，沈醉翻遍自己卧室的床头柜也没找到那张原本该还给林锦越的银行卡。

　　而那天争执时，林锦越却告诉他，自己早就拿回了那张银行卡。他还说，“只要你听话，你能得到我许诺过的一切。”

　　沈醉当时拒绝得很决然，几乎没有考虑，“这不可能。”

　　林锦越没有立刻逼他就范，反而跟沈醉开了一个玩笑。“你信不信，你总还会回到我身边。”

　　如果林锦越指的是上床的话，沈醉毫不意外他会回去这一事实。

　　他就这么日复一日活在恐惧害怕的消极情绪里，不得善了。

　　期间沈醉想过自救，他跑去公司找了老板陈光。

　　陈光深沉的目光仿佛穿透沈醉，他一针见血地开口，“不是我不给你机会，而是机会已经在你自己手中，你得自己把握，做出正确的选择。”

　　这番话让沈醉哑口无言，他想要反驳，摆在他面前的并不是机会，而是无尽深渊。

　　他不知道陈光知道他与林锦越之间的多少事，也不知道林锦越与陈光说过什么，他所有的人生经验告诉他，这一次林锦越的确不会再帮他了。

　　沈醉也不想去求林锦越，再去对那个人卑躬屈膝，尽显奴态。

　　他从大学没再问家里要过一分钱，而在尝到片酬带来的甜头后，沈醉从来没有存钱而是每个月会划一部分钱给爸妈。

　　在沈醉很小的时候，他就是这样打算的。沈醉回想自己的经历，最不后悔的便是自己及时行乐的经济观念。

　　他从小就很懂事，他小时候没有哭求过玩具，唯一与父母叛逆的便是求学时的目标。他父母更希望他读一个正经的专业，毕业后再从事正经稳定的工作。

　　但是沈醉在选专业的事上很坚定很执着，他父母最后也只好由着他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现在出了这档子事，沈醉不想开口问父母借钱，但他若是问朋友借钱，他们想必会多问几句。

　　一个谎要用无数个谎来圆，连沈醉他自己都不知道这困境何时会结束。他的谎言被戳破的那一天，他在朋友面前都会抬不起头来。

　　沈醉在家里躺了几天，烦恼无处可逃地围绕着他。他的存款所剩无几，如果再无法接到工作，他或许真的只能去求林锦越了。

　　期间他旁敲侧击地问了吴庆手头是否宽裕，有没有可以投资的闲钱。吴庆的第一反应是：这小子准是被骗了。

　　沈醉哭笑不得，挂了电话。

　　沈醉算了算时间，他手头的钱应该满打满算还能撑三个月，这还是建立在这三个月不出任何意外状况没有新增开销的情况下。

　　他揉了揉眉间，走过去把空调关了，打开了风扇。

　　他其实很怕热，没有空调的夏日对他来说就是极刑。沈醉在手机上查了去图书馆的路线，带了一个本子一支笔准备去图书馆蹭空调。

　　他顺便拎了一张小折叠椅过去，如果没座位他还可以坐在自己带的小椅子上。

　　在林锦越的电脑上，沈醉的坐标正沿着主路一步步移动。沈醉来到图书馆没再出门，他待到晚上闭馆前一刻钟才离开准备回家。

　　林锦越这么观察了沈醉几天，发现沈醉老是早出晚归，而且运动轨迹单调统一，不是图书馆就是博物馆，有时又去大型商场里。

　　他让老吴偷偷跟着沈醉，看沈醉最近到底在做些什么。

　　林锦越记得沈醉是有些怕热的，但他总不至于连电费都出不起吧？

　　林锦越越想越深，待在办公室都有些无趣。他的办公室里还摆着许多与沈醉有关的东西，相框里是他，桌面文件夹里有他，甚至沈醉的资料还放在他桌下抽屉的第一层。

　　安娜进来时将容笙的资料带了进来，她看到林锦越飞快地将一沓文件收进抽屉。

　　安娜叹了口气，“容笙在外边等你，要去见吗？”

　　“你说我在开会吧。”林锦越拿起笔龙飞凤舞签了份文件，他继续道，“我有事出去一趟。”

　　安娜半弯腰接过文件，边笑边摇头，“您这个会已经开了一周了。”

　　沈醉今天没有待在图书馆，而是在商场里做兼职。人流大的商场里，奶茶店一直人满为患，沈醉将围兜一穿，口罩帽子一带，便投入了工作状态。

　　他从上午十点工作到晚上十点，自己带一份饭，回去再随便做点吃，这样一天下来能赚三百来块。

　　日结的工资多少让沈醉安心些，他看着银行卡里逐渐增多的余额，短暂地舒心了。

　　林锦越跟着老吴发来的地址找到奶茶店时，沈醉正在前台帮客人点单。

　　这个点人很多，奶茶店内排起了长龙，而店内只有沈醉一个人，他要负责点单又要转身去台面制作奶茶，显然分身乏术。

　　林锦越没想到沈醉为了那么一点钱会愿意做这种事，他的脚步不再轻快，而是放慢步伐，进入对面的服装定制店。

　　店员热情地上前，林锦越报了个名字，示意他们别再凑上来打扰他。他隔着玻璃与一条路，在重重遮挡里望向那家生意火爆的奶茶店铺。

　　老吴没能从沈醉口中问出什么来，但林锦越能从老吴的话语中察觉到沈醉在这样的环境中工作了很久。

　　没一会儿另一位店员急忙赶回来，沈醉与他说了什么，转身背着人群一杯杯制作奶茶起来。

　　沈醉转过身去后，林锦越再也无法见到他，目光所及里只能看到另一个人。林锦越想要去找沈醉，他觉得自己在外边还是该顾及彼此间的面子，他准备等人少些再去见一见沈醉。

　　林锦越在定制店里挑选时，眼睛不时往沈醉所在的位置瞥去，等到沈醉闲下来与另外的店员闲聊时，林锦越叫定制店的人帮他包好衣服以及配饰，晚点有人来取。

　　沈醉今天提不起兴趣，连着早饭都没有胃口，他随便扒了几口饭就来到店里一直工作到现在，现在反倒有点饿了。

　　他撑着台面发了一会儿呆，当眼前被一片黑影笼罩，他抬起头热情道，“你好，需要点些什么，我们这边的招牌是……”

　　“是什么？”林锦越悠然地看着他，没等沈醉回答他便伸出指尖对着饮品单随意一划，“这个，这个，这些还有……”

　　林锦越盯着沈醉，“每样做十份吧，全都打包，如果还有需要我会再加。”

　　他点了200来杯奶茶，收银台的桌子几乎都要摆放不下，林锦越坐在靠墙的沙发上，他看到沈醉单调重复的封杯动作似乎在颤抖。

　　他数了数桌上的奶茶，才不到一百杯。

　　沈醉什么也没说，即使知道是林锦越的故意刁难，他仍然礼貌得体地将这些奶茶下单，并一杯杯配合林锦越各种要求，什么这几杯少冰，那几杯常温，还有几杯加茶冻珍珠类的小料。

　　最后林锦越直接把手机递给沈醉，工作群里的奶茶备注多到离谱，光是打单沈醉就花了好一阵功夫，更遑论店内只有两个人却要做基数如此庞大的奶茶单。

　　林锦越在店内待了许久，偶有人进来想要点单，沈醉都只能一一拒绝，客人不死心地询问还要多久，他只能尴尬笑着说，“大概一个半小时以上。”

　　这样的对话重复了无数遍，直到另一位店员小澹在门口处挂了订单太多，暂不接单的牌才没有人进来询问。

　　小澹与沈醉一起做奶茶时，忍不住问沈醉，“他什么毛病，这么多撑死他。”

　　沈醉叹了口气，他能有什么办法，“别抱怨了，反正快做完了，再者人家点单我们来做，他没有错。”

　　小澹悻悻住嘴，锤了锤自己酸痛的脖颈和腰，“明天我不来了，你还来吗？”

　　沈醉苦笑道，“来啊。”

　　老吴以及另一位助理赶来奶茶店时，被自己老板的大手笔给震撼到了，林锦越不慌不忙起身，他把手机递给沈醉，“来，这儿还有。”

　　沈醉没接过手机，而是面无表情看着林锦越，“林锦越，你这样有意思吗？”

　　还有外人在场，沈醉给足了林锦越面子，若不是场合不对，他真想用他仅剩的力气再打林锦越一次来泄愤。

　　老吴将玻璃门关上，顺便叫助理把窗帘拉上，林锦越脾气大，闹出什么事让人抓住把柄可不好。

　　“做还是不做，你有得选吗？”林锦越轻飘飘地一句话，让沈醉认清了现实。

　　他的确没得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