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此今宵》岁晚同归

42、不厌

　　沈醉用最快的速度驱车回到家里。

　　他把车停在楼下，打开后备箱后从里面取出一个行李箱。

　　这是他在林锦越家里留下的全部痕迹，沈醉将行李箱打开，再将里面的物件统统扔进垃圾桶里。

　　呼啦啦的一阵声响后，行李箱变得轻盈，沈醉也如释重负。

　　他将行李箱拉好拉链，重新扔回后备箱里。

　　沈醉所住的是老式小区，车辆都停在楼下划出来的车位或是小区外的道路两旁。

　　沈醉将车停在楼下空坪，锁好车门后准备先去小区外的超市买点东西。

　　他刚走进店里，老板娘就十分热情地打招呼，“好久没看到你了，工作很忙吧？”

　　沈醉一怔，神色尴尬回应，“对。”

　　此时超市里只有沈醉一人，他心知老板娘热情好交谈，可他完全没有交谈的心情。

　　毕竟不是真的在忙工作，而是难以言明的秘事。

　　于是沈醉快步走到冰箱前拉开柜门，将可乐、雪碧、橙汁等饮料各拿了两瓶放在收银处。

　　老板娘刷饮料瓶上条形码的同时，沈醉绕到店里面的货架拿了几包自己平时常吃的零食前去结账。

　　最后付账时，老板娘一如从前给他抹去零头，沈醉不好意思地说，“谢谢。”

　　超市门口的响铃沈醉都没来得及听完，他便落荒而逃。

　　沈醉生怕被人窥见他的肮脏、糜乱与颓丧。

　　他走在那条走过千万遍的回家路上，感觉一路来往的人都想将他看穿看头。

　　沈醉握紧手提袋，加快了脚步。

　　他拿着林锦越给他的钥匙，打开许久未回的家。

　　房间里的一切如旧，从片场拖来的行李箱被整齐堆放在沙发旁。

　　窗帘被拉到两旁，窗户半开。朝南的阳台此时光照很好，明亮的日光打进室内，沈醉足以一览自己久别的家。

　　他本以为自己回来要辛苦打扫一遍卫生，但一尘不染的桌台与沙发是林锦越提前叫人打扫过的痕迹。

　　沈醉靠在沙发上，边拧开饮料瓶盖边给沈芳打电话。

　　林锦越直到今天出门才将手机还给他，沈醉害怕林锦越偷偷给他手机装定位，本想再去买台手机。但他又想到自己手腕上有一道定位装置，他实在没必要舍弃自己用了那么久的手机。

　　一个不少，两个不多，林锦越想找他，他又能跑到哪里去？

　　沈芳接通电话，沈醉装出一副工作数月终于得以休息的疲惫状态与她聊天。他与沈芳分享自己这段时间的工作点滴，沈芳心疼自己的儿子，连告诉他要注意身体。

　　沈醉连连答好，又让他妈把手机递给他爸。

　　两人寒暄一阵，直到有人给沈醉打电话才挂。

　　要不沈醉怎么说自己无处可藏呢，他才到家没多久，林锦越就一通电话来惊扰。

　　“到家了吗？”

　　“刚到。”

　　“嗯，你记得晚上过来。”林锦越意简言赅，他身边还传来容笙不满的嘟囔，“林总～人家才来一会儿，就要赶人家走。”

　　“……”沈醉将听筒离远了点，他想了想觉得自己可以成全容笙，于是开口，“你让他陪你吧，我刚到家，什么都没收拾。”

　　林锦越招手，让容笙先出去。他有些话想单独对沈醉说。

　　“沈醉，注意你的态度，放你走之前，我对你要求过什么，你又承诺过什么？你可别忘了。”

　　“我没忘，我今天第一次开车上路，你让我晚上去找你，我没这个胆子开夜车。”

　　沈醉所言不假，他在来的路上亲眼目睹一起车祸，虽然车祸并不严重，但对于新手司机多少是个警钟。

　　“我让老吴去接你，你不想做饭就早点过来陪我吃饭。”

　　“不用麻烦了，我自己过去。”沈醉无奈道。

　　下午时，沈醉已经将沙发旁行李箱里的东西收拾好，他又出门随便买了些菜准备做饭，以及吃完就开车导航去林锦越家里。

　　所以老吴敲门时，沈醉正将刚出锅的菜端上桌。

　　他因为不想与林锦越同桌吃饭，早早地就开始备菜做饭了。

　　“没想到你还会做饭。”老吴望着一荤一素一汤，惊讶沈醉这么会做家常菜。

　　虽然是三道简菜，但第一眼就可见色香俱全。

　　沈醉笑了笑，跑去厨房给老吴拿碗筷。

　　贤惠这样的词形容沈醉，合适但不够恰当。

　　老吴觉得这位沈先生与少爷之前交往的人不一样，虽然一开始都是为名为利，可一步步走到现在，沈醉这副样子并不无限风光，反而九分狼狈。

　　老吴从未见少爷对谁如此执着，尽管少爷用的方式的确——有些禽兽，但不知为什么,他仍然想劝沈醉不要记恨林锦越。

　　“谢谢沈先生。”老吴回神，接过沈醉递来的碗筷，恭敬不如从命地伸筷。

　　“吴叔，你开车来的？”沈醉问。

　　“我啊，坐地铁来的。”老吴夹起一块水煮肉片边吃边答。

　　“那……他是让你开我的车送我去？”

　　“对，少爷不放心你，所以叫我早点过来，顺顺看看你还有哪里不懂的，我可以教你，我开车三十多年了，你大可放心。”

　　老吴又笑着补充，“沈先生这么聪明，肯定能很快上手的。”

　　沈醉默默吃完饭，他放下碗筷，似笑非笑望着老吴。

　　“吴叔，我想拜托你帮我一个忙。”

　　-

　　沈醉戴了一副黑色的无镜框架出现在林锦越面前，这让林锦越觉得很意外。

　　他走到沈醉面前，手指勾住镜框边缘。

　　沈醉没有出言阻止林锦越，他透过镜框直直看向林锦越的指尖。

　　林锦越将他的框架眼镜取下折在手里把玩。“你视力挺好的，怎么突然戴这个？”

　　“我一直喜欢戴镜框，只是你不知道，我也从来没告诉过你。”

　　林锦越望着手中的镜框，下一刻将它归还给沈醉。

　　“你戴。”

　　沈醉摇头，他接过镜框放在客厅茶几上。“就放这吧。”

　　-

　　夏天的夜晚燥热黏腻，沈醉乍一回到林锦越家里时却感觉浑身凉飕飕的。

　　林锦越欺在沈醉肩头，他将空药瓶拧开一手瓶身一手瓶盖地让沈醉观察。“你来之前我问了医生，他那也没药了。”

　　沈醉盯着空荡荡的药瓶，他知道这是林锦越厌弃那药了。

　　早在今天前，林锦越就不止一次提出让他停药。只是每次聊起这个话题，沈醉都会恰时服药，然后在药物作用下听话得要命。

　　林锦越这次拿医生的话来堵塞自己，沈醉笑了笑又无可奈何。

　　“好吧。”沈醉没再强硬地反抗，而是贴着林锦越道，“做完放我回去？”

　　“晚上你能开车吗？”林锦越推倒沈醉，与他唇瓣相碰。林锦越还想说什么，一阵清甜的香味从沈醉脖颈间传来。

　　是熟悉的葡萄味。

　　沈醉又一次故技重施，偏偏林锦越极好这口投其所好。

　　他用力搂住沈醉，眼里是欣喜若狂。

　　林锦越觉得沈醉终于想通了。

　　他握住沈醉的手，沈醉没有动，而是将头偏向一侧。

　　他在想，林锦越身边明明还有容笙，却还要钓着自己。

　　他真是越来越看不懂林锦越了。

　　林锦越情到浓时忍不住伸手触碰沈醉脸颊。

　　沈醉蹭了蹭林锦越，轻声问，“你打算什么时候让我回去拍戏？”

　　他言下之意是：什么时候暂时放过我。

　　林锦越与沈醉十指交握，半晌才道，“又想借着拍戏的幌子，逃跑了？”

　　两人目光流转，竟是谁都不肯先出声。

　　林锦越手上握着沈醉的命脉，那些照片、录像、录音，一旦传出去足以让沈醉这辈子都见不得人。

　　林锦越圈禁沈醉的那些天里，经常拿这些要挟沈醉。沈醉当时视死如归，哪会再管身后事，可现在不同了，他想要好好活下去，更想要借力得偿所愿。

　　沈醉抬起湿红的眸子，颤声说：“没有，我想去拍戏。”

　　林锦越问，“拍什么戏？”

　　拍什么戏？沈醉也不知道，他才拿到手机，几乎没来得及联系陈雯与曲竹，公司群里的消息他看得一知半解又不敢发问。

　　最让沈醉沮丧的是，他消失这么久，陈雯一个电话一条信息都不曾发来，他不禁想自己在雯姐心里变成了什么样的人。

　　“拍……公司里的戏。”沈醉含糊道。

　　光达的剧其实口碑一向不错，只是近一两年来缺乏创新与认真，让许多剧粉恨铁不成钢。

　　沈醉通常会尽力面试非光达的剧，他在光达拍剧的形象大同小异，这已经无法带给沈醉挑战。他一方面会接同质化的角色为了吃口饭，另一面会尽量争取他感兴趣的角色与制作团队。

　　在遇到林锦越之前，他几乎不记得自己上一次演主角是什么时候了。

　　林锦越拨动沈醉双唇，继续问，“想演什么，古装还是现代？”

　　沈醉摸不准林锦越的意思，但他觉得这对话透露出某种交易。他在心里叹口气，“古装吧，我好像最近瘦了点，正合适。”

　　“嗯，我帮你安排，到时候有要求要提直接去跟安娜说。”林锦越撩开沈醉前额的黑发，露出他的大块额头。“沈醉，该剪头发了。”

　　沈醉笑了笑，指着自己手腕的银环。“我哪都不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