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此今宵》岁晚同归

104、行乐

　　车内太闷，他按下车窗透风，沈醉这一离开，下次见面又得找足理由和借口，可时间漫长，总不会一直这样下去。

　　他的借口也很拙劣，已黔驴技穷。

　　“……”

　　林锦越没再发出声音，只是静静地坐着。车窗外冰凉的风刮过眼角，他眨眨眼，感觉眼眶无比湿润。

　　“咚咚一一”

　　稍钝的玻璃敲击声让林锦越突然回神，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在路边停靠太久，可能是来往的路人怕车内出事，才善意敲击提醒。

　　他正准备对路过的好心人说自己没事时，却发现窗外的热心市民竟然是沈醉。

　　沈醉趁林锦越惊讶间隙，绕了一圈走到副驾。

　　“怎么了？”他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位，顺便把林锦越没来得及归位的药瓶放回原处。

　　“别惊讶，我本来已经过马路了，然后回头看到你一直没走，结合下车前我们的对话，感觉你的状态不是很好，所以我回来看看。”

　　“你是在担心我吗？”

　　“也可以这么理解。”

　　林锦越别开眼，深深呼出一口气后妥协了，“听你的，去茶楼吧。”

　　十分钟后，两人达到茶楼，茶楼老板娘是沈醉朋友的表姐，为人热情大方。

　　茶点是老板娘亲自端来的，她知晓沈醉因病修养在附近酒店住着，特地提醒他要忌口。

　　沈醉连连应下，老板娘见他们两人有正事相聊，知趣地离开了。

　　林锦越面色看上去有些差，他饮了几口茶，开始组织语言：“我这个症状很久前就有了，在你服药自杀未遂的时候。”

　　他说这话时甚至不敢去看沈醉的眼睛，罪过无法用忏悔偿还，他也不敢再祈求谅解。

　　“虽然早有预料，你不会屈从我，我也想过放你走……但是我亲眼看到你倒在沙发上，怎么叫都没有回应时，我是真的害怕了。”

　　“你之前告诉过我，你说这是你为了离开我而设下的苦肉计。可我忍不住去想，万一当时救援不及时、万一陶郢他们没有回来。万一你就……就这样消失在我的面前……”

　　“我越想越害怕，越想越没有办法原谅自己。我感觉一闭上眼睛就是你倒在血泊里的样子，我梦见过你无数次，在梦里你从来没有原谅过我。后来我想明白了，其实原谅不原谅的也不过是句话而已，你过得好比什么都重要。”

　　“当时陶郢还劝我，他让我别去在意与你有关的资讯，别去见你，加上药物治疗我会好受点。后来去法国我也照做了一段时间，但我越克制越无法理性思考，我开始不吃药、酗酒……想麻痹自己。我妈当时也在法国，她看不下去我这个样子，于是找来很多与你有关的杂志、访谈、花絮。那是我最混乱的日子，直到三个月后才有状态开始工作，然后我就回国了，我想见你。”

　　林锦越说道此处，哽咽地重复：“我真的很想见你。”

　　从沈醉的角度看过去，他知道林锦越在哭，而此刻他却动摇了。他想对眼前的人吝啬一些同情与善意，但他也害怕林锦越会错意，害怕他们会继续这样不清不楚下去。

　　“需要我安慰一下你吗？”沈醉朝他递纸巾，林锦越没接。

　　“你不该安慰我，”林锦越以极快的速度从纸盒抽出纸，飞快擦去眼泪，纸团被他捏在手里，他抬起头对沈醉笑了笑，“你是受害者，没有你开解我的道理。”

　　“你这样说倒是也很准确，那我们抛开这层关系，就当是员工为老板排忧解难。”

　　沈醉轻声道：“我们之间的身份从一开始就不平等，就算没有发生那些事，我也不会是你合适的伴侣。你以后会遇见很多人，他们会比我更加优秀，更加合你心意。林锦越，其实我们俩没有任何缘分，不然也不会走到现在这一步。往远了说……你应该要相信，属于你命定的那个人正在未来等着你。”

　　沈醉顿了顿，还是把话说出口：“那个人不会是我。”

　　林锦越听后又笑了：“ ……你这哪是为我排忧解难，我感觉更忧愁了。”

　　沈醉有些无奈：“实话总是难听的。”

　　“是挺难听的。”林锦越答。

　　“不过——你总不能阻止我继续喜欢你吧。”

　　本以为沈醉会敷衍这句话，没想到他却淡然接受，“和是谁没关系，爱与被爱，都是我的荣幸。”

　　“林锦越，我不得不承认，你帮过我很多……所以我会在你需要帮助的时候听你倾诉，在你能用到我的地方尽力而为。”

　　原来还是各取所需的关系。

　　林锦越眼里燃起的亮光好似熄灭，沈醉视若无睹继续说着话，“我们之间可以交易的内容有很多，唯独感情不行。”

　　再次听见沈醉拒绝的话语，林锦越已经不会再难过了。

　　“我明白，谢谢你愿意陪我聊这么多。”他无措地握住茶杯，只觉得此刻茶水又苦又涩，与心中滋味一样，“道理我都懂，只是我不愿意相信我们真的没可能了。我总想着有朝一日你可能会接受我，就像当初一样。”

　　“感情的事，强求不来的。”

　　沈醉继续宽慰道：“我会听你的话不再酗酒，保重身体。我也能保证我们下次见面不会是在医院。以及……我觉得你该对我放心，作为艺人，在合约存续期间，我只会是单身状态。”

　　他说完十分闲适地喝茶：“以我目前的不幸感情经历来看，我是能熬到你结婚的，希望你结婚那天别忘了邀请我，我想我会祝福你。”

　　“沈醉……”林锦越叹气道，“别刺激我了。真有那么一天的话，我的结婚对象一定不会是别人。”

　　当事人见他如此说，霎时哽住：“……我的预感可是很准的，建议你不要和我赌。”

　　林锦越笑道：“不管结果如何，我都希望你赢。”

　　两人聊完后，林锦越送沈醉回酒店。茶楼至酒店步行不过十分钟，一路上两人相顾无言，都很沉默。

　　直到沈醉刷卡进入房间，林锦越突然伸手按住门把，他有些难以启齿，最终还是开口：“我听说《同舟》快播了，出品方那边对你印象挺不错的，他们手上压着不少大制作，正在物色演员。《同舟》开播期间你总还是会和卢寄有所互动，尽量多注意注意他，小心他可能会使绊子。”

　　林锦越确实如他所说那般，对沈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是一种补偿，也是一种讨好。

　　“谢谢，我会留意的。”沈醉低下头，将门拉开了些，让林锦越不至于突兀地站在门口。

　　室内灯光柔和，沈醉示意林锦越进来，如果暂时不想走，可以再待会儿。

　　“啪嗒 ”一声，门被关上。静悄悄的室内变得更加封闭，叫人喘不过气，沈醉一时有些后悔，他不该放林锦越进来。

　　“你……再坐会？我去给你倒杯水。”

　　“不用了，其实我还有一个请求，我想先问问你的意见。”

　　林锦越坐下后，不经意间扫到了电视机柜下的香烟盒，沈醉倒水过来，顺着他的目光把烟盒收走了。

　　“……我没抽烟，就是烦闷的时候拿出来看看，云吸一口，并没有真的抽。你看，盒子上的塑封还在。”沈醉解释着。

　　林锦越有些担忧地看向他，沈醉全然无视：“说正事吧，你刚说什么事需要问我的意见？”

　　“《同舟》的出品方也邀请我去参加内部推荐会了，时间在五月中旬。你呢，你想在这种场合看到我吗？”

　　每个行业都没有绝对的公平公正可言，更何况是沈醉所处的这个圈子。说得好听是内部推荐，其实不过是纸醉金迷，声色犬马的交易晚宴。这种宴会上，会拍马屁的、会哄人高兴的、会卖弄风情的……多多少少会得到一些厚爱，拥有短暂的名声与财富，也或许从此平步青云。

　　沈醉去参加这场宴会，是为了碰碰运气，他想争取在大佬面前混个眼熟，万一离开林氏给予的庇佑不至于太过束缚与被动。

　　只是他没想到，林锦越也会去。

　　沈醉有些犹豫，在那种场合看到林锦越，其实是种很奇怪的体验。两个人并不陌生，却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装作礼貌和奉承，而且经过上次的网络风波后，圈内怕是已经坐实他与林锦越的关系了。

　　“看你的表情，我想我已经猜到答案了，”林锦越起身告辞，“你放心，觉得为难的话我就不参加了。如果你能找到更广阔的天地，我没必要硬留下你，这只会让我们两败俱伤。”

　　被猜透了想法，沈醉有些心虚：“我没有这样想，你想去就去吧。或许有你在，他们会愿意给我几分薄面。”

　　林锦越点点头：“时间还早，如果你改变想法，随时和我说。”

　　沈醉倒想开口，下一秒他的脸被人捧起。

　　林锦越走上前，轻轻在沈醉额间一吻：“我想我有点混乱了……我开始喜欢现在我们不清不楚在一起的感觉了。这段时间的我们什么都做了，抚摸、拥抱、接吻、性/爱……你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开你了。沈醉，你其实也感受到了，不是吗？你害怕自己真的对我心软了，害怕再次步自己的旧路。你清楚我们之间身体非常契合，你也明白一旦原谅我将和你奉行的原则背道而驰……”

　　他的眼底柔情脉脉，从袖间散发的清淡木香引沈醉沉沦：“我和你一样都在害怕未知，所以我们都别想太多，及时行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