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此今宵》岁晚同归

103、凉夜

　　“这句话的意思是，日后你什么忙都能帮我？”林锦越打趣道。

　　“假如邀请你做我们香水品牌代言人，你会答应吗？”林锦越替沈醉拉开副驾驶座车门，半开玩笑半认真问。

　　“有点难度。”沈醉坐进副驾驶座，系好安全带。

　　与此同时，林锦越也打开车门，坐进驾驶位，汽车启动前他才听到沈醉淡淡开口，“以我目前的经济实力，哪敢和X.S.L解约。”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林锦越拉开手刹轻点油门，十分愉悦地驶离停车场。

　　这次关系缓和后，他变得聪明了，不再向沈醉提及从前不堪的往事，所有话题都围绕“当下”展开。

　　故事的发展很像沈醉母亲说的那样，往成为朋友的道路走去。

　　虽然满是遗憾，但林锦越学会知足。

　　一路上沈醉昏昏欲睡，林锦越见状调低了车载音乐。等红绿灯时，他伸手将歌切换成舒缓的钢琴曲。

　　因着天气晴朗，下午的扬川江边聚了不少人，他们二人开车前去丹湾时，沈醉还提了一句。

　　此时已夕阳西沉，相比暖阳午后，枯黄的草地上只剩寥寥数人。

　　金黄色的夕阳打在沈醉低垂脸庞上，他优越深邃的五官在柔光中显得更加宁静。

　　林锦越的手顿了顿，终是将音乐声调得更为低缓。

　　前方道路堵塞难泄，车尾灯红晃晃地照进他眼里，林锦越抬头瞥过后视镜，发现沈醉还没醒。

　　他正感激天公作美，欲光明正大看身旁那人沉敛的睡容。

　　可偏头的瞬间，红灯转绿。

　　“滴——”

　　此起彼伏的鸣笛声响起，他回过头，略带不甘地握紧方向盘。

　　于是在下一个路口时，林锦越偏离导航，开进另一条车流畅通的大道。

　　他决定绕个路。

　　“……到哪里了？”

　　沈醉半睁开眼睛，困顿道：“我刚刚睡着了？”

　　“也没睡多久，刚刚路上堵车，换了条路开，还没那么快到酒店，你再睡会吧。”

　　等送沈醉到酒店，下次再见到他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了。

　　林锦越有些无奈。

　　“不了。”沈醉边揉眼打了个哈欠，从他那侧玻璃窗看出去，整条江都被夕阳笼罩，与江水的宽阔相比，来来往往的车群显得如此渺小、无序。

　　“你赶时间回家吗？”沈醉突然问。

　　“当然不急。”林锦越笑答。

　　冬日天黑得早，只一小会功夫，天幕已经如墨般浓稠。随之骤降的气温让林锦越担心沈醉初愈的身体，好说歹说后给人给系上围巾，两人才下车。

　　“其实我之前一直有个愿望，和你——‘小林总’，轻轻松松地在江边走一走。什么都不做，只是单纯的散步聊天。”

　　沈醉自嘲一笑：“很奇怪吧，我那时对你竟有如此荒唐的期待。”

　　林锦越盯着他，认真反思：“不荒唐，我那时不够尊重你 ，也没有照顾到你的想法。”

　　沈醉淡淡笑着，也没说话。

　　林锦越故作轻松开口：“ 还有什么想做的事吗？下次再见面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了，择日不入撞日，我们今天都完成，如何？”

　　“想吃火锅。 ”沈醉意简言赅道。

　　“没问题，还有吗？ ”

　　他低头想了片刻，无比诚实说：“ 如果你问的是想和你一起做的事的话，从前我记了许多，爬山、攀岩、看电影、逛街……太多了。但是，我身上伤口还没好，会让你扫兴。”

　　“没关系，事在人为。我们先去吃饭，剩下的我来安排。”

　　无边墨色中，沈醉被风扬起的围巾流苏一下一下抚过林锦越身侧，十分日常的散步活动，却成了他们分别的倒数。

　　扬川江水依旧静谧，隔岸无数的光辉灯火倒映在微微泛起涟漪的水面之上。林锦越移开眼，盯着前路默默开口：

　　“ 我之前浪费了许多好时光，直到现在才明白，原来和你待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都弥足珍贵。”

　　“……怎么突然发表这种感想？”

　　沈醉转头瞥见林锦越深情的凝视，没再说重话，只是低声补充，“从合作关系来说，你已经对我很好了，以前是，现在也是。”

　　林锦越哑然失笑：“好，我明白。”

　　沈醉点点头，兀自换成其他话题交流。两人继续沿景观带走了片刻，直到林锦越听到身侧传来低微咳嗽声。

　　沈醉身体比之他们刚遇见的那会差了不少，过度酗酒加致他脆弱的胃难以恢复，特别是现在大病初愈，在寒冷天气中待太久实在不好。

　　于是林锦越寻求意见问：“时候也不早了，不如去吃饭吧？”

　　“好。”

　　沈醉把围巾捂了捂，他的声音从寒风中传来，“还好有你的围巾，外面还真有点冷。”

　　两人上车后，沈醉在回复经纪人之前发来的信息，林锦越盯着他敲击键盘的动作，几度欲言又止。

　　片刻钟后，他们到达一家颇有名气的老字号火锅店。

　　正是饭点，火锅店内聚了不少人，店长轻车熟路带他们进楼上包间。

　　沈醉坐在靠窗位置上，低下头能清晰看到楼下排如长龙的队伍。

　　“我记得这家店很难排队，你是怎么想到来这儿吃的？”

　　“翻到之前和你的聊天记录，想着你或许会想吃这儿。”

　　沈醉点头，笑道：“ 你又猜对了。”

　　他对面的林锦越见状也笑了，气氛一时暧昧，“ 放心吧，想吃什么吃什么，这个时候我不会管你。”

　　“那……”

　　服务员端来锅底，菜品也由店长亲自上齐，为表诚意，不论荤素一应塞得满满当当，生怕怠慢了他们二人。

　　“我去给你调料吧，有忌口吗？”沈醉起身问。

　　“没有。”

　　“ 行。”

　　……

　　林锦越的确很守信，从头至尾没再开口说过一句扫兴话。

　　腾升的热气模糊了两人的记忆，短暂无言后，沈醉随口聊道：“时间过得真快，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

　　林锦越抬头：“我也没想到，时过境迁，你还愿意见我。”

　　“那……算是客观原因吧。”

　　“足够了。”他轻声道。

　　身体原因，沈醉并没有敞开来吃，他吃得稍慢，时不时会在清汤锅里烫着青菜缓解辣意。

　　他们聊起十年前彼此的人生，回忆着仍盘旋在脑海深处的人和事。

　　两人都听得认真，沈醉更是前所未有聊起自己曾经的一次试镜经历。

　　说完后他无奈道：“ 我运气挺差的，老碰到倒霉事。”

　　这怎么能算倒霉？林锦越在想，这是赤裸裸的骚扰压迫。

　　“怎么了？你的表情……”沈醉放下手中碗筷，盯着林锦越，“这件事有人告诉过你吗？”

　　林锦越点头：“ 安娜提过一嘴。”

　　不用多猜，这必是陈雯透露出去的，她有多想让林锦越成为自己的靠山，沈醉心知肚明。

　　“ 雯姐真是……”

　　沈醉哭笑不得，继续解释：“苦情牌的戏码你应该见过很多，这次千万别上当啊。”

　　林锦越看向沈醉的目光温柔缱绻，离别在即，他有许多想说又难以启齿的话。

　　“这一路走来，你很不容易，我……其实对你并不好，但你放心，我不是因为他们告诉了我关于你的过往而怜悯，只是很后悔之前在一起时我没有对你好一些。”

　　“ ……又扯远了，明知道你不爱听这些话。”

　　林锦越笑了笑，生硬地转移话题：“吃饱了吗？我送你回酒店 。”

　　沈醉点头起身，跟在林锦越身后离开。

　　夜晚的扬川车流不息，暖黄灯影中沈醉又昏昏欲睡。他靠在副驾驶座里，车窗外每一缕风吹过，都让他更加清醒。

　　“林锦越，”沈醉开口叫了声他的名字，片刻后开口：“ 你最近常去找陶医生咨询治疗，或许你的症结与我有关，对吗？”

　　闻言，他看到林锦越扶方向盘的手指微微颤抖。

　　后者没有说话，他需要一些东西来帮助自己冷静。

　　林锦越盯着反光镜，踩上油门，在夜色浓重的夜晚甩开无数车辆，扬长而去。

　　“和我待在一起你会不自在，今天餐后活动暂时取消，等下次有机会，我们再完成吧。”

　　“回答我的问题。”

　　“这是我的隐私。”

　　像是听到了巨大的笑话，沈醉心里一时不快：“和我谈隐私，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他从座位上坐直身体，转而看向林锦越，好脾气说：“前面就是酒店了，旁边有茶楼，你不介意的话，和我好好聊聊吧。”

　　“我们之间的关系不会因为我去看过几次心理咨询而发生任何变化。你之前也说过，永远不会原谅我，所以现在别再做让自己可能会后悔的事。”

　　他的声音陡然增高，因为沈醉的几句话，那种痛苦的感受突然涌现。

　　狭小的车内空间变得封闭且压抑，林锦越脑海里闪过自己强迫沈醉的无数画面，偏偏这个人还在自己身边，要对罪魁祸首的自己施以援手。

　　道路前方即是沈醉所住的酒店，红灯长达80余秒，林锦越果断驶向右转车道，将车靠边停稳后，催促道：“ ……下车。”

　　既然无法沟通，沈醉只好点头照做：“好吧，你多保重，如果是与我有关的事情，我乐意帮忙，就当是我的一点谢意。”

　　林锦越把头埋进方向盘，直到车门被再次关上才抬起头。他回望道路，确认沈醉是真的离开了。

　　林锦越在车内翻出药瓶，烦躁地闷了几颗药，稍微平复心情后，然后又不自觉想起沈醉说的话。

　　他重重拍过方向盘，合上眼近乎死心道：“谁需要你的感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