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魔画册》也就两百来斤

4、第 4 章

　　大门轰然阖上，视野重新落入黑暗。

　　等那一大一小两个神族走了之后，南阳子缓缓躺下，少年没有选择杀死他。估计也是对他身份存疑吧，要不怎么会再三确认他是不是魔族的少主。他静了一会儿，肚子“咕”的一声响。南阳子默默抹了把脸。你现在才学会叫啊，晚了。

　　他拍拍肚子，给它鼓劲：“加油，你可以自己满足自己的。”

　　水牢第二次打开的时候，南阳子紧闭双眼躺在地上，面如枯槁形如死人。

　　这副惨样把来人吓了一跳。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就进来了。不像上次离得那么远，这次他离得近了一点，“喂？”是镇北的声音。

　　南阳子闭眼不答。声音又靠近了些许，似乎是俯下身来看，“喂，你怎么了？”声音近在咫尺，近的南阳子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清冷混杂着花香，像是薄荷又像是别的。

　　他昏昏沉沉的睡着，身子被摇了摇，南阳子没答话。反倒是身上的重物垂落下去了，他想了半天才想明白那是自己的手。他动动指尖想将衣袖拉下，挣了半天，摸到一双温热的手。

　　南阳子睁了睁眼，奈何实在睁不动，便放弃了。身旁的人半天没有动作。打量的目光落在身侧，温热的指尖揭开他的袖子。目光犹如实质落在胳膊上，南阳子闭着眼，心说，你看什么？又想自己胳膊上又没有东西，等等，是有东西的……

　　头顶上传来少年遥远的声音：“魔也需要吃东西吗？”

　　镇北站起身低头看着南阳子紧闭的双眼，又看了看他的身侧，裸露出的胳膊上狰狞的齿痕，竟是饿得啃食自己了。

　　南阳子张了张嘴，好像在说什么。

　　镇北见状俯下身去。

　　“能拜托你件事吗？”南阳子气若游丝。

　　“什么？”

　　“如果我死了，就把我扔到魔族的千重山上，我在那里长大，也想在那里死去。”他虚弱的说。

　　随着意识的慢慢回笼，他能感觉到身侧那人顿了顿。片刻，镇北悉悉索索的离去。黑暗中南阳子微微睁眼，眼中划过一丝笑意。

　　他说的半真半假，饥饿是真，想死是假。再说，要死也不会死在魔族。

　　镇北大抵不知道他们魔族最以为傲的就是自身修复能力——断肢易能重塑，肌骨易能再生。但前提是“根”不死。换句话说，“根”就是他们的弱点。比方说有的魔弱点是眼睛，那就算刺穿一万次心脏，只要眼睛没事，亦能活。反过来说，只要刺穿眼睛，部分以眼睛为“根”的魔就能死。

　　胳膊不是南阳子的“根”。除了某些时候失控的做些伤害自己的事来，已经可以慢慢适应了。

　　他眯起眼看镇北的背影，随着意识的回笼，镇北的背影逐渐变得清晰起来。这次是镇北单独一个人来的，没在和莫隐来。估计上次的大叫把莫隐唬住了。比起莫隐，镇北这个小神仙看起来比较软弱无害，也更容易掌控。

　　镇北回来的时候，南阳子赶紧闭眼。他感觉自己被扶起，嘴角贴上一丝沁凉的东西，清凉甘甜的水滑入喉咙。

　　耳边传来镇北的声音，有点茫然：“我们神族不需要进食，实在不知道给你什么东西吃。”

　　“要不你喝点水吧。”

　　不你喝点水吧……

　　你喝点水吧……

　　喝点水吧……

　　点水吧……

　　水吧……

　　吧……

　　南阳子费了好大劲才控制住自己张嘴骂人的冲动。但他只是虚弱的睁了睁眼，并表达了自己的感谢：“你真好。”

　　镇北一脸陌生的看着他。南阳子选择闭上眼睛。耳边，镇北静默了一会儿，迟疑的问他：“你们魔族都是吃什么啊？”

　　吃什么？这真是个好问题。

　　其实也不怎么吃东西，大家都是修炼者，首先舍得皆是口腹之欲。也就那些未幻化神志的低等魔物荤素不忌，但魔界里并没有多少能吃的东西，于是那些需要进食的魔物互相残杀，将对方的骨肉往身子里咽。

　　印象里那些魔物，吃的都是残肢断臂。有次一只魔物将另一只魔物整只头咬下去。然后被咬掉头的魔物又长出一个头，继续吃继续长。南阳子蹲在旁边看的津津有味。没留意身旁聚集起来的魔物对着他腿啃了一口。

　　“啊——”

　　偶尔几个想换换口味的就跑去其余四界寻食吃去了，至于寻的什么，还能不能活着回来这就不是南阳子需要思考的事了。

　　大概是南阳子沉默的时间太长了，镇北又摇摇他：“喂，你死了吗？”

　　“没有。”南阳子说。他睁开眼睛，又慢慢眨了一下。

　　太近了。

　　距离太近了。

　　少年垂下头认真的看着他，有几缕调皮的发丝从颊边垂落下来，落在南阳子脸上，有点痒痒。他眯起眼来打量他，少年白净的脖子映着门外阳光显的那么纤细易折。

　　南阳子不动声色的偏头，顺便从镇北膝盖上滚下去。他怕自己在看下去就忍不住掐上去活活勒死这个少年。

　　镇北抱着碗，蹲在那里看南阳子动作：“你为什么不回答我？”

　　南阳子静了一会儿，语气有些淡漠：“刚饿得脑袋有些发晕。你问得什么来着？”

　　“你们魔族都是吃什么啊？”镇北没怎么在意他的语气，又纳闷，“不应该啊，这水很解乏的。”

　　南阳子点点头：“我们吃……吃马。”他忽然想起他在魔族用十块灵石换的那匹马。魔界没有马。那天他枕着树干慢慢饮酒的时候，底下那几个魔物围在那匹马旁边东戳戳西戳戳，然后摸着马屁股赞叹，这大长腿。他们越摸神情越色，先爽了在吃了吧。最终他们决定。

　　可怜的马儿摇头摆尾就是跑不出那几个魔的手掌心。在最后被折磨的奄奄一息的时候，南阳子把酒壶扔了下去。

　　给我吧。他说。

　　此番被虏到神界，不知道那马儿又何去何从了。他没有爽一把的想法，只是想尝尝马肉。只是可惜他还没来得及煮……

　　嗯，对。吃马，比起万物皆可吃，他们魔吃马这个答案真是清新脱俗。

　　“对，我们吃马。”他又重复一遍。

　　“啊，那能吃吗？”镇北想起他遥远看的南天门，那地方有时候会飞过几只天马，翅膀张开堪比金翅，速度又快，只不过经常刹不住蹄一头撞到柱子上。

　　所以驻守南天门的武士经常拿着几捆绳子把它们捆起来在扔回去。

　　南阳子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要糟，神界竟然有马。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最后镇北把碗扣在南阳子头上：“你在骗我？”

　　他忿忿的走了，丝毫忘记自己来的目的。

　　那个碗被南阳子从头上拿了下来。水确实甘甜，喝了之后胃里确实也不叫了，虽不至于饱腹，但终归没有那么难受了。他将碗放在地上，看着那个碗慢慢又溢满水。

　　半晌，弯了弯眼眸。

　　在这之后，镇北又来了几次。那个名叫莫隐的神族上仙有时跟着他有时不跟着他。时间长了他也能摸清少年一些想法。比如他好奇时一定不能有外人在场，所以，基本他要是有问题想找南阳子求证总会不带莫隐。而带着莫隐时话很少，就像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清冷孤傲的就像天山雪莲。

　　南阳子表示很懂。就像秋恨水为了保持她魔族第一美女位置，不能当众挖鼻孔，谁知道背地里会不会既挖鼻孔又扣脚趾。

　　只是镇北来找南阳子求证的时候，南阳子总觉得这个神族不怀好意，每次都挑那种让人头大的问题。

　　“你是少主，下面的人是不是很听你话？”

　　这个问题有点尴尬。南阳子沉思一会儿，一脸诚恳：“我真的不是少主。”只有从根源上切断少年的疑惑，这种尴尬的问题以后才可能没有。

　　镇北拿起小金剑邦邦敲他的额头：“不准骗我。”

　　“对不起。”

　　“哼。”

　　“呃……那个……我没有拥趸。”南阳子挠挠脸。

　　镇北眯着眼睛看着他，像是在思考他说的真假。

　　“真的。要是我有拥趸的话他们现在已经打上神族了，对不对？”

　　“这倒是。”镇北想了一下点点头，像是才发现这个问题，目光中也透着同情，“真的耶，魔族都没有魔来问你的事。”

　　南阳子有点受伤。知道是一回事，真听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所以说啊，对我来讲，就不存在下面的人听不听话这种问题。”

　　“……”

　　“多省心啊，是不是？”

　　“……”

　　说到最后，南阳子自己都觉得自己可怜。“一点儿问我的意思都没有啊？”半晌，他不死心的问。

　　“没有。”镇北摇摇头，“哥哥说，让我随便折腾。这句话的意思可不就是没人管你的事吗？”

　　南阳子眉心一跳：“你哥哥是？”

　　“風涅啊。”镇北神气起来，“我哥哥超厉害的。”

　　南阳子一脸诧异：“你在开玩笑吗？你哥哥能是風涅？風涅那是个万年老怪物好吗？你不是才二百来岁，你要说你是他儿子我可能还有点信。”

　　镇北大怒，力气在这一瞬大的无法想象，他狠狠推了一把南阳子，南阳子后背狠狠撞在墙上。他还没来得及起身，镇北跨坐在他身上，一拳又一拳击打过来，南阳子举起双手格挡，少年愤怒的拳头一拳接着一拳：“你怎么能这样说我哥哥呢？你不准说他。”

　　关押很多年是有好处的。比如南阳子现在脾气很好，连少年骑在他身上痛揍他，他都能不甚在意，甚至分开神想，秋恨水说神族的女孩也很好看，是有多好看呢？

　　有他身上的这个少年好看吗？

　　南阳子想，这样下去他很可能会死在看脸上。万一以后有个长的好看的找他打架，估计他也会说，打什么架，要不我们坐下喝一壶茶吧？然后他扭身去找茶了，对方看到他露出的后背直接一把小金剑。

　　这个死法想想都不寒而栗。

　　镇北站起来，甩着酸痛的手臂冷冷看他：“你怎么不说话。”南阳子回过神来，枕着铁链笑得一脸和煦：“说什么，不让我说你哥哥，那说你行吗？哎，你说，你长大会是什么样子的？你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少年大怒，飞起一脚踢在他小腿上，南阳子“哎呦”一声，从地上坐了起来。

　　“别转移话头，你不准对我哥哥不敬，要不我杀了你。”镇北很生气。

　　“好好好。”

　　镇北摸索着腰间：“你在这么胡说八道，我就让你尝一下血的味道。”

　　“好好好。”

　　“你是不是不信？”

　　“没有。”

　　“那你笑什么？”

　　“笑你生气也这么可爱。”

　　镇北憋了半晌吐出几个字：“你真是……不准笑。”他脸涨的通红，恨不得在踹南阳子一脚。

　　南阳子撑着身子老神自在的笑：“你怎么这么容易害羞啊？”

　　镇北不说话了。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个魔头不仅皮糙肉厚，还是个色胚。

　　他说不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