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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张嘴 ...

  •   张嘴

      1、移栽

      晚上八点,没有月亮的夜晚。

      黑压压的云贴着远处层峦的山脉,在夜色里缓慢地移动。有一阵风吹过,树叶便沙沙地响,路灯下的影子于是跟着晃荡,沙沙,沙沙。

      马路上只有几个人,和几株树。

      “快点。”小李在昏黄的灯光里不耐烦地喊了声,和陆萧一起搬一棵粗壮的树。为了避免在白天移植时加快树木的水分挥发,他们只好在温度与光照都不强的夜里加班,希望这没有月亮的冰凉的夜晚,能让树木的成活率更大些。

      这条路僻静,周边没有商铺,于是一入夜,便十分的安静。整条马路笼罩在一层昏黄的光里,偶尔有一辆汽车驶过去,轮胎与水泥路面高速摩擦的声音便刺耳地响在静谧的夜里。

      几个人在挖坑,几个人在抬树,还有人在给已经移栽好的树木裹草绑膜。一切都很有秩序,一切都很快就要结束了。

      突然地,路灯闪烁了几下。

      然后是啪的一声,从马路的尽头开始,路灯一盏接着一盏,如同多米诺骨牌一般,迅速地灭了下去。

      只不到三秒,整条马路便顿时陷入了一片浓稠的黑暗里。原本有条不紊的活动被中断,人群里一下子发出了嘈杂的喧闹声,有人骂了声“妈的”,有人烦躁地跺了跺脚,有人拿出了手机玩。陆萧早就已经口渴,之前担心会耽搁大家赶工一直忍着,现在连忙趁机喊了声:“反正停电了,我去买瓶水喝。”

      他转身朝着马路的另一侧奔去,身后传来人们纷乱的声音。在人声里,又好象还夹杂着什么别的细微的声响,像是有什么在缓慢地舒展身体,又像是蛇在吐着信子。但是陆萧并没有时间去琢磨这些,他跑的很快,一下子便把声音和人群远远地甩在了后头。

      等陆萧急急地穿过两条马路,跑到还在营业的报刊亭里买了瓶矿泉水,再跑回来时,已经来电了。

      他还没有跑过去,便已经远远地看见了他的工友们都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陆萧于是低低笑了声,是想乘着停电躺地上休息一下么,人懒起来真是一点脏都不怕。他轻快地跑上前,喊道:“喂,还不起来,都来……”

      剩下的话硬生生哽在了喉间,矿泉水从陆萧发软的手中滑落下来,骨碌碌朝着马路中间滚了过去。

      陆萧惊惧地颤抖着。

      他的工友们,全部直挺挺地躺着,身子僵硬,眼里满是痛苦,每一个人的嘴巴都努力地张开着——很大很大,足以塞得下一个拳头。

      他们都死了。地上没有一滴血,身上不见一丝伤痕。

      2、尸体

      “所以说你当时并不在场?”记录的警察望着面前的男人。

      男人叫陆萧,作为唯一的幸存者被留在了警局里做笔录。他的身体还微微地抖着,有些惊恐地看着警察,道:“不在,不在,我去买水了。”他抹了抹头上的汗,“你说,他们到底是遇到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警察摇了摇头,拿笔杆一下一下敲着桌子,发出有节奏的噔噔的声音,“那你有发现什么异常吗,走之前,或者回到现场之后?”

      陆萧很认真地想了想:“也许……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像蛇,又不真切。”他顿了顿,又说,“但是马路上什么都没有。”

      “好吧,就到这里。”警察发现问不出什么,让他回去了。

      此刻老罗正坐在桌子前,看着一份今天的早报。

      报纸上的头条,讲述了昨晚的一则离奇死亡案。八个移栽树木的工人,都直挺挺地死在了大马路上,而唯一的幸存者,却只离开了现场不到五分钟。

      真是奇怪。老罗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尸体,因为尸僵,他们依然保持着死前的样子,眼睛虽然被闭上,嘴巴却依然大张着。他忍不住摇了摇头,把报纸放到一边,打算写今天的尸检报告。

      敲门声也就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老罗转过头去,便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成林。成林是负责这件案子的警官,老罗知道他来询问尸体解剖结果,于是客气地领着成林走到了一具尸体旁。他伸手将尸床上方的照明设备按压下来,强光便打在了那张青色的脸上。他撑开尸体的眼皮,道:“瞳孔由于惊吓放大,导致死时眼球突出,眼睛圆睁。但是——”他话锋转了转,又伸手去捏了捏尸体大张着的嘴,“嘴巴却不是因为惊吓而张开的,是被硬撑开。嘴角的肌肉有撕裂,喉管破裂,说明是有什么东西强塞入死者嘴里,然后延喉咙往下,把喉管都撑破了。”

      成林伸手按压了一下尸体的腹部,不禁皱了眉:“里头是空的。”老罗点了点头,补充道:“不止腹部,整个身体内部的内脏全没了。”他又从旁侧架子上取下来一个玻璃器皿,里头存放着一个约指甲盖四分之一大小的褐色碎屑,“这是在尸体喉咙里发现的,是树皮的碎屑。”

      成林不禁深深皱了眉,这到底怎么回事?尸体们大张着的嘴,身体内消失的内脏,以及那片小小的、粗糙的树皮,所有的线索都显示出了一种不可思议的诡谲与异常。

      他只觉得一阵头疼。

      3、松软的泥

      顾黎和朋友们一起去野营。

      地点是在一片荒无人烟的森林里,离市中心很远,唐天说在这样偏僻原始的地方才能真正体会到回归自然的美感。人数不多,就五个。除去顾黎和唐天,还有李乐和他的女朋友陈素素,以及陈素素的妹妹陈雅雅。他们长途跋涉来到这里,为了防止迷路,顾黎还特地在树木上系了布条来做记号。

      此刻他们坐在露营地点的干燥平地上。棕色的泥土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树叶,几块大石头就坐落在泥土之上,倒成了天然的座椅。

      几个人都在等待着陈雅雅。

      之前他们分工,搭帐篷、围篝火、摘野菜以及在池塘里抓鱼,陈雅雅负责捡树枝。但是等到所有人收集完作为晚餐的物资,去捡树枝的陈雅雅却始终没有回来。

      几个人沉默地等待着,心情由一开始的不耐逐渐地变为了一种焦躁的不安。时间流逝的非常的快,太阳已经快要下山。陈素素看了眼自己的手表,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拣个树枝而已,雅雅怎么可能这么久还不回来,该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唐天也有些担心,道:“要不我们去找找她。”

      他们于是起身去找陈雅雅。森林里浓密深郁的树木遮天蔽日,光线便影影绰绰,带了些静谧幽深的味道。几个人一边走一边喊着陈雅雅的名字,顾黎却低着头看地上的土壤。

      真奇怪。

      这里的土壤松软得简直不正常。像是无数条巨大的蚯蚓从地下钻出来,把土层给翻了个边一般。棕色的泥土松松散散,覆盖在树木粗壮的根系上。有些树根甚至稍微露了点出来,暴露在湿润的空气里。

      她又抬头看了眼旁边一棵高大粗壮的树。按理来说树有多高根有多深,但是这些树的根系却扎得非常浅。仿佛它们不需要依靠将根系扎进土里来伫立一般,而是可以直接站立。就像人一样,她有些毛骨悚然地想着,不远处忽然传来了陈素素的一声哭喊。

      顾黎转头看去,他们已经走到了一个斜坡处,在那坡的上方有着一个山洞。洞里头黑漆漆的,却有一双女人的脚露在外头。陈素素正用手颤抖着指着那双脚,喊道:“雅雅!那是雅雅的鞋!”

      顾黎也认出来那双鞋。陈雅雅的身子躺在山洞里,被一片混沌的黑暗所包围,只露出来了一双笔直僵硬的脚。陈素素看着那双沾满泥土的鞋,几乎要崩溃,哭着要跑进去看看陈雅雅。

      唐天却一把抓住了她。他有些警惕地望着那黑乎乎的山洞,道:“那个洞里是什么情况压根看不见,雅雅倒在洞口,说不定是在洞里遇到了什么危险,先别随便进去。”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卷起来的报纸,点燃了丢进洞里。

      跳跃的火焰便一下子驱散开周围的黑,照亮了洞里的情况。那是极普通的一个小山洞,在形状空间方面没有任何的特别,但是——顾黎有些吃惊地微张了嘴,那洞里竟然有许多的树木,以及无数的森森白骨。

      因为洞的狭隘,枝桠都被洞顶压得弯弯的,树叶早已落光,粗壮的树干在火光里被照耀出一种妖冶的褐红的颜色。在树下,四处散落着骨骸,有动物的也有人类的,甚至还有尚未完全腐败的尸体。比起那些无名尸骨,顾黎却对树木更为惊讶,这山洞里完全照不进日光,它们怎么进行光合作用?

      其他三个人显然也很惊讶,完全不敢进去。唐天走到洞口,十分小心地抓住了陈雅雅的双脚,把她往外拖了出来。直到雅雅的所有身躯都裸露在了洞外昏暗的光线里,众人才看到了她扭曲的表情。

      她的眼睛痛苦地睁着,嘴巴大张。那是人类无法凭借自身力量所张开的程度,她的嘴张大得完全可以包下一个成年男人的拳头。

      她已经死了。

      4、幸存者

      天色完全暗下来,夜色降临,四个人守着篝火,沉默着不说话。

      这次的野营已经彻底变成逃难,身侧还躺着一具同伴冰冷的尸体。陈雅雅的死因他们毫无头绪,只能等第二天走出森林再报警。晃动的火光将每个人的脸映得通红,身后是无边际的黑暗,藏匿无数暗潮汹涌的阴谋。

      顾黎忽然听到了窸窸窣窣的、什么东西在缓缓移动的声音。

      那是极细微的声响,从四面八方传来,像是有什么在大范围地朝他们缓慢地靠近一般。她紧张地环顾四周,黑漆漆的,只有枝桠交错的影子。只是风吹的真厉害,那些影子在黑暗里晃来晃去,又发出了悉索的声音。

      她忍不住又往里缩了缩,使得火光的范围一直照耀到了她的身后。陈素素忽然喊了她一声:“顾黎。”

      “我记得你之前将布条系在了那块石头旁的树上,说到时候出去就走那个方向。”陈素素有些害怕地指了指正前方的一块大石头,“可是现在——”她缓慢地、惊恐地转过了头去,望着自己的右侧。

      顾黎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借着跳跃的火光,她能瞧见在陈素素的右边,一株树木伫立在模糊的黑暗里。它张牙舞爪地伸展着扭曲交错的枝桠,风吹过来,枝头那条毛巾布条便轻轻地飘了飘。

      陈素素的声音几乎要哭出来了:“这棵树为什么就在我的身边?”

      警局里成林还趴在办公桌上埋头苦想着。

      根据老罗的报告,尸体的嘴角撕裂,本来应该有血渗出来,但似乎是被什么东西舔干净了。化验单一出来,果然显示嘴边被什么东西爬过,留下了类似蜗牛粘液的痕迹。

      他有些头疼地转了转笔头,警察小辉却忽然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喊:“成警官,那个陆萧似乎有问题!”

      “他能有什么问题?”成林疑惑地转过了身,在他的印象中陆萧不过是一个受了惊的幸存者,无辜且单纯。

      “虽然因为停电那一带监控也没有工作了。”小辉极速说着,“但是、但是陆萧的表情……”

      他因为急切说得完全没条理,成林也等不及听他继续说下去,立刻起身前往了监控室。

      录像盘已经放了进去,成林坐在椅子上死死盯着屏幕,画面里陆萧正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他到了离其他工人不远的地方,忽然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矿泉水瓶又手里滑落骨碌碌滚了出去。

      极正常的画面,再接下来,屏幕闪动了几下,又变成了一片浓郁的黑暗。因为电压不稳或是别的什么原因,那条马路是又停电了,过了约摸20多秒,屏幕里又亮了起来,陆萧正站在打着电话,应该就是在报警了。

      这段录像成林已经看过许多遍,并没有什么不妥,他于是皱着眉质问般地看向了旁边的小辉。那小伙子立马嘿嘿笑起来:“长官,我看了好多遍才发现的,我帮你放慢,再把镜头放大!”他简单地做了一下调整,成林于是看到了慢动作的画面,他的心里渐渐地凉了起来。

      只见陆萧在来电之后的那一瞬间,露出了一个极其细微的笑容。

      笑容维持的时间甚至不到半秒,只是微微地扯了扯嘴角,不放慢放大来看绝对注意不到。他忍不住又把镜头放得更大,画面定格在那一瞬间,是了,陆萧在笑。

      而且绝不是苦笑。

      是一种很欣慰的、放下心来的微笑。

      就像母亲终于为孩子找到了食物后的、如释重负的笑容。

      “马上去陆萧家里。”成林嗖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急匆匆地往门外赶。他迅速组织了人员,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陆萧家里。但是最前头的警察敲了许久的门,就是没有人来开门。

      成林使了个眼色,于是旁边两个警察直接破门而入。陆萧的屋子里静悄悄的,东西杂乱地摆放着,地板倒拖得很干净。只是桌子上还摆着一杯没有喝完的凉茶,似乎屋主人已经匆匆忙忙地走了。

      “搜一搜,看有什么可疑的。”成林挥了挥手,又指挥另一拨人,“去把这附近的监控录像调来,看看他出门去了哪里。”

      陆萧的屋子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甚至连行李都没有打包带走。倒是负责调监控的警察过来报告:“陆萧在小区门口打了的,根据的士车牌号我们联系到司机,他说是把陆萧载到了一条很偏的土道上,看见他往一片森林里走去了。”

      陆萧去森林里做什么?成林皱了眉,道:“发布通缉令,然后请那位司机带路,我们也去森林里!”

      5、树

      四个人围在火堆旁,陈素素紧靠着李乐瑟瑟发抖。李乐的表情紧张而压抑,忽然地,他像是再也受不了这般诡异氛围,猛地站了起来。陈素素奇怪地看着他,他焦躁地解释了一声:“我去那边上个厕所。”

      他借着手机屏幕的莹莹灯光朝着另一边走了去,但他前脚刚踏出火篝所照亮的那一圈范围,一直盯着李乐的陈素素就惊恐地尖叫起来。

      被陈素素这一声叫吓到,顾黎错愕地望过去,身子竟恐惧地颤抖起来。李乐手机的光线虽然微弱,却也能照到一个极小的范围,在那片模糊的黑暗里,无数的枝桠正朝着他卷过去。树在行动!顾黎几乎要无法思考,白天沉默的树木正在黑暗里迅速地移动,一棵树的根系从泥土里自己拔出来——那简直就像它生着无数的脚,又浅浅扎进了另一片土里,迅速朝着李乐围过去。然后在李乐张嘴的那一瞬间,一根粗壮的树枝立刻钻进了他嘴里,不住地往下钻,往下,再往下,最后他的嘴巴终于被撑大到了一个奇异的程度,一丝鲜血从他的嘴角流了出来。

      最后,那根树枝终于从他嘴里退了出来。在那一瞬间,顾黎看到几根细细的触角从树枝尖梢伸出来,将李乐嘴角的鲜血舔得干干净净。

      这一切发生甚至可能连一分钟都不到,陈素素一下子有些吓傻了,现在看到李乐直挺挺倒了下来,尖叫着就要冲上前去。唐天连忙死死拉住她的手,喊道:“别走出火光的范围!”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李乐也死了!”陈素素哭着望着唐天,仿佛他是她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这些树……似乎是只在黑暗里行动。”唐天望了望周围,分析道,“也许他们遇到光就会陷入休眠状态,所以在白天,还有这火光里,我们都会没事。当然了,手机那点微弱的光对它们没用。我也不知道这些树是什么,但显然它们会将树枝伸入人的嘴里,看那深度估计都伸到肚子里去了。”

      “那到底是什么怪物啊?”陈素素哭道,“那我们怎么办?”

      “呆在火光里不要动。”顾黎深吸了口气,“天一亮我们就马上离开这里。”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三个人拖着两具尸体,往森林外走去。因为昨夜树木们的聚集和捕食,这儿的土壤于是显得更为松软,尸体在泥土上被扭摆着拖行,便将泥土拂散了开去。

      陈素素跟在两人后头,红着眼看地上的尸体,却忽然惊讶地捂住了嘴。

      在被尸体弄散的泥土下,有几根极细的黑色细管露了出来。像是有着清晰的目的地一般,它们在泥土里迅速地往前钻去,生长延伸。从那黑色却单薄的表皮下,还能依稀瞧见有液体在缓慢地流动。陈素素指了指地上,道:“你们看那是什么?”

      唐天和顾黎闻言,也低下头瞧见了隐约从泥土里露了出来的细管。唐天皱了眉,顺着那细管延伸过来的方向,用脚扒了扒土壤,他这样倒退着将散土踢到一边,到了一棵树前。

      细管夹杂在那树的根茎之中,仿佛是从它的树干里面长出来,不知延伸到哪里去。另一边顾黎也喊道:“这毛细血管一样的东西是树里头的。”她正在那边沿着另一根细管到了另一棵树下。

      “怎么这么多树都忽然长出来了这种东西,它们在泥土里又是要钻到哪里去?”唐天忍不住皱了眉道。

      陈素素却忽然惊叫了一声,又一棵树下延伸出了这种细管,在松散的土壤里若隐若现,迅速地经过了她脚下。陈素素吓得跳起来,却一脚跳到了另一根细管上。

      那管子被踩断,一股黑色的浓稠的粘液立刻流了出来,闻起来又臭又腥。几乎是同时的,从那棵细管断掉的树里传来了一种尖细的叫声,然后树木的枝桠开始扭动起来。

      三个人吓得往后面退了有好几米,顾黎简直是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棵树的枝桠竟然在扭动,然后,树干和枝桠都开始一点点龟裂开来,到最后,树皮都已经变成了碎屑,一个白色的黏糊糊的东西暴露在了空气中。

      这棵树的里面竟然是空的!顾黎吃惊地看着那完全占据了树木内部的东西,它有点类似于没有壳的蜗牛,看上去软趴趴的又像鼻涕,但是它的形状,却跟那棵树一模一样。

      简直就像是把一坨泥土塞进陶瓷娃娃里头,等把娃娃敲碎,里面的泥巴就已经是娃娃的模样了。这个树木一样的东西在地上痛苦地挣扎了几下,就躺着一动不动了。

      6、泥蜗牛

      “这、这是东西啊。”陈素素僵硬地扯动嘴角,害怕地问,“它是死了吗?”

      顾黎也完全辨认不出那是什么生物,只是愣愣地望着地上那黏糊糊的东西,生怕它会突然跳起来袭击自己。这时候静谧的森林里却忽然传来了一个粗嗓子的喊:“喂!你们是露营者吗?”

      几人转过头去,便看见了一群穿警服的人正朝着这边走来。陈素素一看到是警察,顿时有了安全感,激动地朝他们直挥手:“是的!我们是露营者!我们需要帮助!”

      那群人不一会儿就走到了他们跟前,为首的警官一边走过来一边道:“你们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还有,有没有看到过一个男人,他……”他的话戛然而止,错愕地望着地上的两具尸体。

      那是一男一女的尸体,僵直地躺在地上,嘴巴都大大地张着,死相同马路上的那起工人死亡案一模一样。

      “警察先生。”陈素素一把抓住成林,道,“我们的同伴遇难了,这个森林里有怪物!”

      “你慢慢说。”成林安抚她,目光却透过她头顶望向了三个年轻人的身后。就在离那两具尸体不远的地方,还躺着一个奇怪的东西。像没有壳的蜗牛,却又是树的形状。他问:“你们发生了什么事?”

      “树会移动。”顾黎道,“它们杀了我们的同伴。”

      成林顿时皱了眉,眼底闪过了一丝极不相信的神情。但是随着队伍来的小辉,却忽然有些惊讶地道:“那是……”他伸手指着地上那团粘软的物体,“那该不会是泥蜗牛吧?”

      “泥蜗牛?”成林转头望向了他。小辉看着面前透明生物的尸体,道:“我还是很小的时候听奶奶说过,在很久很久以前,乡下流传着一种关于泥蜗牛的传说。据说这种蜗牛从远古时期起就存在,可以以万物为壳,就像一块泥巴,在什么壳里就长什么形状。”

      他缓缓回忆着祖母告诉自己的传说:“母体通常会把卵下在树木里,幼虫便会把树干里头吃光,占据树内整个空间,那树反而像它们的一层皮了。不过它们的成长期非常的漫长,幼虫往往需要上百年的时间才能长成成虫,而只有成虫才会具有智慧,并且能夠脱离树木寻找其他的宿壳。”

      他说着说着渐渐露出了一个醒悟的表情:“奶奶说泥蜗牛需要依靠母体输送的营养存活。就像人类里的母亲会把鸡鸭作为补品来使自己奶水充沛,泥蜗牛的母体也会吃食人类或动物内脏来补充自己的营养,好输送给它的孩子们。那晚马路上移栽的工人们……”他忍不住望了眼地上两具大张着嘴的尸体,“可能就是泥蜗牛的母体在其中一棵树里,趁着停电将枝桠钻入他们嘴里,吃掉了他们的内脏。”

      成林听着小辉天方夜谭般的描述,但望着那具透明的生物却又忍不住相信了他,问:“你还知道什么?”

      “幼虫爱吃内脏,但是却非常脆弱,在光亮里会休眠。并且,一旦母体死亡它们得不到营养,或是在接收营养的过程中被打断,这些幼虫都会死去。”

      “难怪。”唐天连忙从泥土里扯出来一截细管,道,“你们看这些输送管,现在可能就是哺乳时间。我们顺着这些管子不就能找到母体了吗。”

      成林赞同地点了点头,一群人立刻开始刨土,有些树木下有黑管,有些则没有,看来那母体还没有将整片森林都转化为泥蜗牛。细管们全都是向着同一个方向延伸的,它们的源头必然就是母体。成林带着众人沿着其中一根细管走,一路顺着走过去,最后竟来到了那个山洞前。

      “原来母体在这里面。”顾黎望着里面黑漆漆的山洞道。成林派人打上强光电筒,明亮的光线立刻充斥了整个山洞。洞里的树木在光亮中一动不动,人类和动物的死尸躺在它们脚下,有白色的蛆虫从腐烂的尸体里爬出来。

      一行人恶心地皱了眉,在这光亮里朝里头走去,不一会儿,便在角落里发现了陆萧。

      他躲在一个隐蔽的拐角处,此刻正坐在冰凉的地上,惊愕地望着面前的来人。那些从洞外四面八方汇聚起来的细管,全都扭在一起钻入了他的嘴里。他的手因为感到威胁而紧紧地握成了拳头,身体却依然坐在地上一动不动。顾黎能依稀看到有液体从他嘴里流出,顺着那些细管缓慢地流向了外头。

      他们与陆萧这样沉默着对峙了几秒,成林皱了眉,道:“陆萧是母体?”

      “当时马路上来电后,不是又停了半分钟电吗。”小辉道,“这母体估计就是那时候钻入了陆萧体内,以他为壳,后来又回到了森林里来哺乳他的幼虫。哺乳的过程被打断幼虫会死去,所以母体在哺乳时被攻击是绝对不会反抗的,他不会舍得害死自己孩子。”

      “所以现在是我们攻击的最好时候?”成林挑了挑眉。

      “是的。”小辉顿了顿,叹了口气,道,“我奶奶说,曾经有一位将军抓到了正在哺乳的泥蜗牛母体。那母体也是寄宿在人体之中,将军手执利剑,剜去母体身上的血肉。她虽然痛得瑟瑟发抖,从喉咙里发出了凄厉的悲鸣,却始终一动不动,也毫不反抗。将军一片片剜下了她上千片肉,她到了最后已经血肉模糊,却依然在为她的孩子们输送营养。”

      “愚蠢。”成林道,“不反抗,死了之后,孩子们不也是死?就好比现在。”他掏出了枪,枪口直对着陆萧的额头,“毕竟背负了人命,所以不能留你。不过放心,我也不会如那将军一般折磨你。”

      他的手指渐渐用力,在扳机上缓缓地按下去。陆萧的嘴依然大张着,持续不断地为他的孩子们输送营养。他眼里流露出了一种悲哀的乞求,却始终一动不动,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了绝望的呜咽声。

      砰——

      枪声响起,陆萧在众人面前重重地倒了下去。

      他的目光直直注视着前方,洞里洞外,他的孩子们正在光亮里、苍天下发出尖锐刺耳的叫声。它们痛苦地扭动着枝桠,然后从破碎的树皮中掉落出来。

      他一直看着,一眨不眨,然后眼角流下了一滴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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