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光》原非笔

3、第 3 章

　　报警的是三个学生，敲诈勒索的是两个小流氓，事情一目了然。小流氓们被揍得鼻青脸肿，警察同志们心里虽然觉得活该，但打架斗殴到底是不对的，在了解了事情经过后，象征性地也对赵岐和王皓批评教育了两句。

　　警察一走，赵岐不再理会钟离沁，他偏头问王皓要了一根烟，点燃后转身就走。他只是心情烦躁不知道去哪儿随便走到公交站来的，本来也不是来等车的。

　　钟离沁只犹豫了一瞬，就小跑着跟了上去。

　　“去医院吧，伤口会发炎的。”

　　恰在此时，久等不来的11路公交姗姗来迟，钟离沁顿住脚步，一时有些为难。

　　赵岐听见身后顿住的脚步声，偏头扫了眼停在站台的公交车，心下了然。他微微冷笑了一声，继续朝反方向走。

　　王皓的父母都在外务工，家里也没人管他，他根本不想回家，看赵岐离开了车站趁机又开始鼓动赵岐去网吧通宵。

　　钟离沁满眼不舍地看公交车来了又走，到底没有就这么上车离开，小跑着快步朝赵岐的背影追去。

　　她是个老实孩子，别人救了她，还因此受了伤，她要是就这么没心没肺地回家了，会睡不着觉的。

　　“去医院吧，你那伤口真的很深，不去医院不行的。”

　　小小的犹如念经一样的女声再次在身后响起，赵岐脚步微顿，仍然没有停下来，只是步伐明显放慢了许多。

　　钟离沁追着赵岐快步走了半天，肚子疼得厉害，她的步子忍不住慢下来，最后终于支撑不住，双臂抱住肚子弯腰蹲了下去。

　　身后半天没有动静，赵岐觉出点不对劲，他扭头看去，只见钟离沁脸色发白地抱着肚子蹲在地上。

　　赵岐蹙眉，快步走回她身边，俯下身去：“你怎么了？”

　　钟离沁抬起煞白的一张小脸，伸手拉住赵岐校服衣摆，蚊子似的声音在夜色里执着得近乎执拗。她说：“去医院吧，伤口真的会发炎的。”

　　赵岐怔了怔，忽地就发起了脾气：“你脑子是不是有病？你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脸白得跟个鬼一样，还他妈管老子去不去医院，现在要去医院的人是你好吧。”

　　他这脾气来得莫名其妙，钟离沁被他吼得委屈极了。她抿着唇不吭声，赵岐一看她那副忍气吞声的小媳妇样就来气，他深吸了口气，忽地弯腰伸手抱起钟离沁，恨恨地开口：“我带你去医院。”

　　标准地公主抱，钟离沁却完全没心思理会。

　　她只是生理期，去医院要被人笑死的。她急得不得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解释，打死她她都不可能对着赵岐说得出‘大姨妈来了’这几个字。

　　“你...你快放我下来。”她涨红了脸，也不敢大动作地挣扎，要是那个再不小心漏出来了，她可能就再也不想看到明天的太阳了。

　　“你再他妈给老子乱动，信不信我打你屁股。”

　　钟离沁挣扎的动作忽的一僵，再不敢乱动，脸上是羞愤欲死的憋屈。

　　原本只是看戏的王皓眼见着事情径直朝着诡异的方向展开，不禁懵逼了：“啊，岐哥，你去医院我怎么办啊？”

　　“自己回家！不然你他妈指望老子送你吗？！”

　　“......”火气要不要这么大啊。

　　望着抱着钟离沁扬长而去的赵岐，王皓撇了撇嘴，只得转身重新朝公交站走去。

　　赵岐抱着钟离沁大踏步走到马路边，伸腿开始拦出租。夜里车不好拦，他拦了半天才拦到一辆。

　　眼见着赵岐就要拉开车门把自己塞进去，钟离沁急得都要哭了：“我不去医院，我不是生病，我那个来了！”

　　“什么这个那个的！”

　　赵岐开口的语气就很不耐烦，吼完他伸手继续去拉车门。

　　“大姨妈，我大姨妈来了，不是生病。”钟离沁忽的吼了出来。

　　赵岐放在车门上的手一僵，他居然听懂了，空气一时十分安静。

　　钟离沁喊完那句话之后就真的哭了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反正就是很丢人，她根本不知道要怎么继续面对赵岐。

　　对一个十六岁的女孩来说，对着一个陌生的男孩喊出自己生理期来了可能就是当时她人生中能遇到的天大的事了吧。

　　赵岐放在车门把手上的手松也不是，拉也不是。他的耳根微微泛红，不太自在地开口安慰道：“别哭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生理期而已。”

　　钟离沁不理他，仍旧哭得伤心。

　　二人半天不上车，司机看了眼在赵岐怀里哭得不行的钟离沁，目光地狐疑地盯着赵岐，冲钟离沁热心嚷道：“小姑娘，他是不是欺负你啊？你别怕，叔叔帮你啊。”

　　赵岐又尴尬又窝火，他抱着钟离沁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得低头小声打商量：“你每回生理期都这么吓人吗，要不还是去医院吧？”

　　女生的生理期他也不懂，他只是单纯觉得钟离沁的脸色实在不像没事的样子。

　　“我不去医院！”钟离沁哭得都开始打嗝了，但语气十分坚持，末了又补充了一句：“你要去医院，伤口会发炎的。”

　　赵岐都被她磨得快没脾气了，她怎么翻来覆去就只会这一句话。

　　司机越听越不对头，什么医院不医院，这两个还是学生呢，校服像是前面一中的，大晚上不回家在马路上拉扯，实在可疑。他又扫了凶巴巴的赵岐一眼，怎么看都不像个乖巧听话的好学生，这小子，该不是把人家闺女肚子弄大了要逼人去打胎吧。

　　“小姑娘你别怕啊，叔叔不会让他把你带走的，告诉叔叔你们家大人的手机号，叔叔帮你打电话叫你爸妈来接你。”

　　这司机戏是不是太多了，热心过了头吧，赵岐差点被气笑了，就在他忍不住要发脾气了的时候，钟离沁抢先小声开了口。

　　“谢谢叔叔，他不是坏人，我们是同学，他受伤了不肯去医院，我们才吵起来的。”

　　听到那句‘他不是坏人’时，赵岐明显怔了怔，不觉有些好笑，真是个单纯的小书呆，他到底哪里看起来不像坏人，没看见人家司机听了信都不信嘛，就这眼力见，只怕被他卖了还要帮他数钱。

　　钟离沁说完又拉了拉赵岐的衣摆，小声恳求：“去医院吧。”

　　反正她今天脸都丢完了，一定要让他去医院。

　　赵岐不想跟她继续在这大马路上掰扯，拉开车门把钟离沁塞进了车，自己也跟着坐了进去，冲司机道：“去最近的医院。”

　　司机犹自不放心地盯着赵岐，犹豫着没有发动车子。赵岐被他不信任的眼神盯得上火，正要发脾气，钟离沁却抢先开了口。

　　“师傅，麻烦您送我们去最近的医院，他的胳膊受伤了，需要去医院包扎，谢谢您。”

　　她语气着急，说完还冲司机伸手指了指赵岐被帕子包着的左臂，强调道：“麻烦您快点。”这么一通折腾，血已经渗透帕子了。

　　赵岐冷哼了一声，偏过头。

　　司机看长得乖巧的钟离沁是真心实意在替身边的男孩着急，又看了看赵岐渗血的左臂，这才真的相信赵岐是受伤需要去医院的伤患，而不是逼良为娼的歹人。

　　“行行行，叔叔马上送你们去医院。”说着司机终于舍得发动车子离开。

　　到了医院挂了急诊，医生来得很快，是个面色温和的男医生。他耐心地帮赵岐消了炎，然后缝针包扎开药，全程只花了不到一刻钟就把伤口处理好了。

　　赵岐拿了方子后让钟离沁坐在大厅的候诊室等他，自己就拐去药房取药了。钟离沁抱着肚子看着赵岐高大的背影三两步消失在大厅的拐角，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说是她陪赵岐来医院，实际上从进医院到现在，全程都是赵岐自己在跑来跑去，她就真的只是陪着而已。

　　生理期的不适让她的注意力一直处于分散的状态，以至于刚刚赵岐挂号的时候，她甚至都没仔细去看他的名字。

　　离开医院的时候，已经过了十点半，钟离沁从来没有这么晚还在外面过，还好她父母很忙，十二点之前都不会回家，因此她倒也不慌。

　　低头看了眼赵岐拎在手里的装药的袋子，钟离沁抿了抿：“我要回家了，今天谢谢你，你记得按时吃药，还有，伤口不要碰到水。”

　　赵岐懒洋洋地点点头，末了语气自然道：“走吧，送你回去。”

　　这么晚了，钟离沁哪儿敢再麻烦他，连忙摆手：“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跟着。”

　　赵岐明显懒得多费口舌，说完率先转身，径直朝马路边走去。走了会儿，见钟离沁没有跟上，他回头微微挑眉，激道：“怎么，才过了这么会儿就好了伤疤忘了痛了？”

　　这话果然管用，想到刚过去没多久的遭遇，钟离沁立时心有余悸地起了身鸡皮疙瘩。

　　当然不是，她没敢还嘴，抿着唇慢吞吞地跟了上去。

　　赵岐打了辆车，送钟离沁到目的地只花了十分钟。

　　“你家就住这儿？”他探头看了眼窗外依然灯火通明的老商业街。

　　“嗯，在商业街后面，我们家是老房子，出租车开不进去的。”

　　赵岐点了点头：“回去吧。”

　　钟离沁推开车门下了车，刚走了两步又被赵岐叫住了。

　　她回头望着赵岐，眼睛很干净。

　　赵岐望着她清澈得一眼就能见到底的眼睛，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算了，好学生就好好念书吧，他还是不要去招惹了。

　　他改口道：“路上注意安全，再见。”是真的再见，大概也不会再有机会见了。

　　都到家门口了，还能有什么不安全的，钟离沁觉得他说的话莫名其妙，但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再见。”

　　赵岐收回视线，包扎好的左臂有些发痒，他想抽根烟转移一下注意力，摸遍了全身口袋才想起烟早就都给王皓了。

　　他默默地靠倒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刚刚，他原本想说的是：你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