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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守望 ...

  •   凉风吹起书页,这烟雨让尘封在书卷里的词章和故事弥漫着潮湿的气息。独倚幽窗,看转角处的青石小巷,一柄久违的油纸伞,遮住了低过屋檐的光阴。我在姥姥和姥爷的膝下长大,在我童年的记忆里,总有那样一抹红。

      那是姥姥的油纸伞,是她和姥爷的定情之物。母亲曾说过:在姥姥的家乡,有情人订婚当日,媒人要携带一把红油纸伞去女方家,进屋时将伞放在正堂神龛上。女子取下伞,再将各色花布和以丝线所扎好的三角布球吊在纸伞的伞骨上并将伞收拢,伞的边缘现出一寸多长的彩须,婚后方可将彩须取下。

      姥姥是外嫁,但姥爷仍遵循她的家乡习俗,订制了一把红油纸伞送给她。每个落雨的午后,我与姥爷都会在檐下磨芝麻、包汤团。我不时地奔过院子,朝巷口张望。倘若看见那一抹隐约的红,就知道是姥姥回来了,姥爷便将包好的汤团下入锅中。姥姥担忧小巷愣头愣脑的瓦片撞坏了伞,因此走得格外费时。待她走入家门,白玉似的汤团也出锅了。然后,在滴雨的屋檐下,我们祖孙仨坐在小桌边,吃汤团,聊家常……雨天用过,姥姥总会在天气晴好时,把伞撑开放在凉荫下,让微风拂干。她担心雨水使伞面发霉,又恐炙热的阳光晒褪纸伞的颜色。

      两年前,姥爷因病离世。置办丧仪时,杂乱的物品压折了那把红油纸伞。姥爷的离世让姥姥悲痛过度,神智失常,时常念叨着那把被丢弃的伞。后来,我在西湖边的手工店遇见了同款式的伞:淡黄柚木,大红檀纸,可惜伞面没有涂抹桐油,不能遮雨。中国传统制伞工艺传承千年,古今也有差异,从前多素伞,如今多花伞,棉麻绳、尼龙绳取代发绳,白乳胶取代柿子胶……坚持使用天然手工材料的手艺人,现已寥寥无几。

      我兜兜转转寻觅良久,方找到一家手工伞屋。制伞人要极富技巧经验,所用的工具由铁匠专门打制,伞的用料也很讲究,以上好桃花纸为伞面,在柿子漆里浸透,一张一张黏贴在伞骨上。以竹、木制伞柄和伞骨,用发线扎好,涂上桐油,然后在室内吊起阴晾,要经过刮青、平头、锯槽、削骨、穿伞、装柄等70多道工序。

      当我将这把精工细制的红油纸伞带回去时,姥姥的眼里泪珠闪烁,仿佛一段尘封的记忆被唤醒,遗失的美好从柔软的心上悄然滑过。
      “丫头还没有用过午饭吧,桌子上有新制的汤团,姥姥去拿了煮。”
      “姥姥,我吃过饭了。”
      “我与你姥爷结亲那天,正飘着细雨,我俩撑着红油纸伞慢慢走,他不时笑着看我,我只笑着低头。伞不是很大,我们中间还留着许多空,即便他把伞倾向我,我还是湿了袖子。他湿了左袖啊,我湿了右袖……”
      姥姥把新伞撑开,继续道:“你娘和你小舅小时候调皮着呢,下着雨,两人举着那把伞出去玩闹,不小心把伞划了个小破口,被你姥爷糊上之后还留着印。印儿好像在这一块啊,唉,老眼昏花,找不到了……”
      “丫头,还没用过饭吧?姥姥去给你煮汤团吃。”
      “姥姥,我吃过饭了……”

      我轻轻枕在她的膝上,她有一搭没一搭的拍着我的背,讲了许多我听过的没听过的旧事。虽然式样繁多的自动伞、折叠伞在大街上、小巷里、阡陌中次第开放,但已缺乏了油纸伞的情意。因为它们已没有了木质的温润,油纸的芬芳;没有了其张开时的热烈、坦诚和闭合时的羞涩、含情脉脉。

      一柄油纸伞下,谁取柳绿轻柔,谁饰幽香碧荷。让这亘古柔情,凄婉而又迷茫的执着。油纸伞下的情结,只适合愿意守望的人。不知不觉,微风轻拂,醉了晚霞,伤了月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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