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少商x无情）快哉金明雪》许微

4、三

　　计划赶不上变化。
　　有预谋的变化最可怕。
　　——正在引经据典的方恨少，突然眼不眨、肩不摇地伸足一勾，把地上那粒皮鞠高高地挑了起来。
　　——正在气吞河汉的唐宝牛，突然鲸吸一气，粗壮如树干的腿猛然横扫，用足十二分力气将弹起的皮鞠朝戚少商的方向猛踢了出去！
　　就这电光石火的一瞬，两人居然配合得天衣无缝。
　　唐宝牛十分之“牛”，他一身的巨力，至少能比七八头牛。他运足力气的这一脚，使得这粒皮鞠犹如结结实实的石头，又如一记巨大的拳头——唐宝牛的拳头，石炮一般冲戚少商当胸砸来。
　　这一下非常突然。
　　他们就在“吵”得最凶的时候突然出手，不，出脚，也不，是出“球”。
　　这几乎可以算是偷袭。
　　这就是偷袭。
　　戚少商接下了这一记偷袭。
　　——用脚。
　　他飞起一脚，将那当胸砸来的皮鞠踢得改而直冲飞上了天。他用最普通的一脚蹴鞠踢法，借力化力，把这蓄谋已久的一击消弭于无形——不管多凶狠的力道，往天上打，都不会有什么威胁的。
　　他接下了唐、方二人的一记“见面礼”，站定了本想开口——可是方恨少却来了。
　　戚少商在接那一球时，方恨少就跟着皮球把自己射了出去。
　　方恨少的轻功“白驹过隙”本就是他看家本事，戚少商恰恰才踢飞了皮鞠，方恨少已经近在眼前，来势简直比皮鞠还要迅疾。
　　当然他比皮鞠要好看多了，皮鞠是圆的，他却很纤秀，很飘洒，白衣翩翩，唇红齿白，直有几分潇洒的仙味。
　　但他出手可老实不客气，两根白净漂亮的手指，指尖尖尖，直取戚少商的一对很有寂寞英雄味的眼睛。
　　戚少商甫才站定，方恨少右手的两根手指就已经点到了眼前——
　　戚少商也有右手。他伸手——间不容发的一刻刁住了方恨少的手腕，使他再难寸进。
　　可是方恨少却有两只手。右手一击失利，他的左手从背后亮了出来，手中正是方才那柄“蝉翼扇”，折扇收竖，扇尖疾点戚少商胸口的大穴要穴。
　　戚少商却只有一只手。
　　他刁着方恨少的手腕，顺小臂到他手肘关节处一按，方恨少的右臂顿时酸软难动。而他唯一的右手，已经回到胸前。
　　短短片刻功夫，方恨少左手折扇已经在他胸前七八处穴道点了一轮，可每点一处，戚少商的手都已经候在那里，不轻不重地拍在扇子上，将他的疾攻化解于无形。方恨少急了，倏地把扇子唰的一开，扇缘抖起个狂花万朵的扇浪，向戚少商切去。
　　戚少商见他咄咄逼人又没有罢手的意思，心中暗哂一声，蓦然手掌一翻，迎上了折扇，只一招之间，他的拇、食、中、无名四指已然扣住了扇面、锁住了方恨少的所有招式——他手指一动，作势欲撕。
　　“别，别，别……！”方恨少顿时惨兮兮地叫起来，他可心疼这把师父给他的独一无二的扇子，“别撕！别撕……”
　　方恨少那把蝉翼扇的扇面可不是纸料，纵是飞刀流矢也休想穿透方试妆留下的这样宝贝。但是没有人怀疑戚少商只要独手动动手指，方恨少的扇子就能像纸一样被撕条撕屑。
　　方恨少一面抓着扇尾不敢松手，一面怪叫道：“不打了，不打了。我们是、我们是——君子切磋，君子比试点到为止，君子动口不动手……子曰，子曰那个什么……君子、君子不毁人所爱！”
　　唐宝牛见方恨少吃亏，刚刚赶到，闻言一呆，喃喃道：“子不是这么曰的吧……” 然而立刻眼一瞪，向戚少商怒目道，“你把扇子还给大方！”
　　戚少商不喜不怒地从方恨少脸上看到唐宝牛脸上，闲散地笑笑，然后悠然松开了五指。
　　方恨少立刻抽回了宝贝折扇，顺道泰然地抖开在胸前摇了几摇。
　　戚少商淡淡问道：“你们来干什么？你们两个不是跟王楼主在一起吗，怎么回京师来了？”
　　唐宝牛刚要说话，却被方恨少拦住了。方恨少折扇啪的一合，反问：“你认得我们？”
　　戚少商道：“二位当日在京师大有作为，戚某怎会不认得。”
　　唐宝牛又要开口，还是被方恨少抢了道：“实不相瞒，我们这趟回京，就是为了来找戚代楼主您的。方才见戚代楼主丰神俊朗气度斐然，不禁心生相惜之感，英雄相逢，不打岂能相识，一时情不自禁，多有失礼之处，待他日一定投帖拜谒以全礼数。”
　　戚少商只说：“哦？”也不知道是针对前一句，还是后一句。又似乎在说，当真是英雄相逢，若是应变稍慢一些，戚某这对招子今天可就送了方少侠你了。
　　唐宝牛听了他一大篇文绉绉的酸话，忍不住嗤鼻道：“就你会说，你就会说，是谁说要来秤秤戚少商的斤两？要招惹戚少商的是你，现在说话说得这么好听的也是你——唏，嘿！还输得那么难看！”
　　方恨少几乎气得跳脚，既气唐宝牛抬杠不分时候、不看当着谁的面——他觉得眼前的戚少商才是他们一致的“敌人”，他们两个抬杠归抬杠，可唐宝牛不能赶着在外人/敌人面前拆他的台；又气唐宝牛找骂——他刚完败给戚少商，既输了功夫又丢了面子，心情正不好呢。他一气，就不分先后地把话丢了出去：“你这个蛮牛，你还说，刚才叫你照着他的脸门踢，你踢到哪里去了？杀猪巷那个瞎子周老姨婆也比你有准头，你还说你踢得比我好，你还说……说说说，有的话你跟我说悄悄话不行吗，非得要敲你这口大铁钟……”
　　戚少商负手一旁，似是观察又似是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俩吵。
　　等到他们吵得差不多了，戚少商忽然负了手，开了口，神色自如地、又理所当然地，开门见山地、又水到渠成地，似笑非笑地、又人之常情地问了一句——
　　“王小石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