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险游戏直播间》水煮土豆

5、文丰公寓

　　“只要不被遗忘，就可以算作长生吗？”唐夏不知道自己怎么会问出这句话来。

　　老婆婆微笑着点点头，颤颤拿起灯，揭开蒙在柜台上的白布。

　　火苗摇曳，幽幽照亮露出的一口没有棺盖的暗红棺材。

　　“睡一觉吧，孩子，你所有的疑问，都会在梦里被解开。”

　　唐夏的嘴唇抿成一条线，意识到了这个游戏真正的恐怖之处：视觉恐怖从不是副本的主旨，而是为了生存、为了获取更多有价值的东西，你不得不从荒诞离奇的情境里去判断人心，选择相信一些人，怀疑一些人。那些判断看似与撞大运没什么两样，一旦选错，或者就再也不会活着走出游戏了。

　　从某种程度讲，梁燕也好，老太太也罢，甚至是那个莫名其妙的邻，唐夏对白水街的每个人都保持着怀疑与警惕的同时，也在相信着他们的某些信息。

　　果真如弹幕说的，今晚自己将必死无疑，既然没有退路，搏一搏也没什么不好，更何况提示不是说死亡才会阻止死亡么？

　　她用力抠了一下自己的食指，眼神变得坚定起来，“好。”

　　老妇人微微愣住，转而笑得更加温和。

　　【小唐先生你清醒一点，主角光环这种东西在游戏里是不存在的啊！】

　　【老太太是什么人都还不清楚就敢这么玩，也是服气】

　　【是个正常人都会拒绝的吧】

　　【前面的自信点，但凡长了点脑子的人都不会答应的】

　　【我感觉主播的思路可能是对的】

　　【前面做过任务的主播都选择了拒绝，不也没活过第二天吗】

　　【好家伙，这人头可劲儿往前送呢】

　　【凉了凉了，主播这是破罐子破摔彻底躺平了】

　　唐夏揽裙入棺，躺在狭小的空间，连翻身都是一种奢侈。

　　周围弥漫着森森冷意，身下是黄澄澄的绸子，枕头纯白，上面嵌了一枚纸钱。

　　老人腿脚不便，行动很慢，从货架上拿出其中一套寿衣大氅，轻轻盖在唐夏身上，又捡起白布，重新缓缓蒙上棺材。

　　“睡吧孩子。”

　　视线被白布阻隔，只漏下细微的光，唐夏毫无睡意，甚至有点后悔这个举动。

　　现在才上午十一点左右，屋外风雨交加，屋里幽暗静谧。

　　这样的天气如果不是躺在棺材里，唐夏保证自己绝对能睡一天。

　　“月儿明，风儿静，树叶儿遮窗棂。蛐蛐儿叫铮铮，好比那琴弦声……”

　　焦躁不安中，身边传来一阵轻哼的歌谣。

　　老婆婆苍老的声音宁静祥和，就像幼时躲在奶奶怀里，唐夏看着傍晚红霞，一点一点进入梦乡。

　　上面细微的光突然消失，半梦半醒间，棺材口被重物沉沉一堵，彻底封闭。

　　唐夏下意识伸起手臂想要摸到棺材沿，不料无数条头发一样的四线穿破棺材壁，紧紧裹住她的手脚腰身。

　　“阿婆！”唐夏用力喊了一声，密闭的棺材里，声音闷沉异常。

　　发丝疯长，狭窄的空间很快充斥着浓黑的头发，缠绕在唐夏身上，一层又一层。

　　她能感到发丝在收缩，身上酸麻刺痛，裙子被濡湿，分不清是否是自己的鲜血。

　　手机响起来，系统警报声一浪高过一浪。

　　【主播目前生命值1.9，请尽快脱离危险环境】

　　【主播目前生命值1.6，请尽快脱离危险环境】

　　【主播目前生命值1.4，请尽快脱离危险环境】

　　【主播目前生命值1.2，请尽快脱离危险环境】

　　【主播目前生命值1.2，请尽快脱离危险环境】

　　【主播目前生命值1.2，请尽快脱离危险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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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夏在失去最后一丝知觉的时候，模糊意识到狂掉的生命值突然刹车，维持在了1.2。

　　伴随一声巨响，棺材板好像没了。

　　她尝试慢慢睁眼，到处是一片刺目的白光。

　　“我……没死吗？还是已经死透了？”

　　唐夏茫然坐起来，“欸，这不是棺材啊。”

　　她揉了揉眼睛，看到棺材变成了背篓，自己小小的，看起来四五岁样子，变成了另一个小女孩。

　　四周是低矮的瓦房，大街上全是穿着补丁长褂、短袄的人，有些男人头上甚至编着长长的辫子。

　　唐夏眯着眼睛看着这只有在历史课本的黑白照片和纪录片中才会见到的一幕，“我这属于是在恐怖游戏里玩儿了个穿越？”

　　“哟，囡囡睡醒啦，”女人不再唱哄睡的歌谣，回过头来。

　　三十来岁，相貌淳朴，身材干瘦，皮肤黝黑泛黄，梳着一条麻花辫，她言语中满是喜色，“囡囡再睡会儿就不饿了，咱去那个叫什么演什么会的地方，听人唱个歌，就能一人得一块银元呢，到时候妈给你买刚出锅的油条吃。”

　　她们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仅剩下的二两米早就吃完了，恨不得一粒米兑着水煮一锅粥，就这也没能熬到被抓壮丁的丈夫回来。

　　现在外面兵荒马乱，县城里如今住满了伪军，不久之后日军也会进驻逢莱。

　　断断续续，唐夏明白了妇人高兴的原因，小小的县城还没有听闻与经历过日军的暴行，最近一个著名音乐家被邀请到县城里开免费演唱会，参加的人不仅会拿到一斤大米，每人还会赠送一枚银元。

　　街上的人都向同一个地方涌去，女人背着竹篓随人海而动。

　　唐夏有种不详的预感，这不会是一场简单的演唱会。

　　“母亲，我们不去了好不好。”

　　唐夏给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音色很稚嫩，拖着朦胧睡意和撒娇的尾音。

　　“囡囡别闹，弟弟妹妹们都在等着吃食，一会儿我们就回家去。”

　　人太多了，挨挨挤挤的，女人一边安慰着女儿，一边随着人流艰难挪动。

　　任唐夏怎么劝说，女人丝毫没有改变主意。

　　县城的民众聚集到一所大院儿，大院儿里挂着青天白日旗，中央已经搭好了戏台，四周挂满了五颜六色的彩灯，颓圮的围墙上刷着“共筑大东亚共荣圈”。

　　唐夏认出舞台后的三层小楼，是文丰公寓。

　　不多时，舞台幕后走出一男一女。

　　女人一头时尚卷发，装扮精致，身穿华贵的旗袍，披着雪白的狐毛披肩，手上戴着纯白的蕾丝手套，举手投足，一颦一笑，楚楚动人。

　　“太像了。”看着这张脸，唐夏忽然想起梁燕的母亲，梁美音。

　　男人则颇为低矮，留着两撇小胡子，他穿着黄绿色的军装，黑色的长统靴，头上戴着一顶上窄下宽的军帽，站在话筒旁。

　　骚动的人群逐渐安静下来，矮个子男人微微弯腰鞠了个躬，清清嗓子，“各位逢莱县的乡亲们，今天，我们邀请来亚洲最著名的音乐家宫崎野燕小姐为大家开一场别开生面的演唱会，与各位共享这美妙的时光，我相信，这将是诸位永生难忘的一日。会后，将给大家发放一些小礼品，不成敬意。”

　　宫崎野燕盈盈一笑，男人手一挥，几十袋大米和两一大箱银元被穿着军装背着枪的士兵抬到舞台旁边。

　　一些人发觉不对劲，颇有出微词，甚至萌生退意，很快淹没震耳欲聋的音乐中。

　　男人一挥手，士兵关上了大门。

　　舞台中央，宫崎野燕眉目流转，嘴角带着一丝笑意，嗓音像春雨滑落在玉盘上，缠绵悦耳。

　　【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

　　【愁堆解笑眉，泪洒相思带】

　　【今宵离别后，何日君再来】

　　【喝完了这杯，请进点小菜】

　　【人生能得几回醉，不欢更何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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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饥肠辘辘而纯朴天真的人们还没有意识到，绝望随着夜色、随着演唱会结束一点一点逼近。

　　最后一支歌的伴奏结束，宫崎野燕优雅退场，不知何时，大院四周站满了持枪的士兵。

　　有人抬眼瞥到高耸的墙头，不由尖叫了一声，墙头竟也早已架起了机关枪。

　　“安静！”矮个子男人脸上虚伪的笑容消失殆尽，眼睛中流露出戾气。

　　意识到落入虎口，大家纷纷向门口跑去。

　　砰砰两声枪响，两个人倒在血泊之中。

　　尖叫骚乱中，有人保护起老人孩子，带着大家试图冲出大院。

　　日本兵很快镇压住手无寸铁的百姓。

　　“你们……你们！”

　　人群中走出一个老人，浑身发抖，拄着拐杖的手颤抖不已，气怒与恐惧交加，“老夫我活了这一辈子，从没由见到过你们这样野蛮无道的畜生！自你们来到县城，县中上下与百姓以礼相待，今天你们居然……居然……骂你一句衣冠禽兽,只怕污了畜类的天性，你、你们禽兽不如啊你呀! ”

　　枪声再次响起，老人仰面倒下，拐杖上染着鲜血。

　　屠杀毫无理由，肆无忌惮。

　　唐夏被母亲瑟瑟发抖地搂在怀里，眼看着稍有反抗的无辜百姓一个又一个在屈辱中死去，对凶手来说却如同碾死一只蝼蚁一般轻而易举。

　　她握着拳头，恨意使双眼赤红，历史从未如此刻一般感同身受，却无能为力。

　　噩梦远没有结束，活下来的百姓被看管起来，当成做实验的“材料”存在，他们大部分死于各式各样地活杀解剖，连麻药都不打。

　　这座大院彻底变成了一所人间地狱，耳边是昼夜不停的凄厉惨叫，脚下是泥泞湿黏、日日不干地血迹。

　　小楼里和院子的场地摆满囚笼和大量解剖实验用的人体内脏挂架、剃刀，阴凉的小屋子里到处都是浸泡人体内脏的标本瓶。

　　变成孩子的唐夏和母亲被关在小楼的二层一个房间的笼子里，每天都会有戴白口罩、穿黄绿军服的日本人过来，他们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脏器和数据记录本。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女人出现在房间。

　　唐夏认出了她，那个演唱会上的宫崎野燕。

　　“宫崎小姐。”实验组长对着女人客气鞠躬，引她来到笼子前，“这就是秋田君为您留下的试验品，请过目。”

　　凛冽的香味扑面而来，宫崎野燕弯腰看关在笼子里的母女二人，露出满意的笑容，“真的是合格的实验品呢。”

　　这样一张姣好的面庞只让人觉得恶心可怖，声如天籁，心如蛇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