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险游戏直播间》水煮土豆

20、文丰公寓

　　凌晨十一点半，常平村异常静谧，长街寂寥无人，乍一看与现实世界并无诧异，只是家家户户房檐悬挂着竹制白灯笼，大门上贴着的“囍”字也是白底黑墨。

　　安静骤然被打破，引魂幡打头，鼓乐随后，几十个怪人抬着银棺血轿进入主街，阴风吹过，门上纸张呼啦啦发出声响，白灯笼将人影摇晃着拉长。

　　他们经过一户户村宅门口，一扇扇大门便无声打开，老老少少从各自院子里机械地走出来，嘴角用力上提，弯出诡笑，眼睛一眨不眨，加入迎亲队伍。

　　花轿颠簸，轿中两个丫鬟眼珠动也不动，左右侍立，脚下如同生了根，没有分毫摇晃。

　　帆布包被放在一边，一缕白气飘出来，萦绕着丧失意志的唐夏，略显焦躁不安。此时，她身着红嫁衣静静端坐，两手交握，安放在膝上，没有任何反抗的迹象。

　　很快，乌泱泱百十号人簇拥银棺血轿来到祠堂。

　　夜色中，祠堂被装饰成喜堂的样子，堂前红烛高照，摆放龙凤喜饼与各色喜果，庭院两旁站着六对男童和女童。

　　这些孩子瞪着眼，脸上挂着如出一辙的假笑，在扑朔迷离的灯火下一动不动。女童一律手托捧盒，里面放着耳环、镯子、戒指及簪子之类的首饰，细看全是纸糊的冥器，男童也捧着各色冥纸裁剪成的衣衫与被褥。

　　红花轿落地，哭声止息，双面人的两张嘴同时一声高喝：【压轿，新娘下轿嘞！】

　　掀开轿帘，唐夏一身红嫁衣危襟正坐，头戴金钗、耳佩玉环，脸上粉底极厚，苍白得不像一个活人。她低垂眉眼，任雾气窜来窜去，一点回应都没有。

　　最后，那抹雾气无计可施，只能钻入她的衣袖。

　　黑云飘动，遮住本就浅淡的弯月，灯笼里的烛火险些被风吹灭，映照在地上，将一个个人影拉长。

　　唐夏由侍女搀扶缓缓走下来，怪人们双目紧紧注视着新娘，身体不动，脖子几乎扭转了一百八十度。

　　早有喜婆扮相的女人迎上来，两位侍女转身进入祠堂后屋，再出来时，一人端着放红线和两杯酒的盘子，一人手里抱着一幅遗像，上覆红、黄两色彩绸。

　　照片嵌在玻璃板下，泛黄发旧，上面的男人俊眉深目，说不出哪里与关宋有些相似，可能样貌出挑的美人都有些相似之处吧。

　　思考到这里已经成了唐夏的极限，她脑子里混沌迟缓，牵线木偶一般顺从着向前走，完全失去了反抗或恐惧的思维。

　　待唐夏与遗像相对站定，双面人走到两者中间，拿出朱红凤丹合婚帖，围观的怪人与村民一片肃穆。

　　“上祷月老牵红线。”

　　在双面人的唱和指引下，喜婆将红线扯出来，一头拴在相片上，顺出另一头，在唐夏左腕打了个死结。

　　“下拜孟婆连情丝。”

　　喜婆拿起剪刀，从唐夏头上剪下一缕头发别在相片的红线下，又把酒杯放进唐夏手里，扶着她的手举杯，抱遗像的侍女拿起另一杯，彼此倒在对方脚下。

　　酒水洒在地上，微微溅起泥点，落在唐夏的红绣鞋上。

　　“拜。”

　　唐夏躬身，侍女带着照片微微一点，算是也行了礼。

　　“再拜。”

　　一人一像再次对拜，怪人们纹丝不动，但即便面目模糊，也仍能看得出人人眼睛睁得极大。

　　“三拜。”

　　环佩珠串叮当作响，白雾碰碰唐夏的手臂，她依旧没有半点反应。

　　“礼成！

　　双面人拖着长长的尾音，一前一后两个嗓子里分别夹杂着哭腔和笑声。

　　这两个字好像藏着什么其他暗示一样，无论是笑容吊诡的怪人，还是失魂落魄的村民，瞬间一同退到祠堂外面。

　　两个侍女将遗像放在唐夏怀中，待双面人与喜婆走出去，将大门缓缓合上。

　　一时间黑压压的祠堂内外鸦雀无声，院子中只剩下唐夏，遗像，棺材，花轿，两排童男童女，以及一左一右守在门口的女孩子。

　　院子上空飘下红纸与冥钱，起初是星星点点，慢慢变成大片大片的，须臾，汇成红白相间的汪洋。

　　唐夏站在棺椁旁一动不能动，杂色纸碎淹到了腰际。白雾从袖子里探出来，院外忽然传来一句铿锵有力的男声，依旧是双面人在说话：“送新娘归冥府！”

　　百鬼夜哭，几束火把隔墙飞入祠堂院子，落在纸堆上，瞬间燃起一片火海，火舌舔舐纸钱，裹挟着浓烟从四面八方向正中汇聚。

　　六对男童和女童依次燃烧，顷刻变作火球，脑袋在火中上下左右来回翻滚。

　　飞溅过来的火焰似乎燎断了控制唐夏的无形丝线，她浑浑噩噩转头，猛然清醒。

　　“你大爷的，我连还手机会都没有，这游戏还能这么玩！”

　　烈焰炙烤下，唐夏怒急交加，眼前景象绝望可怖，完全是下意识拼命试图从厚重的纸碎间打开大门。

　　“有人吗！放我出去！”唐夏咳嗽着勉强睁开眼，围墙下全是烈火，爬墙是不可能了，她伸手去扯碍事的霞帔，这身衣服不知道什么材料做成，费尽全力也扯不下一颗盘扣。

　　呼救声很快被哭声淹没，在靠近大门的一瞬刹那，守门女童双目与嘴巴撑得圆圆的，满脸渗血，黑色的长头发飘起来，竟不是一根根成型的发丝，而是一缕缕黑烟！

　　火海蔓延，唐夏浑身战栗，强忍恶心的感觉拍打大门，

　　“新嫁娘，这不合规矩，你怎么能丢下你的新婚夫君呢？”

　　侍女声音尖细阴冷，身体逐渐被火焰吞没，皮肉滋滋作响，她们的声调依旧毫无波动。

　　唐夏在浓烟中气息奄奄。

　　【尊敬的主播玩家，您即将损耗1点生命值，目前余额1.2。】

　　——

　　文风公寓里，阿鲦紧张地拍打房门。

　　“大人！出事了，活门一直不稳定，刚才还消失了几秒钟！”

　　活门是使者在人间与酆都联系的唯一通道，一旦封死，后果不堪设想。书房里没有回应，阿鲦心一横，索性撞开房门。

　　“大……”阿鲦愣在原地，只见关宋坐在书房里，双目紧闭，线装书落在地上。

　　书页上画着一男一女拜天地，与一般传统俗仪不同，女人吉服宽大，四肢和头部都被细线牵着，男人身着黑袍，头戴白冠。新婚夫妇身旁宾客皆是鬼怪纸人。

　　图画下面是篆书四个大字：冥差娶亲。

　　批注写道：山精野怪为暂避幽冥使者捉拿，以美色相贿，使冥差婚事顺遂，可得十二年平安。

　　“使者大人，你怎么了？”阿鲦不敢碰他，看起来关宋似乎在极度强忍着某种剧痛。

　　酆都使者和活门之主签订盟约，一人一鬼任何一方遭受痛苦，另一方立刻能够感知，活门不稳定，说明唐夏正在被什么东西袭击。

　　半晌，关宋睁开眼，眉间痛楚骤然散去。

　　他拂袖起身，声音沉沉，“我出去一趟，你留在公寓，看好酆都之门，暂时不要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