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险游戏直播间》水煮土豆

16、文丰公寓

　　常平村全部村民加起来不过三四百人，瑶瑶和凌凌短暂的失踪让小村再次沸腾了起来，幸好只是一场虚惊，逢莱市公安局民警过来做调查笔录，前脚刚离开凌凌家，后脚便恰好碰上了《走出科学》制作组的商务车。

　　这次制作组出动的人手不算多，一共四五个人，设备倒是装了满满一车。

　　赵导与当事人商量采访时间，唐夏跟摄像一起卸设备，正忙活着，两个民警朝这边走了过来。

　　“你好，我们是逢莱市公安局民警，请问你们是……”

　　唐夏停下手里的工作，跟两位小哥握了握手，问话的那个瘦瘦高高，年龄不大，眉宇间散发的气质却十分老成，一双清澈坚毅的眼睛，即使隔着厚大的口罩，仍能看见少年清秀的脸部轮廓。

　　“我们是《走出科学》制作组的，来这边做一期节目。”唐夏从包里翻出证件交给民警小哥，估计这两个人是来处理小女孩失踪乌龙的，“听说昨晚村子里有两个小姑娘失踪了，这次的采访刚好涉及到她们，这样一来不会干扰你们工作吧。”

　　高个子小哥仔细查看核对完证件还给唐夏，“暂时排除了人为可能性，不过小女孩们放学这条路十分僻静，确实存在着隐患。你们是来调查村里面‘见鬼’这事的吗？”

　　唐夏点点头，“听说这两个小女孩也见到了？”

　　她这人多少有点职业病在身上的，总想着从其他渠道也挖出点什么消息来。

　　高个子警官迟疑了一下，“小孩儿们可能是害怕到产生幻觉了，一直在说水沟里有拉活人的水鬼，还说什么埋进坟地里的人依然留在常平村没有离开，甚至昨天晚上成群结队把她们从水鬼手里救了出来。”

　　另一个小哥也同样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还说那个人贩子水鬼被这些鬼魂揍了整整十几分钟。”

　　“如果真的是人贩子，被打死一百次也不冤枉。”高个子警官凝着眉，轻轻叹了口气，“留守儿童本来就是容易被不法分子盯上的弱势群体，幸而这次是误会，不过这边之前也出现过孩子被拐走的事情，后续我们将继续跟进一下，你们录制的时候如果发现什么疑点及时与我们联系，感谢配合。”

　　“哪里哪里，应该做的。”

　　送走两个年轻的民警，制作组开始投入到紧张的摄制当中。

　　唐夏和摄像小哥汪迪负责上门采访见到“鬼魂”的目击者。

　　这次看见“鬼魂”的人大概有十六个，采访的过程并不是很顺利，目击者中除了小女孩凌凌和瑶瑶能详细描述“鬼魂”的长相和举止，其他人大多数都只是远远地见到过离世之人的轮廓。

　　“我看见的是李阿伯，他穿着下葬时候的衣服，就站在村子中间那个十字路口上。那天下午五点左右我路过那里，他慢悠悠朝我这边招了两下手，当时是真没有反应过来，等我回过神来再看那地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你看，我现在一想起来还直起鸡皮疙瘩呢！绝对不是眼花，我可是一点没掺假。”

　　“李阿伯是去年过世的。七十多岁了，家里儿女们都在城里、市里生活工作，平时都忙，逢年过节有时间来看看他，不过也只能看看就回去了。”

　　“一大把年纪了，你说说他又不愁吃穿，非要天天大清早推着小车卖白糖蒸糕，谁劝都没用。”

　　“这老头子啊，他倔得很，不愿意跟着孩子们离开，那么大的岁数一个人住着，煤气中毒死了一个星期才让人发现，唉…”

　　听着目击者的描述，唐夏想起了记忆深处的这位李阿伯。

　　七八岁的时候，唐夏还在村里读小学，背着小书包路过十字路口，总会看到老人推着独轮木车，车里的白糖蒸糕软乎乎，用棉白布覆盖着，香香糯糯的味道却盖都盖不住。有时候奶奶看唐夏在家里没吃饱，就塞给她一元钱去买一大条蒸糕在上学的路上吃。

　　白糯的蒸糕上撒着时令花果的酱料，有时候是白生生散发着甜香的槐花酱，有时候是又红又酸的山楂酱，有时候是颜色浅黄可爱的桂花酱，偶尔还出现甜丝丝的大红枣，这种带着暖意的味道几乎贯穿了唐夏的整个童年。

　　记忆里，这位阿伯和奶奶一样，和许多老人一样，看不出多大岁数，似乎并不会更老，也不会更年轻，他们的头发有些白，身体有些佝偻，脸上有许多皱纹，几乎就像定格似的，日复一日，复制粘贴相同的生活轨迹。完全与唐夏不同，她在长高、在升学、在工作，每一天每一年都在遇到不同的状况。

　　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记忆中的这种“定格”，实际上是从衰老走向死亡的最后一段路程：缓慢地迎接即将到来、又不知道具体是某一天的死亡。

　　这次的走访也不是毫无收获，村民们本身绘声绘色的讲述也差不多能凑一期了。

　　唐夏发现摄像小哥汪迪从开始采访就不对劲了，始终都在支支吾吾和欲言又止间来回切换。

　　这小伙儿比自己还小两岁，做事很认真，但压不住心里的那股浮躁，心里有事也是憋不住的，唐夏故意逗汪迪一样等了又等，看他什么时候开口。

　　收拾好摄像机，汪迪终于忍不住了，悄悄拉了拉唐夏的袖子，“小唐姐，想不到你还是‘大族’出身啊。”

　　唐夏：“？”

　　汪迪感叹道：“没想到走访的这十几家全是你七大姑八大姨。”

　　唐夏啧了一声，“什么大族，村子这么小人这么少，大家几乎都能跟彼此论上亲戚，有时候十几岁的小屁孩是拄拐棍老大爷的大姑奶奶，你叫我二表叔我喊你小表姐，辈分五花八门，大家基本上各论各的。”

　　“你别告诉我下一家跟你也有关系。”

　　唐夏看了看手里的名单和住址，脸上露出了微笑。

　　临近下午，天有些阴了，风是冷嗖嗖的，轻而易举从袖口和领口钻进去，搞得人一阵一阵地哆嗦。

　　唐夏和汪迪带着设备来到最后一家，这个目击者是唐夏姑妈的表舅的二侄子的姨父的三表妹，论辈分，她得叫三姨妈。

　　三姨妈家里十分沉闷但也十分整洁，屋子里的白墙早已染上一层黑色的烟尘，墨绿色的沙发也褪色许久，柜子上摆着一张年轻男人的黑白照片，照片前供着三个苹果和几只橘子。她的丈夫早在十多年前就亡故了，一个人支撑着女儿考上市重点高中。

　　“快来坐，你们忙活了一天还没吃东西吧，”三姨妈端来一盘酥皮点心，招呼两人坐在沙发上。

　　“您太客气了，不用那么麻烦的，我们吃过了。”汪迪受宠若惊地接过盘子，跟着唐夏一起坐下来。

　　三姨妈脸庞消瘦，眼睛里的光却是亮晶晶的，用围裙擦了擦手上的水，由衷感叹，“我们啊经常在电视台看你主持的那个栏目，阿夏这么有出息，你的奶奶也会很为你高兴的。欸，听说你这次回村里是来做节目的？”

　　“对，”唐夏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很快整理好心情，“听说您也见到了已经去世很多年的人？”

　　提起这个话题，三姨妈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局促与恐惧，“是见过的……”她的目光移向柜子上的遗像，“他站在门口的角落里，回头看了我一眼……”

　　唐夏心里疑惑，记忆里，三姨妈与三姨夫感情非常好，甚至前几年提到过世的丈夫还会止不住哭泣，为什么这次看见他会这么害怕？只是因为单纯对“鬼”的恐惧吗？

　　三姨妈皱着眉头，似乎想起了不好的回忆。

　　“姨妈？”唐夏试探地轻喊了一声。

　　回过神来的三姨妈两手交握在一起，揪扯围裙一角，不安地抬起头，“阿夏，姨妈知道你是大学生，受过很好的教育，不会相信这个，但是你得听我一句劝，鬼神之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深究到底终归不是好处。”

　　唐夏嗅到了她话里有话，“是不是还发生了其他事情？”

　　“没……没有，怎么可能呢。”姨妈脸色发白，神情紧张，不假思索摇了摇头，“我我只是看到了一个很像你姨父的人影而已，说不定是眼花了，我最近眼睛、眼睛不是很好。”

　　看着她讳莫如深的表情，唐夏更确定了姨妈有什么事是瞒在心里的。

　　唐夏拉住她的手，能感觉到对方在不可控地发抖，出于对新闻嗅觉的敏感度也好，对亲人的担心也好，她都无法坐视不理。

　　“姨妈，如果有什么难言之隐，我们是不会放进镜头里。而且你现在一个人住也不安全，有什么话尽管对我们说，你不用担心。”

　　唐夏默默看了一眼汪迪，小哥默契地合上了摄像机地盖子。

　　三姨妈迟疑地抓着唐夏的手，连呼吸都带着微颤，许久，她下定决心似的开了口。

　　“你听过‘抓替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