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卷》人间闲逛

4、第 4 章

　　寒山没吃那颗丹药，心疼是一方面，更多的是他现在无一丝真气，就是个顽石，真吃了这引气丹药，无非一个五脏皆裂的下场，他自认修行不易，不可如此莽撞，可是修行难得不是进阶，而是入门，没个师傅指引，他想入门，难！难！难！
　　好在他有前世的记忆，记得修行口诀，这入门第一步就不算难。
　　可谁知道，那知观不知从何处听说了闲言碎语，知道那容望君在山下对他极好，竟是动了心思，又把他拎了起来，一连几日让他下了早课，到太禹峰正殿听指教，寒山原本是不愿的，可仔细一想与其自己修行，但不如乘着玄一门的东风，也就认真听知观的教导。
　　但知观从根上就是三心二意的，就是起了和容望君的较量之心，才指点了寒山，过了这新鲜劲，他也就不愿再做这个尽心的师尊了。
　　寒山冷眼看他面上不耐，就做了个知趣的人儿，推说这几日的心法太难，能否容他回去想几日。
　　这话正应了知观的心思，他觉得这徒弟虽说天分不行，但还是很称心的，一时高兴，就给了寒山一堆的书卷，让他回去好好看，仔细悟。
　　寒山看着手里的书卷，心道自己天分再高，也用不上这些筑基之后才用得上的心法，但给便收，我之修为终不止一个筑基。
　　他带着那堆书回了小土屋，这几日疏于打理，那蔬菜都黄了不少，他今日心情好，用没受伤的那只手，小心给它们浇水。
　　寒山苍白的脸映在那水桶里，他摸了摸下巴，那里已经长出一层短促的胡子，到底是十三岁了，他想，自己也算长大了，等自己能筑基了，便离开这山上，十年二十年或是三十年，无论花上多久时间，他的修为都要到前世没达到的高度，才算不负此生。
　　少年抬头看天，万里无云雄心壮志，但凡事终究不是一帆风顺的，他心里想着的是平步青云扶摇直上，可现实是他连这一院的菜都浇不完，就得挪步了。
　　他跟着那师姐走的时候，实在想不通，容望君和他小徒弟的定情之旅，为何要让他也去，那乌云镇除恶扬善，他前世听了不下八百遍，但也只是听，今日竟是要一同去经历了。
　　他摸着自己的胳膊，想着自己遇到那恶人，可否有一条活路。等他到了那青石峰，才发现随他们同去的还有一人。寒山认得那双眼睛，狐狸似的眼睛，里面长着钩子，勾人。
　　“这位是？”兰师也看见他了，看了一眼他的装扮，也不说什么，只是轻巧的一问，不言而喻。
　　寒山知道此时自己不应认识兰师，就先行了礼：“太禹峰寒山。”
　　“寒山？”兰师好似想了起来：“知观师叔新收的小徒弟，你看着可真小。”
　　寒山没答话，容望君在外人面前，似乎不愿和他多说一句。
　　“李段的女儿今日大婚，他是你们的师兄，你们随我一块去。”容望君这话说的没什么错，这李段是太衍的大徒弟，是照着下任掌门栽培的，容望君也是费了不少心血教他，可谁知这修行路坦坦荡荡的人，偏生栽在女人手里，最后被废了一身修为，逐出师门。这些年，唯有容望君念及往日，时常去看他，连他女儿大婚，也要亲自去。
　　寒山扣着手指头，知道这事原本是和他没关系的，却偏偏找他，那他也只能认命，乖乖跟着人去了。
　　这乌云镇离玄一门很远，但御剑也是极快的。
　　他们到的时候，正值那新人拜天地，这人间的热闹，当然比不上仙人的逍遥，众人都抬头看着那御剑而来的四人，寒山被人看的老脸一红，心虚躲在兰师身后。
　　那李段见是师叔来了，还带了弟子，可知是给了他极大的面子了，赶忙迎了过来，把人往高座请，才接着让新人拜堂。
　　容望君虽说是不食五谷的修士，但人间的人情还是懂得，准备了四分贺礼，都是人间难得的宝贝，这下算是面子有了，里子也有了。
　　娶媳妇的那家人姓文，老爷是文何非，儿子叫文正，工工整整的名字，再一看今日的架势，不明白因果的，还真以为这是和和美美的一家人。其实寒山知道，这文老师和早死的文夫人，就是害的李段毁了前途的人，今日嫁娶也算是了了恩怨。
　　他坐在那桌上嗑瓜子，眼中只盯着那新娘，照前世说来，这新娘今夜就会死于非命，杀人的是她的好姐妹——何彩娘，他看了一圈，也不认得谁是何彩娘。
　　又看了一圈，看见那角落站着一个女子，面无表情眼中却是狠狠的杀气。他想这就是情杀了，姐妹都爱一个人，求不得的那人就下了杀手。
　　好端端的婚宴变成了丧宴，白衣覆红妆。
　　直到这婚礼结束，他都没看见那盖头下新娘的脸，只瞥见她手上鲜红的蔻丹，十个指头葱白。
　　那李段今夜是嫁女儿的，又是见了自家师门的人，更是心中感慨，不知不觉喝了许多，他一身的酒气也顾不得礼数，一边哭一边抹眼泪，下巴底下的山羊胡子一抖一抖的，寒山看见他脸上的皱纹和白发，突然觉得容望君每每来看他，反倒不好。若是不看，和修仙界一刀两断，也没什么。偏偏他身处人间，却还和修仙界有一丝牵扯，可这牵扯救不得他的命，只能让他在岁月流逝中，更加悔恨。
　　那新娘也是听见这边的动静，看了好几回，但架不住礼数，还是被人送回来新房。这文老爷见亲家醉了，也陪着笑请人去休息。容望君看着那要来扛人的家仆，大手一挥，指着寒山：“你扶着他。”
　　寒山：“……?”
　　寒山任命的扛着李段，一路拖拽才把人送回了房间，左手臂上的伤都开始疼了。
　　他估摸着杀人的时辰，说是后半夜死的，现在将将后半夜，“什么时候死呢？”他没摸着自己良心，他没良心，只是觉得麻烦：“与我何干，非让我也趟着一次浑水。”
　　他想了想，赶紧滚回自己的房间，被子一蒙头，什么声响都不出来，若是问就是自己没修为睡得深，听不见。
　　他躺在那床上，听着外面的嘈杂，有人咣咣当当的敲着他的门，见没动静，踹了一脚才离开。他听见外面有人哭，哭声由远及近，停在他门前，他闭上眼睛被子蒙头。
　　那哭声从那门外，转了进来。哀哀怨怨的凑在他耳边哭，寒气一层层包裹了他，那哭声就是不让他睡。
　　他没了办法，一睁眼和那新死的女鬼四目相对，那女鬼小小一张脸，被一个繁杂的头冠装饰，身上还是拜堂的那身红衣。
　　“你已经死了，哭也没用。”寒山裹着被子，呵斥：“收起你的怨气，冷死了。”
　　那女鬼还是哭，缓缓抬头给寒山看她脖子上的青紫：“他杀了我。”
　　寒山困的很：“那你去杀她。”
　　“我不杀人。”
　　“那就去轮回啊。”
　　“我不轮回，我舍不得我爹爹，还有何彩娘。”
　　“她杀了你，你还舍不得她。”
　　那女鬼停了哭：“不是彩娘杀的我，我虽不记得谁杀了我，但我知道掐住我的，是一双男人的手。”
　　“那就是你相公。”寒山打了个哈欠：“这事多的很，投胎去吧。”
　　那女鬼瞪着他：“你这人竟是胡说，是他缠着我，非我不娶，为何要杀我。”
　　“你都死了，还问什么，你的怨自有人帮你解，轮回去吧。”
　　“我不去。”那女鬼也气了，索性压在寒山身上，和他面对面：“不轮回不轮回，我死都不轮回。”
　　“你已经死了。”
　　女鬼没了脾气，认命了：“你能不能帮我，我看见你身上的死气才来的，就你能看见我，帮帮我吧。”
　　“我给你钱。”她举起一个指头：“我家很有钱。”
　　“我是修士，你爹要是有什么心法，我倒是有兴趣。”
　　那女鬼认真的想了想，神秘的说：“他还真的有，他有一本玄元绝，我见过。”
　　寒山眼神一亮，玄一门秘传心法，这人果然有猫腻。
　　“你真见过，识字吗你。”
　　“我认得。”那女鬼背了一句，磕磕绊绊的，但寒山记得是那书上的话，他就看过一页，那第一句就是这句。
　　“你想我帮你做什么？”
　　“嗯~。”她戳着下巴：“一呢，要找我杀我的凶手，打死他。二嘛，就是找到彩娘，把我的私房钱给她。三！”她竖起三根指头，晃了晃：“照顾我爹爹，四……。”
　　“四我要不要给你选好棺材，替你摔碗抬棺材。”寒山盯着她：“就一个心法，你指望我给你做多少事，就三件，不然你找别人去。”
　　“如此小气。”
　　“就是小气。”
　　眼见天要亮了，那女鬼有些怕了，只好答应：“好吧，我吃亏些，你帮我做好前三件，我就把玄元绝给你。”
　　“君子一言。”他伸出了手。
　　“驷马难追。”一人一鬼一拍即合。